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道:“也別怕,這回該吃的苦頭全吃足了,再也不可能有比年前那麼倒黴的黴運。不過鋼材市場受國家調控影響很大,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又有個反覆,如趙總所說,小心一點,自己資金所佔比重大一點總是沒錯的。好在碼頭的基建不是一次性投一筆錢進去,可以細水長流,從每次的利潤裡面抽一部分進去。不過買地要花掉不少的錢,而且只能批發不能零售,這點是我現在最頭痛的。趙總,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不如你年前借給我的五十萬就交給我操作俄羅斯的鋼材,以後的利潤,我每做一筆,跟你清一次賬。”
許半夏心裡非常清楚,俄羅斯的廢鋼串材生意要繼續做下去的話,想要做大做強,那是絕對不能離開資金充足需求量又大的趙壘的支持。如果單是靠朋友關係的維繫,那不是長久之計,只有讓他也分享一部分利益,纔可以永遠地拴住他。
兩個人各有所圖,卻又殊途同歸,爲了一個共同的利益,終於走到了一起。趙壘聽許半夏這麼提出,心裡吁了口氣,那就這麼辦了。微笑道:“是個好主意,否則我的錢存在銀行裡的話,也是沒用。不如,我把交給阿郭運作的兩百萬左右也拿出來。這些錢我借給他們公司,春節前繳進鋼廠押着,等今年一轉出來,我就交給你運作吧。”
許半夏想,這麼算來,趙壘起碼手頭有兩百萬,可他工資哪有那麼高的,可見也不是雪白的小綿羊。如果兩百五十萬進來的話,那以後做起來又可以順當許多。忙道:“趙總,那就太好了,有你的資金進來幫我共同承擔風險,而且從此以後我又多了個可以商量的人,我現在心裡就覺得踏實許多。”
趙壘當然不會說他是因爲看好開春後市場會一路走強,知道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所以才參與進來,只是道:“我不便出面,以後具體的操作全都得交給你,你多跑跑。我也就只能提供你進貨和資金上的支持。我們以後風險共擔,利益共享。”因爲大家都熟悉市場價格,而且許半夏又明確說明一次一結算,所以趙壘大致可以掌握每次利潤的多少,大家都不用再費口舌明確細節,只要第一次操作後看許半夏結算,看她會給出什麼回報。
要換了別人,即使是馮遇,許半夏也未必願意給他插手這麼一票好生意,可是趙壘不同,除了趙壘的身份外,許半夏就是願意與他合作,讓他分一杯羹。因此很愉快地道:“好吧,就這麼定,看我們下回的合作吧。趙總,問你借錢的是裘總的公司,還是郭總的公司?”
趙壘微笑道:“阿郭的公司目前還用不到那麼多資金。是裘總的公司。他們一直上基建,上新設備,資金一直很緊張。”
許半夏“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裘總的公司。郭總是個管工廠的人才,他們的資金一直運轉得非常緊湊。”許半夏想到今天涮了裘畢正一道,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進圈套,真的就不去鋼廠了,要如此的話,那趙壘的錢也得押在裡面了,也就是說,自己可以運用的資金就要晚一步到手了。沒想到這回聰明反被聰明誤。只得從趙壘這邊入手了:“趙總最近有沒有派人去工廠催貨?”
趙壘道:“不用,我們是大客戶,一向優先供應。第一批昨天已經裝運。不過我也聽說今年的供應很緊張,看來你春節前緊着提貨還是正確的。”
許半夏點頭道:“對了,我怎麼能忘記去年夏天訂貨會上面,你還坐在人家老總的身邊,風度翩翩,氣度不凡,伍建設看得鬱悶至死。像你們這種需求穩定需求量又大的工廠,鋼廠看見你們是最親的。不過我今天早上遇見過郭總,他們好像還沒意識到市場的緊張,還想觀望一陣。本來我也懶得管他們的,現在趙總你說你的錢也在裡面,這個問題就嚴重了,趙總你還是與郭總打個招呼吧。”心裡直嘆氣,唉,便宜了裘畢正。早知如此,還不如今早由自己送他們一個人情。
趙壘點頭。兩個人吃飯也不用怎麼敬酒,一瓶紅酒,各自由着自己喝。趙壘覺得這一點上,許半夏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太爽快。女人少了點扭捏,多少也是少了點味道的意思。不過這會兒兩人的合作商談成功,趙壘心中暢快,便舉起酒瓶,親自把許半夏的酒杯也斟滿了,才道:“小許,很高興,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合作愉快。”
