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被刀工和胡工兩夫妻送出很遠,兩老一直看着她上出租車才肯走。許半夏特意留意了一下,身後似乎沒有跟蹤的人。回到賓館,就給趙壘打電話,說了今晚發生的一切。“我出來後雖然與刀工他們一直說着話,可耳聽八方,眼觀六路,沒發現有人跟蹤才鬆口氣。我在想,我雖然實力一般,可是手中還是有幾個可以爲我動拳頭的人。這家上市民企能做到如此囂張,除了政府走得通以外,黑道能不沾一點?還真怕月黑風高下面被人滅了口。所以我有點擔心,明天雖然只是去討教一些技術上的問題,可萬一給誤會了,不知會出現什麼後果?我在想,要不還不如與上市民企他們打個招呼,也可進出方便一點。”
趙壘一針見血道:“胖妞,你最終目的是不是想把他們這些技術骨幹挖到手?你挖重機廠的技術人員,等於是撬動上市民企的對立面,對於他們來說,只有好處。你不如與他們面談,做得正大光明,免得自己身處危境。”
許半夏聽了欣慰地道:“帥哥,我與你想的相同。而且我還想與他們談一下條件,把幾個我需要的人放出來。本來我是準備回家的,可是今天與胡工他們一談,實在不捨得不挖走幾個人,都是寶啊。好吧,我明天聯繫他們。”
趙壘笑道:“我本來以爲你又打一個電話來是說當着別人不能說的私房話,熱心了半天,原來還是在辦公室都可以說的話,你要賠償我的損失。”
許半夏愣了一下,不由滿臉歡笑,道:“我……嘻嘻,好好想我,不許想別人。”口氣中滿是霸道。
趙壘大笑,心想,這倒也是胖妞的特色。
放下趙壘的電話,許半夏立刻給屠虹電話,一邊撥打一邊心想,都是帥哥,年齡也差不多,趙壘以前與屠虹有點差不多,可是現在爲人要實際了很多。打擊對於人來說,會在人心中留下永恆不可磨滅的傷痕,但也會錘鍊一個人的社會處世能力,究竟打擊是好還是壞?如果可以選擇,她許半夏又會做出何種選擇?會不會願意選擇有一個通情達理的父親,從小無憂無慮,長大少個心眼?許半夏發現這個選擇有點難。
“沙包,和他們聯繫了沒有?”
屠虹的聲音裡聽得出生氣:“胖子,再沒見過那麼流氓的人,我勸你別再蹚這渾水,早點抽身。這說出來的哪是人話啊,好像警察局是他們開的,黑道都比他們講點規矩。”
許半夏正要說話,忽然聽見門鎖一響,房門洞開,一個服務員似的人影在門口一閃而過,隨即闖進一幫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四個。許半夏非常識相地把電話掛上,拿過桌上的手機扔牀上,舉起雙手。這套規矩,她早年混江湖的時候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個高大漢子衝到許半夏面前,劈胸抓住她的衣領,大聲喝道:“你就是什麼屠律師的女人?”
許半夏鎮定地道:“屠律師懂個什麼屁,他口傳有誤,我剛纔正教訓他。我要見你們老大,我有辦法讓他儘早得到重機廠地皮。我們互利,沒有衝突。”開宗明義,口氣當然是越大越粗越好。心裡卻是真想把抓住她領子的大手碎刀子斬了。
那大漢咧着嘴笑道:“憑你?小胖妞?你想見我們老大?做夢吧你。”說完,使勁擰了許半夏的胖臉一把,手掌只是挨挨蹭蹭着臉不放。
許半夏雖然暫時還沒發怒,可一張臉早是鐵青,吊起嗓門道:“你最好立即跟你們老大通報,否則誤事的後果你吃不起,你們老大最近心頭大患只有重機廠地皮。”
那大漢頭一歪,與兄弟使個眼色,叫他電話通報,卻還是捏住許半夏的下巴不放,許半夏終於火大,她雖然嘴上葷素不拘,可其實潔身自好得很,連趙壘都不敢相信她和他會是第一次。這會兒本來礙於大局,想忍忍算數,可這大漢得寸進尺,眼看一隻髒手就要探向胸口,終於忍不住。瞄住那大漢身後的刀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膝撞襠,肘擊太陽穴,反手抽刀,架刀於頸,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一招之下,打了那大漢一個措手不及,立刻受制於許半夏。
一招得手,許半夏一腳踩住被她反手抓住手臂、壓倒牀上的大漢便破口大罵:“他媽的,你奶奶混地頭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敢跟你奶奶動手,不要命了。”又擡頭向其他投鼠忌器,刀子在手卻不敢上來的漢子,道:“叫你們打電話,打了沒有?叫個管事的來說話,不要這種只會欺負女人的孬種。”
其中有個人道:“好說,好說,你手下留情,不要傷了我們兄弟。”又有人出去打電話。
許半夏冷笑一聲,不去回答,也不再說話,只是專心於腳下漢子,仔細留意他的微小起伏,怕他使出什麼招數翻身。真要出手,她手中的刀子可不怕見血。
終於,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有人進來,進門就笑道:“誤會,誤會,兄弟們不會辦事,得罪大姐的地方,請多多包涵。敝人姓王,我們老闆在辦公室等大姐過去,外面冷,我給大姐披上衣服。”說完,取出衣櫃裡的大衣,而不是羽絨服,掛在手臂上,人卻不過來,只是攤開雙手,微笑着看着許半夏。
許半夏見此,知道此人不便過來,怕她誤會他來援手,看來是個懂事的人。此時也只有選擇相信他,否則,難道與這一幫人對峙到底?許半夏也微笑,擡腳退後兩步,讓腳下漢子起身。那個姓王的男子立刻喝道:“怎麼辦的事,滾!”
