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沒想到高躍進下手那麼快,不得不服,看來是小看了他。也很高興,這下阿騎的事業不會轉移,原來前面是這個高胖子在尋她開心。“高胖子,你知道你以阿騎來要挾我,那是百發百中的。讓我無條件配合你炸山,你還不是想賴掉一筆因配合你炸山我這兒停工停產損失的費用,和把我這兒房屋設施震傷的賠償費用?休想,等你炮聲結束,我這兒的索賠單子會第一時間送到。”不管高躍進真的想賴,還是沒有考慮過賴,許半夏都得把這問題提前說清,雖然是以玩笑的態度,但提前說明,可以避免到時倉促送上單子,反而傷了兩人之間的和氣。因爲她相信,高躍進本性裡是一定想賴的。
高躍進也是爽氣,一聲“呸”,就收了電話。這個人,只要不與他有利益衝突,基本還是個可以說話的人,不膩歪,可以爲了利益不記仇。
隨即又找出趙壘的號碼打過去:“帥哥,你知道我要去幹什麼?我要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去了。”
趙壘笑道:“你哪個河東哪個河西?伍建設?東北那人?稅務局的?”
許半夏笑道:“是伍建設,哈哈,今天七點半他就把馮遇從被窩裡揪出來,單純只爲請我晚上吃飯,哈哈,他也會有這一天,現在一定資金週轉不過來,瞄上我的貨色了。”
趙壘道:“妞,他那鑫盛是個爛攤子,蘇總既然上手,是不會讓他太太平平復工的,事情最後解決前,你可別把你的自己資金陷進去,你得提防伍建設做出私賣你拿去加工的材料,拿錢填鑫盛窟窿的可能。一定要等他把鑫盛割了你纔可以與他合作。”
許半夏笑道:“這個我清楚,伍建設那個土匪,比我流氓得多。我還等着鑫盛滾滾產生的債務拖垮他的母公司呢。我只是想象着伍建設今天還會不會衝着我做老大,今天他會是什麼嘴臉。”
趙壘笑道:“說實話,我也很好奇,恨不得飛到你身邊看好戲,我們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妞,回家好好跟我說說。”
許半夏笑道:“要是我訂包廂的話,我一定會裝個針孔攝像,拍下這個經典鏡頭。不過真到了場,還是得給他面子啊,誰知道這種人什麼時候可以翻身。伍建設這種人一般都是生命力超強的。”
趙壘笑道:“做人要厚道,即使伍建設不能翻身,你也不要奪了他的面子,否則那不是跟他以前對待我們的態度一樣了嗎?別因爲這種面子問題得罪人,即使以後不會再山水相逢,不會有什麼後遺症,也沒必要丟了自己的品格。知道嗎?”
雖然趙壘說這一席話就跟大人拎着小孩的耳朵數落,甚至還恨不得一屁股打下去似的,不過許半夏聽着卻是很明白這是爲她好。也就老老實實說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趙壘聽了笑道:“是不是很不服氣?”
許半夏有點不好意思,道:“老大,留點面子吧,你剛剛說了做人要厚道的。”
趙壘笑道:“那不一樣,我們是人民內部矛盾,有矛盾纔有統一。妞,晚上再晚也給我電話。”
到了說定的飯店,許半夏停下車,拉開揹包,掏出今早從賓館取來的俄羅斯旅遊介紹,撕碎了,就近扔進垃圾桶裡。早上,因爲小刀工昨晚召妓而產生了一絲心理障礙,心裡對與趙壘的兩地分居現狀悲哀得很,也懷疑得很,很想逃避了之,所以下意識地取了俄羅斯旅遊資料,心想春節時候乾脆避到遙遠的地方去算了,不見,或許想念會慢慢斷線。可是剛剛與趙壘一通電話,心裡又春暖花開,哪裡去找一個可以率性說話,對方能聽得懂,又能產生共鳴,更可以偶爾互相給予指點的人?放棄趙壘,只怕是一輩子的後悔。那以後縱是有誰人可以舉案齊眉,白頭到老,恐怕心中還是會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吧。想起小時候很不覺得那麼回事的一闋宋詞,“……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平時做什麼事都是果斷利落,怎麼遇上趙壘,卻總是患得患失了呢?別多想了,就是趙壘,一生休。
正自想得入神,伍建設也剛下車過來,見許半夏直着眼睛慢騰騰往飯店裡面走,大叫了聲:“胖子。”