許半夏擡眼,心中嘆氣,人還是這個人,還是風度翩翩,氣度不凡,還是可以讓伍建設鬱悶至死。可是,人似乎永遠都不會是她的人。從今天趙壘急着找她,急着商談如何合作發展他自己的事業來看,估計,趙壘已經預感到他的位置岌岌可危,但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可拖。他不過是想利用她許半夏做事業的牽線人,做好了,他可以擴充資金,爲他以後出來打好基礎,所以他纔會注重短平快的廢鋼進口生意,而不是長遠發展的碼頭。很可能,趙壘心中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與她許半夏長久。跳板,可能就是跳板,許半夏心裡無精打采地想。可是能不做嗎?許半夏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多想見趙壘,明知高躍進今天的約談肯定是有大好處相許,可她就是寧願來這兒給趙壘佔便宜,人就是這麼犯賤。她此刻內心即使再翻滾如沸水,也只有臉上沒事人一般笑呵呵地舉杯與趙壘碰了一下,笑道:“我們的合作一定愉快。”
因爲我喜歡你!許半夏在心裡唸叨。
趙壘喝下這口酒,就開始給郭啓東打電話。是,什麼事都要趁早,趁早纔可以把鋼材提出來,趁早纔可以賺錢。許半夏沒事做,打量這個趙壘定的餐廳。環境確實很好,但菜淡而無味,剛纔看了菜單,這種無味的菜卻是價格昂貴。沒想到還高朋滿座,看得出,在座都是有點頭臉的人。咦,遠遠的那邊不是高躍進嗎?也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高躍進對面的女子長髮飄飄,雖然只是個側影,卻還是看得出年輕美麗,身材窈窕。許半夏很八卦地想,這可能就是氣死野貓她媽的二奶了吧。
想到高躍進總是取笑她,許半夏此刻心情不好,忍不住也想取笑回去,便掏出手機編了個短信給他:人說,二三十歲的男人眼裡只看二十歲的女孩,四五十歲的男人喜歡看的也是二十歲的女孩,六七十歲的老頭眼裡還是二十歲的女孩,小許。
高躍進接到短信看了好笑,一見後面顯示是小許,便回撥給她:“在幹什麼?一起過來吃?”
許半夏笑道:“不敢,不敢打擾你們。”
高躍進立刻明白許半夏一定也在這個餐廳,遊目四顧,果然見那張胖乎乎的笑臉。“看見我還不過來?約會那麼要緊?”
許半夏斜睨了趙壘一眼,微笑地道:“那當然,不信你過來看看,這樣的人值不值得我放棄你的約見。”
高躍進毫不猶豫就關掉手機過來,走到許半夏桌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一眼正打電話的趙壘,再看一眼許半夏,如此來回幾次,見趙壘正好放下電話,這才笑着衝許半夏道:“你最多是單相思。”說完別的都不說就哈哈大笑地走開。
趙壘被搞得莫名其妙,他剛纔與郭啓東通話,沒注意許半夏做了什麼,見那個儀態不俗的男人說得古怪,笑得古怪,不由問道:“這人什麼意思?你的朋友?”
許半夏被高躍進說中,心裡懊惱得很,她臉上的單相思就那麼明顯?見趙壘還要問,心一橫道:“媽的,居然說我對你單相思。”
趙壘一聽,一聳肩根本就沒當回事,說他的秘書對他單相思他還信,許半夏?這個男人婆一開口就是生意經,她會做那種婉婉約約的單相思?不由覺得很滑稽地笑道:“有嗎?哈哈。”
許半夏更是懊惱,自己就這麼差嗎?不就是胖一點,但現在早就沒那麼胖了,難道連單相思的資格都沒有了?趙壘壓根就不當她是女人?當下非常乾脆地回道:“有,爲什麼不可以?”
趙壘愣了一愣,隨即卻笑了出來,道:“可以,爲什麼不可以,哈哈。”
許半夏知道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這纔會當她是開玩笑。這時的她真想殺人了,可是,深呼吸,笑,而且還得開心地笑,笑得一點不比趙壘不開心:“好啊,那就這麼定。可惜情人節在春節那幾天,否則我要好好敲趙總竹槓。”趙壘信又如何,何必自己找尷尬,放一顆心過去任不知心的人踐踏。而且,以後還要合作,總不能因此不尷不尬,那還不如不合作。
趙壘笑道:“可以補嘛。我差點忘記一件事,給你帶了件小禮物,好像就是情人節前一天買的,希望你能喜歡。”說着還真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個長扁的盒子。
首飾嗎?許半夏心裡有點歡喜,總算還當她是女人。她也沒有假模假樣很淑女地問一聲“可以打開來看看嗎”,而是開心地笑道:“謝謝趙總,我打開看看。”便開啓盒子。遠處的高躍進看了有點傻眼,什麼,有人送禮物給許半夏?難道他高躍進也有走眼的時候?那男人看上去氣宇軒昂,不是會做小白臉的人,難道許半夏不是單相思?這倒是奇了。便忍不住好奇地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盒子還有點複雜,不過難不倒許半夏,打開一看,精光耀眼,而不是晶光耀眼,原來是一柄非常別緻的裁紙刀。趙壘沒錯,當她是合作伙伴,而合作伙伴是中性,送裁紙刀正好。錯的是她。許半夏的鼻孔暫時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過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卻一時笑不起來,抓起做工精緻的皮質刀柄看了看,一張胖臉映在雪亮的刀面上。許半夏不由解嘲地一笑,兩指一捻,瀟灑地耍了一個刀花,隨即穩穩地精確地捏住飛舞的刀柄,飛快一刀插下,正中都沒怎麼下筷過的清蒸蘇眉的魚眼。只聽一聲清響,託浮着清蒸蘇眉的湯汁迅速消失。人的心還沒碎,盤子先裂了。