許半夏乾脆把手中的刀也扔出去,然後也雙手一攤,笑道:“這位兄弟把刀子拿走。”
王姓男子笑道:“大姐好身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我們這就走?”
許半夏爽快地道:“你們老闆難得一見,今天貿然打擾他,我很過意不去,等下我當面向他賠罪。”這下,本來還只是猶豫着要不要見,現在是被逼上梁山了。
隨即,許半夏便被帶上一輛黑色奔馳,王與她同車,其他四人跟在後面一車,感覺不是不像大姐大的。這時,天上果然如賣菜胖婦所言飄起雪花,紛紛揚揚,很是迷離。可是許半夏此刻沒有賞雪的心情,滿心緊張地等待與那老大的見面。相信此人並非善類,因爲高躍進的規模也不小,但會不會做出派打手出頭的事。高躍進這人都還只想着要爲自己找保鏢保護呢。
進了一幢大廈,步入一專用電梯,直升頂樓辦公室。許半夏和王都不說話,四個大漢也不說話,大家都是一臉嚴肅。許半夏相信,只要與那老闆談得不好,她想豎着走出這幢大廈,可就難嘍。
經過通報,許半夏踩着柔軟厚實的地毯進入寬敞的老闆辦公室。裡面燈光昏暗,只有頭上寥寥幾盞筒燈,和大辦公桌上的一盞古董檯燈亮着,反而還是落地大玻璃窗外城市的燈光返照進來,映着拍窗的雪花,分外好看。奇怪的是,大辦公桌後面沒人。身後,倒是有人低沉地說了聲:“請這裡坐。”很禮貌很君子。
許半夏轉身,果然見有半隻頭露在會客區巨大沙發上面,要不是那人出言提醒,許半夏還真不會去注意。便大步走了過去,也不客氣,在那人打量她的時候,自說自話坐到他的對面。那人欠欠身,算是招呼。面對面了,可以看清,也是一個胖子。不過那人說話很客氣:“對不起,許小姐,我的手下辦事胡來,沒傷着你吧。”
許半夏忙笑道:“不客氣,我已經自己討回公道。”大家都是假惺惺的客氣。因爲大家都是金盆洗手上了岸的流氓。
那人微笑道:“沒想到許小姐有這麼一手,怪不得,原來是藝高人膽大。想請教許小姐對重機廠那塊地有何高見?”那人說話的時候,全身陷在沙發裡,半躺着非常舒服的樣子。
許半夏當然不會坐得筆挺,也是一上來就舒舒服服地陷在沙發背裡。不管談話結局如何,這會兒能享受還是要享受。“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本來只是有意廠裡的二手設備,今晚實地勘察,並找工廠工人打聽,以便知己知彼。不過了解之下,我知道設備其實陳舊不堪用,但是工廠的工人技術員卻是一流。回來後我想請屠虹律師聯繫貴公司,我要人,而且不只要一個兩個,尋找到出路的人是不會鬧事的,我想,我們互利。”許半夏一輩子都難得說那麼一次放得上臺面的書面語,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不過入鄉隨俗,人家既然這麼咬文嚼字,她當然也得回以字斟句酌。只是,許半夏知道這樣的對手最不容易對付,他的情緒掩蓋在厚實的鎧甲之下,想調動想刺激都很難奏效,只有等他自己覺得合拍,產生共鳴。但只怕共鳴也不會被察覺,莫名其妙就給結束談話。許半夏的心越發提吊起來,但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