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們兩個都是鷹,兩隻翱翔天際的鷹。他們會在搏擊長空的時候彼此呼喚應和,道聲珍重。但永遠不會像大雁一般,牽手並進。只因爲他們是鷹,天性註定。趙壘也深知她,所以都沒要求她跟去北京,在賓館無聊等待,而是等他確切消息後再定。或許他也認爲,他們的交集可以短暫,但必須是全心全意,必須是光華璀璨。
許半夏爲這個認知所鼓舞,帶上漂染不遠萬里去工廠接了另外兩個漂染回家過年。漂染兄弟仨難得團聚在這等豪華府邸,歡奔亂跳。許半夏煮了一大鍋餃子與它們分享。居然難得只只都是完整。然後搏鬥着替小兄弟們洗了澡,筋疲力盡,但也熱鬧。一人仨狗,居然也能激發出親情,一種單純的親情。此後,只要許半夏沒有出差,漂染它們的餵養不再假手他人,全由許半夏自己一手料理。於是,許半夏不會做菜,倒是煮得一手好狗食。
不得不承認高躍進是個聰明人。這人也是上無父母,養個女兒像是野貓,並不怎麼將他這個父親放在眼裡,他又不肯再入圍城,受那婚姻約束,春節這個闔家團圓的大日子裡,他的身份也是頗爲尷尬。雖然有蜂擁前來參拜的親戚,可是那又有什麼意思,所以高躍進昨天已經打包去了地中海。許半夏一點不懷疑,這傢伙在享受地中海陽光的同時,絕對不會錯過異國美女。這大概是高躍進多年智慧與實踐的結晶。
但許半夏心說,這一陣累到虛脫,若是要她乘十幾個小時飛機去遊玩,那是敬謝不敏的。而讓她在牀上睡個十幾小時,那是輕而易舉的。可惜天不遂人願,大年初一一大早,漂染兄弟仨哭着喊着要飯吃。喊就喊了,它們還恬不知恥地向那隻賊溜溜的加菲貓學習,三枚龐大身軀輪流在許半夏被子上面踩踏碾壓,害得許半夏不得不睜開一隻眼睛,稀裡糊塗爲它們調配一袋狗糧,然後才得繼續睡覺。
初一不外是到處拜年,但是許半夏出門時候,將原來封好的紅包數出一半。她本來替趙壘考慮,怕他不懂習俗,所以多封了一半紅包方便他見親戚的時候可以分發,現在他人都沒來,她還湊什麼熱鬧。幸好她一直沒太把親戚放在心上,男友上門的事她只想搞個突然襲擊,混過初一就行。否則這會兒趙壘沒來,她還真難向親戚交代呢。
可她心裡還是鬱悶,下意識地等着趙壘的電話,時不時將手機取出來看看有沒有信號。因爲今年她大發,衆外婆系親戚都是問題連連,許半夏沒勁搭理,蔫頭耷腦地一個勁說累。沒想到的是,吃飯吃到一半,絕跡外婆家無數年的父親上門,不用說,專程來找許半夏的。身邊還帶着許半夏的同父異母弟弟。他們還能是爲什麼來?還不是因爲許半夏一直扣着不還的一百萬。
許半夏看見門口的是他們兩個,坐在位置上沒有起身,道:“你們下樓等着我,這兒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在座都知道許半夏與父親不親,但是難得見他們當面交鋒。他們都一致無聲無息地看着門口尷尬的兩人,連外婆都不說一聲。一直等做父親的怏怏下去,外婆纔對許半夏道:“都那麼多年了,對他客氣一點吧。”
許半夏緩緩起身,又夾了一塊醉雞肉扔進嘴裡,才冷冷地道:“他今天來是想問我要錢,我下去一會兒。”
外婆在許半夏身後道:“這個做爹的對半夏她媽挺好,對半夏怎麼這麼糟,兩個人沒緣分就是沒緣分。現在看我們半夏有錢了,他還真好意思來要錢,真是不要臉。”大家都誤會許半夏嘴裡的要錢是什麼意思,本來還有點同情,此刻也不客氣了,都說天下倒還真不多見這麼不要臉的父親,按說他們家小日子也是過得很不錯的。
許半夏本來就有誤導的意思,但也沒耐心躲在門外偷聽反應,這等小兒科的虛晃一槍,她還能不知道結果?下樓見父親弟弟一起等在樓下,父親白麪金絲邊眼鏡,長得文雅氣派,弟弟剛有幾根鬍鬚,顯然是寶貝得很,悉數蓄在嘴脣上面。兩個人看上去都是體面人。許半夏走過去淡淡地道:“什麼事?難得你們主動找我。”
做父親不大敢直視女兒的眼睛,小小心心地道:“半夏,聽說你最近生意做得很好,我那一百萬可以還我了吧?”