“用行話來說,這是柄材質非常好的刀。”許半夏從盤子的脆裂聲中獲得平衡,又是扮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謝謝你,趙總。”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高躍進,他要是坐在近前的話,許半夏一定會擠出微笑拿刀比畫着跟他說“原來你的笑聲還不如咳嗽聲好聽”。
高躍進一見刀光一閃,便知單相思還是單相思,不過還是被許半夏嫺熟的玩刀手段震住,愣了一下,想到天下哪有男人送女友刀子的,這胖子此刻心裡不知多麼沮喪,便忍不住大笑。大笑中又想,怪不得野貓一樣的女兒會服服帖帖地跟定許半夏,原來她還有這一手,衝她玩刀子的手勢,真不知她是怎麼從三教九流中混出來的,倒是一條好漢。還真不容易讓人拿她當女人看。
高躍進對面年輕美麗的女孩見高躍進笑得那麼暢快,心中警鐘長鳴,但仔細一看高躍進注意的女人,嘿,一個胖子,並不美麗。頓時失去戒心。雖然高躍進也胖,可女人胖了就不行。
趙壘錯愕地看着許半夏,怎麼也不會想到,胖手指會舞出如此帥氣的刀花。再一想,許半夏的母親在她出生時候就已死去,她父親又是如此不堪,也不知她童年少年是怎麼混過來的,可能舞刀弄槍的手勢就是那個時候學到的吧。怪不得她會去做廢鋼生意,沒點匪氣的女人還真不可能進入那個行業。但是剛纔過來的這個男人笑得那麼放肆算什麼意思?趙壘一時不大猜得透,想着或許他們兩個老相識,許半夏的這個舞刀動作以前可能出過醜,所以那個男人看見了觸景生情又回想起來。果然見許半夏瞥向那邊的眼神有點慍怒。心裡覺得有點好笑,道:“小許,看來這把刀蠻適合你,你喜歡就好。”
許半夏忽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拿餐巾擦拭着刀鋒,微笑道:“若是我以前打羣架的時候手頭有這麼把好刀的話,現在可能還關在局子裡。也不用等稅務局稽查科的人來抓了。”
趙壘感覺許半夏這是在耍酷,可能與他談成合作後心裡高興。畢竟,這種機會也不是誰都可能得到,明擺着就是和他內外串通,憑藉他手中的權力,大家獲得好處。換作以前,趙壘還做不出來,但這回去總部反映情況,總部的反應是好好地吊了他幾天,沒有迴音。隨後又由總裁找他談話,談話的意思沒有明確的是,也沒有明確的不,幾乎等於是沒有表態。但有個信息卻是明晰的,那就是,撤換原來的財務經理,等總部尋找到合適的人選後宣佈。趙壘覺得,他們在表面上似乎是把此意外補稅的罪責怪罪到財務頭上,但是誰都知道,財務是他趙壘的親信,去掉財務經理等於是裁去他的一條手足,而插入新的財務經理,等於是在公司安插一個最好的耳目。據此判斷,趙壘懷疑,等新的財務經理上任坐穩後,總部會採取進一步的行動。這個行動將會針對他趙壘。所以,趙壘不得不替自己安排後路。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總部開始下手。
有必要今天就與許半夏統一一下意見,便笑道:“呵呵,小許你開玩笑吧,女孩子怎麼可能打羣架,想打也不是人對手啊。好了,玩笑不開,我們討論一下以後的操作。小許,以後每做一筆,你必須很精確地告訴我到貨時間,尤其是到鋼廠提貨的時間,否則我可能無法很好地安排貨款足額到位,遲一天的話你就得多交老宋公司一天的利息,很不合算。你看可以做到嗎?”
許半夏點頭道:“我做不到,但有趙總你在,串材定交付時間的時候趙總你出面一下,跟鋼廠打個招呼,應該就沒問題。趙總只需出面一次,給我引條路,以後就由我自己聯絡。”回到工作上,許半夏這纔不要爲裝平靜而大費力氣。
趙壘也覺得許半夏說得有理,她畢竟以前做的都是小生意,即使認識人,也是些小人物,想要指使鋼廠準時交貨,她沒那能耐,還真需要他什麼時候引見一下。“這樣吧,往後鋼廠有人過來,我都把你叫出來一起吃飯,你順便認識一下,方便以後操作。什麼時候你也認識一下我的助手秦方平,以後我不便出面的事,由他與你見面。”
許半夏問:“秦方平與鋼廠的人熟嗎?”
趙壘微微一笑,道:“不熟,這些你以後會知道。”
許半夏便不再問,明白這些可能是趙壘的權術。
這頓飯真是吃得五味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