許半夏要過得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拿眼睛看了伍建設足有三秒鐘,才似是恍然大悟道:“伍總,咦,看來我沒有遲到。”
伍建設很客氣地問:“你想什麼心事?怎麼跟傻了似的。”
許半夏順水推舟:“剛訂了套設備,正在想呢,第一筆訂金是進去了,春節後的第二筆錢從哪裡出,總不能去挪用銀行給的流動資金貸款。我從來沒有搞過實業,真正開始着手了,才知道千頭萬緒,原來一點都不容易。以後要多向伍總請教了。”捧上伍建設一把,也把自己資金緊張的問題拋給他,告訴他借錢免談。
伍建設當然不會不知道,嘿嘿一笑,卻是道:“你流動資金那麼雄厚,抽一點點出來調調頭寸看不出來。銀行又不是不知道都在那麼做,不出事情,按時把錢還進去,就什麼事都沒有。”
許半夏只是笑笑,心說這辦法誰不知道。不過也到了包廂。算來,伍建設今天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和藹可親。馮遇已經在裡面,一見大家進來,便起身過來,拉起伍建設就往主座。馮遇雖然背後也是爲伍建設的遭遇開心,表面還是很厚道的。隨後秦方平與裘畢正一起進門。伍建設的財務經理這回也上了座。許半夏還是坐在馮遇的下首,裘畢正這下再不會與伍建設爭,雖然伍建設也是落魄,可兩者程度截然不同。不過秦方平此刻對於坐在裘畢正的下首很是不服,可見一年多下來,風水輪流,沉舟側畔千帆過了。
寒暄幾句,大家都是很快就把話題轉到鑫盛。馮遇直接說:“伍總,你的鑫盛會拖垮你,只要那裡一天不復工,你就得填一天的窟窿。但是據說那裡的農民排着班在鑫盛門口巡邏,工人只許出不許進,要這麼下去,不是成了無底洞?”
伍建設一聽就開罵,說了半天髒話後才道:“他媽的碰到地頭蛇了,你要敢過去,他們鋤頭就砸過來,性命都不要,專門往你輪胎下面鑽,恨不得出條人命。還都是老太婆最勇。”
還是馮遇道:“即使整改也得有人進去整,他們那不是不給你開門的意思嗎?有沒有想過直接衝進去?”
伍建設道:“要是在我家的話,我怕它個鳥。可那不是我們地盤,打電話報警都愛理不理,警察過來看看沒打起來就走。我要再敢動,不是不要命了?他媽的,這個公司我不要了,讓它破產,欠銀行的債不還,工廠放那兒銀行要收就收。”
許半夏不由道:“那不是損失很大?而且他們銀行怎麼可能不追上門問你要債?”許半夏有點不相信,即使銀行貸款不少,可是纔沒多長時間,要多也多不到哪兒去,伍建設真捨得放棄他那麼大的投入?再說銀行能放着伍建設這個有資產的大活人不問?
伍建設嘿嘿冷笑道:“損失一點,總比一直扛着無底洞強。他們愛玩什麼玩什麼,反正註冊的法人代表不是我,鑫盛跟我沒關係。”說着拿出營業執照副本給大家看,“我早有防備,哪裡可能把所有企業都綁一起的。活了當然好,死了怎麼辦?”
許半夏目瞪口呆之餘,不得不佩服,這才叫壯士斷腕。不等鑫盛爛出來,自己先完身而退,最多損失一點錢,可總比陷死在那裡強。這一來,伍建設有原來那麼大的母公司殼子在,雖然暫時現在沒有流動資金,可東山再起只是時間問題,甚至都不要一年時間。真正是硬漢子,當機立斷下得了手。飯桌上衆人都是直愣愣看着伍建設,一個個都是驚訝佩服兼而有之。等大家反應過來後,一個個朝伍建設敬酒致敬。
許半夏不無遺憾,不過這也是伍建設的本事,不得不服,換個裘畢正倒是試試?連一個郭啓東都擺不平。
所以伍建設與許半夏說起押貨的時候,許半夏也就認真與他磋商怎麼合作。他的窟窿既然可以填補,以後總還是客戶,生意上門沒有往外推的理。反正時間押得長,借老宋公司貨款的利息還是得由伍建設付。而且他的量不小,此刻求人,價格也不敢往死裡壓,對於許半夏來說,是單好生意。
只是這錢賺得不爽,出門給趙壘電話,說了前因後果,趙壘也是想不到伍建設會唱這一出。“按說,也有人手頭有幾家廠,法人代表全都不用自己名字的都有,有的是存心想做壞事。但那大多是貿易公司或者是小作坊,方便欠一筆換個地方。可是伍建設買下那麼大鑫盛,也敢用別人的名字,這首先得有魄力。我就沒那膽,要不我也把工廠的名字與貿易公司的名字分家了?”