許半夏冷冷地道:“還行,你沒將黃世仁學得十足十,總算比黃世仁晚一天來問我要錢。”說完一頓,看着父親的白臉一下火紅,紅到耳邊,這才又道,“說吧,你要錢去什麼用。”
做父親的像是個小學生回答老師問題,低着頭紅着臉喃喃地道:“你弟弟眼看着要考大學了,需要不少錢。我們也準備換一處房子。”
許半夏依然冷冷地道:“考大學要錢嗎?我從高中開始書費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掙,我不知道讀大學原來還得家裡出錢啊。弟弟既然出去讀書,你們還換什麼房子,原來住的還不夠?我當初剛畢業時候住堆場,你們怎麼沒留張牀給我?理由不成立。回吧。”
做父親的啞口無聲,反而是弟弟看不下去,大聲道:“姐姐,你既然在借據上面說好還錢,爲什麼言而無信?你答應我用那筆錢買電腦,你也是一樣言而無信,我原來還以爲你是個好漢呢。”
許半夏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實在不應該跟着你父親來,大人們的陰暗面你怎能看得懂。你知道爲什麼你爹今天一定帶上你嗎?你知道爲什麼你爹不敢直視我嗎?凡事都有前因後果。我爲你好,一直沒有向你透露內情,可是你家無良爹孃反而逼着你來了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果然都不是東西。放心吧,你的電腦與大學學雜費我都記着,不會少你。你這個學期還得好好用功,電腦不急。如果你現在有獨立思維,不妨好好考慮一下你這個家庭的某些不正常。但我一定會在你大學畢業,工作一年之後,詳細告訴你實情。相信那時你心智成熟,會有自己的判斷。我就這些話,你們回去吧。”說完,許半夏便不管不顧自己上去,將父子兩個丟在冷風裡。
許半夏的話引得她弟弟思考,他也覺得反常。但是他又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會是姐姐口中的無良爹孃。是以一徑愣愣看着父親,他也覺得父親在姐姐面前很擡不起頭來,與平時對他時候的自如完全不同。等到姐姐在樓梯口消失,才聽他父親乾咳一聲,道:“回去吧,你姐姐一向逆反心理很重。凡事順着她點,她媽死得早。”
弟弟一聽,又覺得父親挺委曲求全的,心中很想衝上去抓了姐姐下來了解清楚,可是已經被父親拖着離開。小小年紀,一時想得腦子發脹。但畢竟是父母多年養育,他在心裡很快便偏向了父母,至於這個逆反的姐姐,看她以後怎麼做。不過有一件事不出所料,兩人回家後,媽媽將姐姐與爸爸夾雜不清地罵了一下午。
許半夏纔不會管她父親兄弟想什麼,也懶得管舅系親戚指責她父親,今天她沒精打采得很。吃完飯便與外婆告辭了出去,先去探望一下小陳的父母,送去一個大紅包。然後去幾位東北來的工程師家裡,有小孩的家裡也是每個孩子一個紅包。出來時候已經四點多,先回家餵了嗷嗷等食的漂染兄弟,纔去阿騎家混飯。
野貓看見許半夏,先是一聲大叫:“咦,你不是有特殊安排嗎?趙總人呢?”
