而先不管顧翊卿去那邊做什麼,她的父親顧清遠明知道那邊危險,卻還是要讓他路過臨安時把她這個女兒捎上。
是了。。。是順手捎上,根本不是什麼特意派人來接,想來也只是怕落人口實,做個樣子給別家人看罷了。
顧錦珠心底像有冰涼的湖水一陣一陣的涌上來,讓她從內到外冷得徹骨。
雖然之前就沒對這個父親抱多大的希望,但總是血脈至親,哪想得到他居然能狠心至斯!
她緊緊的咬着脣,只想冷笑。
身後傳來牙齒輕輕碰撞的聲音,她轉過頭,就看到芸香一張驚賅到極點的臉,她顫抖着抓住她的袖子,叫道,“小姐……”
那邊的對話還在斷斷續續傳來,顧錦珠卻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徑自關了窗戶。
而那邊的兩人看着樓上,面上卻沒有絲毫吃驚,黑衣的侍從遲疑了一下道:“主子,大小姐聽到後,應當不會再和我們一起走了吧?”
顧翊卿卻是良久沒做聲,直到看到窗紙後的那道纖細身影不見,才淡淡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他此行實在匆忙,如果不是考慮到楊紹是一方富商,攀上他對將來安置災民大有好處,他纔不會浪費時間在這裡耽擱一晚。
而姚氏聽到他此行,便請求他順路把顧錦珠帶回來,畢竟楊家已經來信讓接,她若不做個樣子,實在容易讓人戳脊梁骨。
可是他此行的兇險程度卻是沒有人提起,甚至他帶着一個女孩兒去暴亂之地有多危險也沒人在意,姚氏安的什麼居心可想而知!
而顧清遠明知道一切情況,竟是默許了姚氏,甚至沒有另外派人來,可見對這個女兒到了何種不在意的程度。
他本來也沒有將這個名義上的侄女放在心上,只是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卻被那雙宛如泉水般澄澈剔透的眸子牽動了心神,那樣靜默隱忍卻又暗含着一絲鋒芒,讓他不想看到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無緣無故死在暴民之中。
所以他今晚故意讓她聽到這番話,只是希望她對自己將來的處境有個認識,如果天真的以爲國公府上下舉雙手歡迎她回去,就算能平安回到顧家,將來也會被不明不白的折磨死。
他本來想將她留在楊家,後來卻打聽到楊家待她苛刻,就爲她另外做出安排。
若她能認清局勢,不再跟他走,他早已爲她安排好一個妥當的身份,留下錢財,至少保她一生平安無憂。
他到底對她起了一絲憐惜,既然前方是龍潭虎穴,又有什麼跳進去的必要?
就看這小丫頭如何選擇了。
他擡頭看了看陰鬱沉暗的天色,回身對着孟血衣道:“回去吧。”
黑衣的侍從靜靜跟在了身後。
聽到那番話後,顧錦珠怎麼也睡不踏實,室內又陰冷,雖是新換的被褥,卻覺得那潮溼的寒氣直往骨頭裡浸。
外間榻上,芸香也不停的翻身,顯然也是睡不着了,她裹緊了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錦珠是被滴滴嗒嗒雨擊窗櫺的聲音吵醒的,睜開眼,外間影影綽綽,芸香和碧菀已經起來收拾了。
她動了一下,覺得腦中有些發暈,太陽穴像是被什麼擊打過一樣,一跳一跳的生疼。
她揉了揉額角,擁被坐了起來,覺得身上四肢百骸無一不痛,動一動就像碎了骨頭般。
芸香聽見聲響掀簾進來,輕聲問,“姑娘,可是醒了?”
顧錦珠揉着額頭道,“給我倒一盞水來。”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對,嗓音沙啞得厲害,喉嚨像被刀颳了一般,帶着股火辣辣的痛。
芸香也嚇了一跳,忙倒了盞水過來,溫熱的水流入口,顧錦珠纔好了許多。
芸香看着她疲憊的臉色,擔憂的道,“姑娘,可是沒休息好?要不再睡一會兒?”
顧錦珠沒有答話,反問道,“三叔…起了嗎?”
兩間客房緊臨,隔壁有個什麼動靜,這邊是可以聽得到的。
芸香猶豫了一下道,“三老爺早起了,那侍衛大哥也早早便下去打點東西。”
顧錦珠點了點頭,道,“起吧。”
碧菀也進來,挽起簾子,兩個丫頭侍候着顧錦珠梳洗。
其實現在天色不過剛剛矇矇亮,又因爲陰天,室內陰暗一片。
芸香看顧錦珠臉色不好,眼下明顯有了一抹青痕,忍不住道,“不如奴婢去向三爺說一說,我們……就留在這裡好不好?”
她聽到昨晚的話,實在是怕了,雖然對顧府早有了個大概的認識,卻沒想到小姐的處境已經糟糕到了這樣的地步,國公爺居然讓小姐去送死?
只要想想,她就忍不住心驚肉跳,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楊府呢。
顧錦珠卻想也不想就搖頭,雖然顧翊卿說的明白,她卻從沒想過留下。
顧府畢竟是她的家,母親的牌位在那裡,她的根也在那裡,她不可能一輩子不回去。
芸香看出她的堅決,輕輕嘆了口氣,又怕顧錦珠冷,從箱子中翻出了一條料子稍厚的緋白地繡蝶戲牡丹泥金裙,外面又給她罩了件石青色羽緞面大氅。
用過早飯,主僕三人下樓,纔出了門,一陣風捲着陰雨迎面撲來,顧錦珠激淋淋打了個冷戰,忍不住將大氅裹緊。
顧翊卿和侍從已經等候在馬車旁了,他外面披了身蓑衣,卻絲毫掩不住渾身的清雋軒朗,神彩奕奕。
顧錦珠過去對顧翊卿福了一福,她戴着兜帽,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因着晚上沒有睡好,一張臉顯得有些蒼白,神色倦怠。
顧翊卿頓了頓,突然開口,“想好了?”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顧錦珠卻是一瞬間就明白了,輕抿着脣角點了點頭。
顧翊卿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其實我已經安排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道,“不用!”
她微彎了彎脣角,神情卻無比堅決,“三叔多慮了,顧府是錦珠的家,無論如何都是要回去的,沒道理因爲鳩佔鵲巢就拱手讓出。”
明明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臉龐甚至還帶些稚嫩,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小薔薇,初顯了尖尖利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