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朵一聽,忙道:“爺,能不能留她們一條命?我們的孩子到底還是無恙,若是輕易殺生,總不太好……”
不知怎麼的,一聽沐雲放要殺人,蕭玉朵心裡就不舒服,她們想害自己,但現在自己和孩子都好好的,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沐雲放一頓,他沒有想到蕭玉朵竟然會給唐嬤嬤和雲兒求情。
片刻之後,他莞爾,手輕覆上那還平坦的小腹,柔聲道:“爺知道你的心最善,--看在你和孩子面上,爺就饒了她們--打二十板子,趕出王府去,如何?”
蕭玉朵點點頭,含着笑,在沐雲放臉上輕啄了一口,算是他答應自己的獎勵。
很快,唐嬤嬤與雲兒被打了板子,趕出了王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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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七月十七到了。
這一日在王府很多人看來,是一個很有趣的日子。因爲這一日,不知深淺的惹禍精蕭玉朵和行事幹練頗有經驗的趙氏要進行爭奪王府中饋的比賽。
比賽地點設在了松鶴院。
沐雲放這一日休沐,但本着不參與的原則,他並未在現場出現,不過派了雨珍雨雙觀看,並負責及時報告比賽的結果。
柳絮兒、趙燕華、李姬等人早早就打扮妥當前來等着看戲。
二房除了沐棠等幾位男子沒有出現,其他幾位夫人和媳婦都出現了,還有幾個新來的妾氏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情過來觀戰。
而梅水煙也很少見地出現了,她挨着常氏乖巧又親密地坐着,眼眸卻時不時就看向場中的蕭玉朵。
總之,松鶴院中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兩位主角--蕭玉朵和趙氏也都閃亮登場,彼此矜持又客氣地朝衆位頷首示意打招呼。
今日蕭玉朵頭梳靈蛇髻,一根閃亮的金色扁釵,綴着七彩的寶石,上着流雲雲紋羅衫,下着繡纏枝花薑黃色羅裙,果真是腰若流紈素,雖不施粉黛,卻依然在所有人中出類拔萃,美得不可方物。
趙氏今日也做了刻意的打扮,比較莊重,楊妃色的花緞圓領衫,月白色的馬面裙,頭上的帶着繁複的頭面,金光閃閃。
常氏的貼身嬤嬤林嬤嬤看了常氏一眼,見對方點頭,便進了場子,含笑看着趙氏與蕭玉朵道:“王妃與二夫人準備好了,那老奴就開始說第一道題目了--”
此時兩個丫鬟們抱來兩疊一尺高的藍色花紋的賬冊。
“這兩疊賬冊都是十五本,二位可隨意選擇,誰第一個覈對出賬冊的賬目,誰就是勝者。”林嬤嬤含笑示意蕭玉朵和二夫人做選擇。
趙氏帶着滿滿的自信,看着蕭玉朵道:“侄媳先選吧,我可不願意叫人挑了我的理。”
“二叔母無需客氣,其實誰選都是一樣的--既然您這麼客氣,那我就選這個吧。”
蕭玉朵指指左邊一疊賬冊,就近選了一個。
丫鬟們將賬冊分別放在場中兩張案上。
案上同時都放着算盤,筆墨等物。
不過,蕭玉朵自己特意做了一支簡易的雞毛硬筆--因爲軟筆她使用不慣,會影響計算速度。
丫鬟們將香點上,計算比賽就開始了。
只見二叔母靈活的手指將算盤撥的噼噼啪啪作響,一旁的丫鬟不住地翻着賬本。
蕭玉朵卻沒有用丫鬟,只是自己不住地翻看,迅速往紙上寫着什麼。
梅水煙看着蕭玉朵全神貫注飛快地翻着,心裡暗暗驚訝--她沒有用算盤,她竟然沒有用算盤!就那麼飛快的一頁一頁翻看,難道就可以計算?!