許半夏笑嘻嘻地坐下,道:“吹了,這下可以做小野貓的奶奶了。”
童驍騎一臉不信地看着許半夏,野貓卻遞了一張報紙給她,哈哈笑道:“我們小野貓的奶奶已經有人做去了,你慢了一步。到底怎麼回事?沒見你多傷心啊。”
許半夏簡短地答了句:“他總部來人,去了北京。”一邊接了報紙翻看。上面居然有一條高躍進與一個有點名氣的明星的八卦,兩人在北京上飛機去度假時候中了記者埋伏。許半夏再沒興致,這時候也忍不住笑出來:“我還以爲你爹走出國門玩向世界了呢,沒出息,大好機會不把握。做的時候又不需要他說話溝通。”
童驍騎聽了跟着大笑:“胖子,你這話給野貓爹聽見得氣得吐血。他什麼時候打電話過來,我們傳達給他吧。”
高辛夷也是笑道:“胖子,你在趙總面前會不會這麼說?”
許半夏笑道:“我們認識那麼多日子,我是什麼人他早知道,我調戲鴨子他都見過。唉,他怎麼還不來電話呢?都吃晚飯時間了啊。”
童驍騎覺得今天的許半夏反常,心中有點擔心,不由想起當年她拍案而起對付太監的情形。當年,她本來也是不動聲色,忍無可忍時候才一怒出手。高辛夷不知,還是笑道:“胖子,說實在的,還是我爹最適合你。有你管着我爹,我不知多幸福。最好你管住他不讓他亂交女朋友。”
許半夏笑道:“野貓你不瞭解你爹,你爹酒色財氣,缺一不可。你管他別的都可以,唯獨這四點碰也不能碰。不信,你看看你不屈不撓跟他鬧出走,他改了沒有?”
高辛夷眼珠子一轉,覺得有理,正要說話,許半夏久等不至的電話總算打來。“妞,等急了吧。我們談了一整天,吵得很激烈,大中國區總裁很生氣。等會兒準備吃飯,我趕緊給你電話說一下。”趙壘的話音有點激動,語速很快。可見今天會議言談之激烈。
許半夏看看阿騎夫婦,走去陽臺接聽:“總部要人過來不是最後拍板?他們還準備聽取意見嗎?那你有點危險了。”
趙壘道:“是啊,要人是總部分管常務的副總裁,估計他過來會做最後拍板。亞太總裁也來,看來很重視。他們反正都春節不休息,苦了我們。晚上還要繼續,他們說他們的時間有限。”
許半夏想了想,道:“也是,換我也會這幾天快馬加鞭設定總方針,完了春節後上班正好煥然一新實施新方案。帥哥,我看你今天一定是有啥說啥了,一點沒含蓄一下。情緒很激動的樣子。”
趙壘聽着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還算是可以的,我們大中國區老闆下午衝我拍桌子了。今天沒召集太多中國區的高層,沒馬屁精捧他,他的意見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所以他很煩。我唯一頭痛的是,我畢竟不是負責全局的人,瞭解的只是我掌管的這一塊。但是今天的討論是逐條逐條地定案,有些東西我不算最清楚,被大中國區老闆噎死的機會比較多。我今天想不激動也難。”
“啊,這樣。不過你們總部要人應該清楚,這是客觀原因造成的侷限,你作爲一個諸侯王,能夠指點大中國區方案,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不在其位不謀其職。”與趙壘說上幾句話,許半夏今天懸了一天的心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腦袋清晰無比。
趙壘笑道:“我想他一定清楚。而且我已經看出,會議桌上的風向不利大中國區老闆。本來,他們親自過來抓緊時間敲定方案,又把我這個反對意見者招去,不會無的放矢。看得出大中國區老闆的沮喪。妞,很想你過來,如果我筋疲力盡又精神緊繃地回到客房能這麼與你說幾句,睡覺都可以踏實很多。我很在意這次的機會,所以全力以赴,精神……很緊張。”
許半夏一聽差點跳起來,開心地道:“好啊,我也想參與你這個重大歷史性時刻,你等着,開着機,先去吃飯,我到機場轉轉看還有沒有去北京的票。”
趙壘顯然很開心。許半夏更開心,放下電話便了解航班,知道晚上有一班起飛去北京的,大喜,叫阿騎開車帶她去家裡,拎了早整出來的行李箱直奔機場,買了一張唯一的商務艙的票,飛奔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