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點頭道:“是,省鋼總得在環保上面花點錢。兩下里打價格戰的話,省鋼就不會是對手了。蘇總還真得下決心滅了伍建設。其實不用別的,只要讓鑫盛停上半年,伍建設就得要命了,他買鑫盛的錢肯定很多用的是銀行貸款,流動資金貸款私用到固定資產投資上去的。如果銀行此刻因此收回貸款,他的母公司都得給拖垮。”
蘇總打了電話,立刻道:“他們很快會給我查出環保問題。你們剛剛在談什麼?再跟我詳細說一說可以嗎?我隱約聽着很有意思啊。”
趙壘道:“胖子的猜測應該有道理,伍建設的資產應該沒那麼多,我問了阿郭,他也這麼推測,聽說收購鑫盛用了很大一部分銀行貸款。蘇總,你只要有辦法讓他們環保的問題暴露,停產整頓,他們的資金鍊肯定出現缺口。然後揭露他們銀行貸款挪用,從上而下責令給伍建設貸款的銀行停止貸款,審計違規放貸,伍建設的母公司可能都得被迫停產。到時你再現身,等他自己找上你談條件吧。”
蘇總笑對趙壘道:“問題就這麼解決了?這麼簡單?我本來還準備拉上你去鑫盛看看。謝謝你,胖子,幫了我一個大忙。否則我都在想,怎麼纔可以不把我們趙總牽連進去,又可以讓我搞個清楚。”
趙壘也不避人,一隻手放許半夏肩上,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一邊對蘇總道:“你相信胖子,她看的廠只有比你我多,她得出的結論一般不會有常識性錯誤。她昨天也是想着我們今天會面後可能會覺得應該實地去看看才能心裡踏實,她怕以後事發,牽連上我與伍建設結怨。所以她自己過去看了一下,她沒關係,她出了名的愛看廠,再說與伍建設現在有生意來往。”說着,拿眼睛笑視着許半夏,心想,這傢伙,路子實在是野,對他也是真好。
許半夏笑道:“蘇總,趁着天冷衣服穿得多,如果要針孔攝像的話,趕緊拿來給我去做,我進出伍建設的鑫盛沒有人管。天一熱,我就幫不上忙了。”趙壘聞言看許半夏一眼,她怎麼這麼熱情主動?是不是又看到什麼商機了?還真是會鑽營,想當初自己就是被她鑽營進的,當時她想出來的法子還都真是投其所好,現在想起來只覺得好笑。
蘇總聽了笑着道:“雖然你的辦法是最好的,但是你看電視上揭發什麼違規的時候,前面總是要加一大段記者如何千辛萬苦排除萬難的噱頭,似乎非此就顯不出奸商的險惡,危害的巨大。可見什麼事都有什麼事的套路,我們就讓他們專業人員去做吧。回去我就跟他們聯繫,不過可能要緩緩再做,肉眼看不出的污染,如不能觸目驚心,效果不會太好。”
趙壘笑道:“行規,呵呵,蛇有蛇路,蟹有蟹路,確實,記者們知道怎麼製造效果。不過我們得擔心一點,萬一他們在後面的時間裡把環保跟上的話,你就抓不到把柄了。”
蘇總正要說是,他帶來的女友忽然問了一句:“他們把環保抓上去的話,那不是好事情嗎?”
在座三個自詡見多識廣老謀深算的人一下都是無言,忽然感覺,他們的處心積慮,曲線救國,在一個單純的女孩眼裡是那麼不堪一擊。揭開他們所打的所謂環保的幌子,內裡原來也一樣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半夏不由靠到趙壘肩上,輕笑道:“看來都不是東西,你也變壞很多。”
趙壘訕笑道:“從來都不是怎麼太好的人,只是今年忽然感覺做壞事的個人成本很低,產出效益很高,誘惑太大,想讓人不做壞事都難。”他知道許半夏只是與他開玩笑,所以他也半真半假。
蘇總則是對他的女友和藹可親地解釋道:“商場不同於生活,那是一個你死我活的叢林,既然身處叢林內,就得遵循叢林法則,跟着別人弱肉強食。但是我們又是文明的人不是?因此吃人的時候必須打個幌子,掩飾自己丑陋的本意。比如造反叫清君側,打劫叫劫富濟貧等等。我們現在的幌子叫拯救環境,可最終目的只是爲了打擊我的對手。至於他們環不環保,不是我們最終需要的結果。你明白了嗎?”
女孩也是個拎得清的人,聽了蘇總一堆解釋,笑道:“我明白了,你們這是在耍陰謀呢。我聽不懂,還是給你們定吃晚飯的地方吧,張生記好不好?我問我爸爸的秘書抄了電話地址呢。”
女孩此話一出,許半夏立刻想起趙壘以前的女友,斜眼睨向他,見他倒是沒什麼反應,顯然是她多慮了。隨即又憤憤不平地想到,人家的老爸都是人,怎麼就她許半夏的老爸不是人呢?