趙壘道:“找得到合適的身份證,對方又一點不知情,也可以。最怕的是以後身份證的主人知道自己不知不覺有了那麼一家公司,巨大財產面前不能不心動,循法律途徑要求討還,對你總是個麻煩。你又沒想做壞事,還是老實一點吧。妞,你先不要立刻給伍建設發貨,我到蘇總那裡瞭解一下情況,看是不是真實。如果伍建設真的就那麼一甩手把鑫盛甩給銀行了,你再發貨給伍建設也不遲。”
許半夏道:“蘇總可能比我還鬱悶。不過他的省鋼已經開始運轉,趁鑫盛倒閉,趕緊把原來的技術人員好言拉回去,倒也是個小勝利。帥哥,你說鑫盛最後會歸誰?我想伍建設是回不去了,公司可能非得高調轉讓給別人後,農民才肯放工人進去整改環保設備。我是不會去接手的,一是自己這兒也正等錢用;二是有那環保臭名在,如今被人盯上了,想做點手腳也不行,再說,改造環保設備費用不會小。我還沒那麼大財力,乾脆奉勸蘇總的省鋼接手算了,總是國有企業,地方上面協調方便一點。”
趙壘笑道:“這你別擔心,總有人接手,不過誰接手都不會比省鋼接手更順手。妞,我們不談這個,沒勁,不是很光彩。你說說,你們公司什麼時候開始放假?我們把時間核好了一起放。”
許半夏心裡一動,道:“去年春節時候你爲了應付危機,出國與董事會周旋,這回你總該回家了吧。你不像我,你得回家與父母團聚。”
趙壘笑道:“去年我沒法回家,今年一回去就是兩個,不是扯平了?妞,他們也想見你。但是都說女孩子怕見對方父母,你怕不怕?”趙壘感覺許半夏有點縮手縮腳,所以乾脆用怕不怕刺激她。
許半夏笑道:“你別給我下套。”隨即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這事,我回頭研究研究。大年三十給你答覆。”
趙壘道:“妞,你是不是嫌我什麼都沒表白就要你去我家?”
許半夏心說,還真有點,否則心裡總是惴惴的,不過她好強,聽趙壘那麼說,纔不會承認,還反問:“你要表白什麼?”
趙壘一聽笑了,心裡不知怎麼就想到許半夏說這話的時候微歪着臉,彎着兩隻眼睛,像只胖狐狸,只從睫毛縫間射出狡黠的精光,窺視着他可能出現的窘態。他忍不住地笑,臉瘦下巴尖的人才有狐狸樣,爲什麼想到許半夏的時候也總是脫不了“狐狸”兩個字?
許半夏聽着趙壘在電話那頭只是笑,就是不說話,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真有那麼好笑?“你笑什麼?怎麼鬼鬼祟祟的?”
趙壘忍了忍,笑道:“我在笑你裝傻。也罷,春節時候我先到你那裡接你。到時候,我只對着你的耳朵說,法不傳六耳。”
趙壘的聲音柔柔的低低的,像是有電波從手機發射出來,直擊芳心,迴腸蕩氣,許半夏都希望此刻趙壘就在身邊,身上似乎每個細胞都張着嘴在呼喚趙壘的擁抱。說起來早上真是走火入魔,還想着去俄羅斯旅遊過春節,她真離得了趙壘嗎?此刻心裡只覺得,就算是趙壘有一絲離心,她都要死纏歪打糾纏着趙壘,不許他的心離開半步。對此,許半夏雖然心中底氣不足,但是有十足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