常氏也注意到了蕭玉朵超常舉動,算賬怎麼可能不用算盤,那可不是幾十幾百的小數目啊。
柳絮兒和趙燕華互相看了一眼,她靠近對方耳邊低語道:“她怎麼沒有用算盤?能算出來麼?……”
趙燕華滿是諷刺地笑了笑,目光看着蕭玉朵,微微側身與柳絮兒道:“不用算盤就能將賬目準確無誤做對的人我還沒有見過呢……”
丫鬟們都竊竊私語着。
春燕和夏槐看着趙氏手指翻飛,非常熟練的計算着,眼底都是一片擔憂,只有雨珍面不改色看着蕭玉朵,眼底一片冷靜。
就在一炷香將近,趙氏就剩最後四本時,蕭玉朵那邊已經將最後一本的最後一頁計算完畢。
她舉手示意了一下,含笑對常氏道:“祖母,孫媳已經算完了。”
趙氏原本飛快的手指此時忽然僵住,她帶着不可思議的目光慢動作看向蕭玉朵。
立刻,蕭玉朵成了所有人目光聚集的中心。
常氏很明顯地頓了一下,手裡端着的茶盞抖了一下,那表情和趙氏差不多,語氣因爲吃驚甚至帶了些許的結巴:“你你都算好了?……”
蕭玉朵點點頭,看着趙氏,笑了笑:“好像比二叔母早了那麼一點……”
“你連算盤都沒有用,怎麼算出來的?你若是算錯也不算贏。”常氏震驚之下警告蕭玉朵不要輕易定論。
蕭玉朵低頭看了看自己最後寫下的數目,擡眸道:“祖母那裡想必都有結果吧?只要您那裡沒有問題,我就敢保證我的數字準確--二叔母還沒有算完吧?侄媳婦等等你。”
趙氏臉一下憋的通紅,咬牙低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將最後四本算完,將自己得到的數字寫到紙上。
兩個丫鬟走到蕭玉朵和趙氏跟前,將她們寫好的結果放到常氏跟前。
常氏拿出自己的結果一比照--兩人的數目分毫不差。
梅水煙在一旁看着,心裡又是一驚--趙氏算對在意料之中,可那蕭玉朵就那麼一目十行地連算盤都沒有使用,竟然也算對了,這簡直太奇怪了!
“你怎麼做到的?你用了什麼方法?”常氏滿臉的詫異,忍不住看着蕭玉朵問道。
她這句話一出,就表明蕭玉朵勝了。
“回祖母,叔母算盤用了這麼多年,孫媳只怕是真的趕不上,但論計算孫媳有孫媳的方法--孫媳稱這種方法爲速算法,就是可以迅速地計算……”
關於速算法原理什麼的,自己就暫時不講了,保留神秘爲好。
衆人自然是沒有聽懂,但此時也不好多問,畢竟這不是重點。
常氏心情有些不爽,她沒有想到蕭玉朵竟然這麼輕易就贏得了第一場,她看了看趙氏,此時對方臉色很不好看。
這件事開始有些難辦,這樣下去,趙氏會不會輸的很難看?
“第二場,這些賬本是王府五年來的一部分店鋪賬目,你們看看,有什麼想法與看法。”常氏又叫丫鬟們抱來十幾本賬冊,放在兩人跟前。
這算什麼?怎麼評判?這次蕭玉朵將選擇權交給趙氏。
兩人輪流將那幾十本冊子看完。
就在蕭玉朵多看最後一本賬冊的時候,趙氏已經侃侃而談道:“母親,這些冊子清楚的表明我們王府的鋪子開得紅紅火火,經營得當,每年的收入都在增加,而且很穩定。莊園還有當鋪是最好的,照此下去,自然收益會繼續保持。而且有母親的周密安排,也一定會繼續好下去。”
趙氏帶着一種高屋建瓴般的自信,與不容置疑的肯定。
常氏點點頭,目光看向蕭玉朵。
蕭玉朵將賬冊往案上一放,淺淺一笑:“祖母指導有方,二叔母經營有方,確實不假,店鋪也興興向榮,我們都看得到--不過,若有用人再精準一些,可能會更好,也不至於被他們剋扣這麼多……”
此語一出,衆人又是一震。她怎麼會從十幾本賬冊上看到這些?常氏與趙氏經營這麼多年店鋪,竟然不知道被手下剋扣?
尤其是常氏,立刻問道:“此話怎講?”
“你可不要信口開河!這不是隨意能說的,要付責任!”趙氏不能忍受蕭玉朵那一臉欠揍的笑意,以及真誠之下閃爍的狡黠眸光--她這不是分明在打自己的臉麼?