蘇總擺平女友,這才輕咳一聲,道:“趙總,鑫盛這件事,我回去再行安排吧,你說得對,得抓緊時機。這個嘛,知道省鋼換將,主動跟我聯繫想要回來省鋼的工程師有那麼幾個,我會叫他們密切注意鑫盛的舉動。最主要的是,我想向你瞭解一下市場,都說你高瞻遠矚,把握市場的神經是一流的。”
蘇總這話說得非常客氣,可以說能把趙壘全身毛孔熨得妥妥帖帖,只是趙壘再不是以前的趙壘,他現在已經非常明白恭維話背後的實質,更明白人家的恭維話其實衝着他的身份而來,而不是他本人,所以聽到這種話,甚至還是從一個新貴口中說出的這種話,他已不會如以前那麼得意,而因此滔滔不絕,如演講般長篇宏論。他只是微笑着對蘇總道:“蘇總,這兒有個高人,胖子她現在掌握着北方兩家小鋼鐵廠的生計。你現在最大問題還是沒米下鍋,省鋼的生產搞不起來,即使把鑫盛弄倒了,那些技術人員也不一定會回省鋼。你現在如果單純依靠銀行貸款的話,我懷疑你即使通過關係,貸款的額度也不會太高,因爲現在銀行也比較滑頭,在推行公司化經營。我建議你多方籌措,考慮一下民間資本。這方面,胖子應該可以提供一些操作辦法。”
許半夏聽了立刻心領神會,趙壘說了這麼一席體貼蘇總的話,其實是在替她鋪路,趙壘知道她想打入省鋼的野心。不由把握着趙壘的手略略使了下勁,趙壘也很快回以一握,兩人心靈相通。
蘇總正爲資金問題頭大,現在又沒有什麼國家撥款,省鋼雖然是省裡的一塊牌子,但是政策可以傾斜,資金還是得自己解決,所以他聽到趙壘的話,眼睛一亮,立刻就道:“民間融資是條路子。”
許半夏胸有成竹地道:“民間融資包括的面很廣,不過有一種比較臭名昭著,就是高息借貸。因爲國家政策規定,法律保護的民間借貸利息不是很高,所以高息借貸非法操作,很容易出狀況。我們做的比較不一樣,我現在操作的一般都是來料加工,生產廠家依靠我付的加工費維持工廠正常生產,然後依靠他的自有資金賺取利潤。當然,時間一長,工廠的自有資金會慢慢積累起來,而且,因爲資金滾動量加大,在銀行留了好的案底,銀行貸款也會跟進,他們會越來越不願意給我們做加工,我們就只有退出這個市場,發掘另一個新市場了。”
蘇總聽了想了想,道:“這倒是個辦法,目前我們最大問題還是沒米下鍋,等着找米下鍋,就跟趙總說的一樣。如果有來料加工也願意做,只要設備轉起來,不用再靠銀行借款發工資,人心自然不會再散下去。否則,工人一月也就幾百塊,好做賴做都差不多,想管也管不起來,除非指着鼻子盯着他們罵,他們纔會撥一撥動一動,那怎麼行。我也不想再聽銀行行長跟我哭窮。胖子,你談談具體操作,如果可行,我加工費從優。”蘇總辦事倒是非常爽快。
趙壘一捏許半夏的手,止住她的話頭,自己微笑道:“蘇總給我們胖子面子,不過省鋼畢竟是中型企業,胖子的資金也就杯水車薪,而且她已經在北方紮根,現在要把資金從那邊連根拔起,轉移到省鋼來,一來不現實,二來也沒那麼快。再說,國家政策一向是扶持省鋼這樣的國營鋼鐵,打壓小鋼鐵,所以只要你省鋼一轉起來,銀行貸款會很快一筆筆跟進,不像北方小鋼鐵要獲得銀行貸款很是艱難。所以胖子即使在你那兒做來料加工,只怕也沒多少日子可以做。很快就得撤離。蘇總,你制定民間融資政策的時候,可能得考慮到這些制約。”說完這些,卻又一本正經地對許半夏道:“不過胖子,我還是希望你投錢到省鋼,你每天窩在北方,我想見你都不方便。而且,蘇總是我校友,你得優先考慮。”
許半夏一聽,心裡放聲大笑,這個趙壘,她許半夏已經欺蘇總是行內新手,才把人家最不願意做的來料加工先入爲主地強加給蘇總,方便她許半夏以後操作,而趙壘卻一點不領蘇總爽快答應的情,又數落了省鋼的一堆不是,要蘇總繼續讓利,看來也就只有加工費上再作優惠了。可最後還做一把好人,顯得他的考慮一點沒有功利,純爲大家個人問題着想,叫人不相信也難。再一想,現在的蘇總與一年前的趙壘差不多,也是少年得志,熱血沸騰,世界在他面前是玫瑰色的。而且,蘇總還不如趙壘,起碼趙壘非常懂行。所以,現在的趙壘要打發這麼個一年以前趙壘似的蘇總,簡直是輕車熟路。
不過許半夏還是一臉正經地看住趙壘道:“你叫我回來我就回來吧,再說我現在新廠也要開始上手了,總是南北兩地飛不是辦法。也好,我把資金脫出來,蘇總這兒的忙幫完後,正好我的新廠落成,到時蘇總不要我們的資金了,我們剛好拿來運轉自己的新廠。”
趙壘很誠懇地對蘇總道:“也不是幫忙,說到最後,還是互利。胖子當然無利不起早,蘇總正好因此開動省鋼,大家都有好處。”
這話蘇總很聽得進去,若是單純只說幫忙的話,他這人心高氣傲,即使受了,心裡也有疙瘩。一個“互利”說下來,他很容易接受。當下,便與許半夏討論資金打入日程。不得不說,蘇總還是有才氣的,進入省鋼短短那麼一個多月,已經把內部的財務狀況基本搞清,各色數據信手拈來,熟練得似乎已經把這些數據運用了一輩子似的。趙壘與許半夏都是心想,此人只是少了一點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