“光看這賬冊自然看不出什麼,自己漂亮,賬面平衡,無懈可擊,若從這方面來說,那簡直就是要讚美二叔母做事有條不紊,幹練利索,”蕭玉朵說到這裡,有意頓了頓,給對方所有人一個緩衝接受的時間,然後又繼續道,“可是作爲王府一員,孫媳也對王府的店鋪情況有過一些瞭解--就拿‘玉田’莊園來說,田地共五百畝,桑樹兩千,這地分三等,上等佔了七成,中等佔了兩成,下等只佔一成,按照別處莊園上中下等來衡量我們莊園,收成可不只是這個數,還有去年,和我們一路之隔的‘永生’莊園是豐產,怎麼偏我們的莊園報了減產,要知道這一片方圓幾百裡可都是豐收呢?二叔母怎麼就沒有去仔細覈查一下?您的表叔似乎可沒有說實話呢……”
蕭玉朵隨意抽取着賬冊評價着,神色自然溫和,沒有多少咄咄逼人的氣勢,但滿院子的人都安靜的看着她,那表情就像看在一個新奇的事物一般。
梅水煙怎麼也沒有想到蕭玉朵會有這麼敏銳的洞察力,不過很快她心裡有了答案--關於王府的這些店鋪、莊園情況多半是從放那裡得來的,不然就憑她從來沒有管理過店鋪莊園,怎麼可能會知道的如此詳細?!
是放在幫助她,一定是他知道王府的所有,暗地幫助蕭玉朵,因爲他也希望蕭玉朵可以主持中饋!
一想到這些,梅水煙的神色立刻沉了下去,嘴脣緊緊抿了起來--這個女人如此張揚,將來一定會極其狼狽,成爲別人的笑柄!
她不動聲色,悄然起身,慢慢退出了松鶴院,然後直奔沐雲放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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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沐雲放正開導得病初愈的李良。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想開些吧,你的府上也不能長時間沒有主母,還是再娶一房吧,一個妾畢竟上不了檯面。”沐雲放雖然運籌帷幄,但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情,也沒有多少經驗,在聽李良說了薛五娘要和趙啓學議親之後,只得勸他忘記對方。
李良滿臉愁容,眼角微紅,喃喃道:“爺,我真沒有想到五娘會這麼無情,帶着我的孩子就要嫁人,長蘇要喊別人父親了--我是他的親生父親啊,我又沒有死,他卻要喊別人父親……”
“當初你簽了和離書,就應該會想到有這一日,她終究是會嫁人的,如果她能原諒你和玉兒,只怕也不會和離了--這件事上你不要埋怨了,畢竟是你和你的妾對不起她在前,她現在就是嫁人也無可厚非。你還是往前看看吧。”
李良痛苦地抱住了頭,聲音帶了一絲哽咽,輕聲道:“長蘇他都不認識我了,不叫我爹爹,也不親近我……爺,我看到他被趙啓學抱起來高興的直笑 ,我心如刀絞……我知道我挽不回五娘了……我現在真的很難過……”
“好了,以後你若想去看就去看看,五娘應該不會阻攔你,現在你的小妾也給你生了孩子,你就不要多想了--你是準備扶正她還是準備娶一房?該考慮這個問題了,女眷往來應酬多,你不能沒有一個夫人。”沐雲放耐着性子勸說這李良。
儘管李良愧對薛五娘,但是沐雲放自己帳下的將領,除了這件事,別的也不錯,所以他不忍心看到他如此痛苦不堪。
李良搖搖頭,道:“我不會扶正玉兒,若是將他扶正,五娘只怕更會看不起我了,她畢竟來路不好,我不能讓正妻成爲別人的笑柄,即使娶不到五娘那樣的正妻,也要差不多些……”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沉默了片刻,轉而道:“若是有可能,我還是希望五娘能回來,還有長蘇,我的兒子,他現在滿院子跑了,可愛的緊,我回來後做夢都夢到他們母子……我……”
沐雲放有些無語了,他知道五娘是不可能再回到李良身邊了,自從那次談話他就看出來了,女人一旦下了決定,也是很決絕的。
兩人正說着,梅水煙進來了,看見有客人在,她不由笑了笑,柔柔道:“放哥哥,有客人啊……”
沐雲放擡眸挑眉問道:“比賽結束了?”
他知道對方也去看了,現在過來,很可能是比賽結束了,不過雨珍還沒有回來。
梅水煙笑了笑,搖搖頭,走到沐雲放身邊,微微俯身看着沐雲放書案上,他剛剛寫的一些看書心得--他的字寫得清俊端正,不乏飄逸,就像他這個人,俊逸灑脫,清雅勁瘦。
“今日我可開了眼了,王妃真是好厲害……”她一面誇着,一面斜眼看着沐雲放的反應。
果然,沐雲放嘴角勾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等着聽她的下文。
梅水煙忍住自己的不爽,露出一個讚賞的笑,繪聲繪色地給沐雲放和李良敘述着蕭玉朵在速算那一場的精彩表現。
“現在王妃有有條不紊清楚明白的之處王府店鋪與莊園的情況--放哥哥告訴王妃的吧?……”
她含着笑看似無意地追問了一句。
沐雲放眼角閃着淡淡的笑意,並沒有回答梅水煙的問題,而是將話題引導蕭玉朵速算這方面。
“竟然比二叔母算盤還要快,真是厲害,回頭我的問問她怎麼做到的……”
梅水煙立刻做出一個黏人的小兒女狀道:“那放哥哥問好了一定要交給我,我對這個很感興趣,可是又擔心王妃不喜歡我,不教我……”
李良在一旁看着梅水煙和沐雲放之間的互動,心裡一暗。同樣是差不多的事情,怎麼王爺這裡梅水煙和王妃就可以共處,而自己卻是妻離子散的結局?
沐雲放到也很爽快地答應了梅水煙的請求,前提是蕭玉朵願意教他纔可以。
就在此時,雨珍和雨雙跑進來了。她們看見梅水煙在,都不由一頓,不過好在
“爺,王妃竟然贏了!”雨雙激動的厲害,平時不苟言笑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歡呼雀躍與激動異常。
沐雲放看着自己兩個一向清冷的侍女如此失態,不由皺了皺眉,緩緩道:“什麼叫‘竟然’?王妃是那麼靠不住的人?贏了是實力不是僥倖,明白麼?”
“王爺,您是沒有看見,王妃速算時,真是太厲害了,一目十行啊,比二房夫人的算盤快了不知多少呢!”雨雙小臉格外興奮,給沐雲放即時彙報着。
“叫你們及時來報,你們竟然還沒有梅姑娘來的早,真是不稱職。王妃現在何處?”沐雲放嘴上批評着,但誰都看得出他此時的心情非常愉悅。
雨珍這時搶在玉雙前面回道:“王妃見二叔母有些接受不了,又主動提出加試一場,這個比賽更不得了,王妃竟然叫二叔母預測一下三日後是什麼天氣!”
哦?沐雲放鳳眸一亮,煙月眉一挑。
“對對對,王妃叫二叔母預報三日後是什麼天氣,二叔母猶豫半天也數不出什麼來,一氣之下她就王妃說,王妃說三日後有午時雨,可能會持續一個時辰呢!”
梅水煙在一旁看沐雲放眼底盡是好奇與疑惑,知道他對這個感了興趣,心裡不由冷哼一聲,面上卻笑了笑,有意無意地道:“這三日後是什麼天氣,真若能預測準了,也算是不簡單了呢……”
“去,你們請王妃到書房來,爺倒很有興趣知道。”沐雲放立刻招呼雨珍去請蕭玉朵,同時他往後靠了靠,看着李良,笑道,“你信不信?”
李良看沐雲放如此感興趣,便搖搖頭:“卑職不知道。”
說不信吧,擔心掃了沐雲放的興,可說相信吧,對方畢竟不是龍王,她怎麼可能知道會準確預知幾時下雨,甚至下多久?
“看來你不知道,爺倒是知道一些天文曆法,書籍中到有一些記載,不過真正掌握的人不多,若是王妃可以預知天氣,可真又多了一個本事呢……”沐雲放看出李良遲疑,顯然是不相信蕭玉朵。
自己雖然也半信半疑,但卻知道對方不會信口開河--很多人都可能會被蕭玉朵大大咧咧的表現所迷惑,以爲她是一個喜歡衝動不計後果的女人,其實恰恰相反。
這個小女人,總能時不時帶給自己欣喜。
梅水煙看沐雲放要去請蕭玉朵,便忙善解人意地對沐雲放道:“水煙就先回去了,不然王妃看見我,會不高興……”
“水煙,其實王妃沒有那麼小心眼,”沐雲放看梅水煙一臉小心,帶出了寄人籬下的謹慎,心裡有些不忍,便開口安慰道,“你莫要多心,這裡就是你的家……”
梅水煙苦笑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不過如今王妃懷孕,水煙擔心說話不慎惹王妃不痛快,對孩子也不好。此時還是迴避一些爲好--等哪日我再來找哥哥說話……”
說完,福福身,對沐雲放笑了笑,轉身嫋嫋婷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