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近西山,沐雲放纔回來。身後帶着十多個錦盒,大大小小,長方形、正方形菱形都有。
蕭玉朵和薛五娘以及小圖已經回來,看見沐雲放帶回這麼多盒子有些意外。
打開一看,大多是品質絕佳的人蔘,血燕等補品。
“王爺給你補身子的,如何,他是不是也沒那麼不順眼?”沐雲放俊臉閃爍着笑意,閃着淡淡的粉紅色。
蕭玉朵一聞他渾身酒氣,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忙催春燕道:“去給爺準備醒酒湯來--夏槐準備熱水給爺沐浴用。”
沐雲放笑了笑,拉起蕭玉朵的小手,道:“明日王爺過來,我們招待他用午膳,你叫她們準備一下吧。”
蕭玉朵知道沐雲放與劉青睿關係親密,儘管她對劉青睿沒什麼好印象,還是點點頭:“妾身明白,這就叫她們準備。”
夫妻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春燕給沐雲放端進醒酒湯,他喝了之後起身去沐浴,而蕭玉朵則和五娘商量明日宴會的菜譜等事情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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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上三竿時,劉青睿駕到了。
幾個月不見,劉青睿眉宇間那抹似有若無的遊戲人生的模樣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溫和與端莊--端莊這個詞用的似乎有些不妥,應該是端起了架子。蕭玉朵心裡這樣下了結論。
今日他穿了棗紅色圓領袍,上繡四爪金龍,樣子還挺英武。
“王爺金安。”蕭玉朵也煞有其事地上前福身行禮。
劉青睿上下打量了一下蕭玉朵,淡淡道:“幾個月不見,你的變化還挺大的。”
這不廢話麼?懷孕的女人幾個月不見,變化能不大麼?
“是,如今妊娠近六個月,變化是自然的。”蕭玉朵一本正經解釋了一句。
沐雲放此時插進話來:“王爺,請。”
劉青睿隨着沐雲放進了正房堂屋,分坐上位兩邊,蕭玉朵示意丫鬟上茶,然後她坐在了沐雲放的下首。
“本王發現你們的馬車車輪似乎有點不一樣,可有什麼說法?”劉青睿一坐下便指着外面,問起了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幕。
沐雲放笑笑,看了一眼蕭玉朵,回答道:“是玉朵想出來的辦法,用了犀牛皮墊了裡面,這樣的馬車比之前的增加了舒適感,沒有那麼顛簸。”
“哦?比我們之前的舒適?一會兒本王要試試。”劉青睿立刻感了興趣,看着蕭玉朵道,“王妃能不能幫本王做一輛??本王現在就怕坐馬車,時間一久,真是很累呢……”
蕭玉朵淡淡一笑:“當然可以,若王爺覺得舒適。左右我們還有幾日纔會離開。”
她感覺這回劉青睿見了自己,正常多了,好歹有個王爺範兒,不像之前總時不時給自己找點麻煩--難道知道梅水煙和沐雲放已是義兄義妹,所以對自己敵意降低,還是在平靜的面容下醞釀着新的陰謀詭計?
這樣一想,蕭玉朵心裡立刻警鐘大開。
劉青睿一聽,忙表示感謝,態度倒挺真誠。
“之前聽說平陽王妃給胡將軍做過輪椅,很是精巧,如今又改造馬車,果真是蘭心蕙質,讓本王刮目相看呢,”劉青睿雙眸彎彎,嘴角輕勾,表揚着蕭玉朵,可他忽然發現蕭玉朵並不是和顏悅色,而是一臉警惕,忙解釋道,“本王是真的表揚你,王妃難道就是這樣的嘴臉?”
蕭玉朵感覺自己可能有些明顯了,忙摸摸臉,回道:“哦,那個,剛纔是在認真傾聽王爺的發言,忘了互動--謝謝王爺的誇獎……”
沐雲放知道蕭玉朵對劉青睿一向不怎麼感冒,便接過話道:“王爺,內人有孕在身,反應難免遲一些--今日得知你來,她費心準備了不少菜餚,一會兒請品嚐。”
“對,我反應就是慢了不少,你們聊,我去看看五娘準備的如何了。”蕭玉朵笑着起身剛轉身,又回頭對劉青睿道,“之前給王爺送的棉布料子用的可還滿意?若不嫌棄,明日我再叫他們給送過去一些。”
提到了棉布料子,劉青睿笑笑:“那好,本王不客氣了……”
看着蕭玉朵出去,劉青睿對沐雲放道:“別的不說,你這個王妃可是真的聰明,既不像有的女人那樣期期艾艾,溫吞,又不像有些女人那樣潑辣強悍--除了缺少一些淑雅溫柔外,還是不錯的,是個當妻子的材料……”
沐雲放笑而不答。她也有溫柔媚惑的時候,不過,別人看不到,只有自己纔可以領略。
“如今信陽防務如何?你有沒有加強?”沐雲放撇開日常,又問起了劉青睿政事。
劉青睿往椅背上依靠,目光深邃,緩緩道:“這是自然,這段日子我召集的防備守軍有兩萬--你知道,着急太多,就有麻煩,這兩萬符合編制。而且我找了幾個很合適的人來替我管理。”
“王爺一定要先訓練他們防守,這裡主要是防,做好這一點。”沐雲放簡單指了一點,又給出了一些守軍必須訓練的內容。
就在這時,蕭玉朵又進來了,聽兩個男人在說軍務,便打算立刻,卻被劉青睿叫住了。
“你也來談談吧,好歹你也參與過大場面的戰鬥。”劉青睿不恥下問,叫蕭玉朵發言。
蕭玉朵也不客氣,想了想,道:“信陽地處平原,又不在邊境,防備能力差一些,若是遇到強手攻城,士兵訓練的好是一方面,城防也是很重要的。”
“雲放剛說了士兵訓練,你說說城防如何改進?”劉青睿看蕭玉朵果然不一樣,一說就能切中要害,“不是我吹,信陽的城牆非常結實牢固,敵人若萊,破城的難度會很大。”
蕭玉朵笑了笑,坐下道:“我說的城防,不僅僅是城牆,要知道如果要進攻一座城,方法有很多。歷史有名的統萬城,不可說不結實,結實的連釘子都釘不進去,可是郝連家族呆了多久?城牆堅固是基礎而已。”
沐雲放在一旁聽着蕭玉朵談論城防,嘴角不由輕勾起來,看着她雙眼微微彎着,神態充滿自信與謙和,他的心莫名的愉快。
“那依王妃意思,信陽還需要做什麼城防?”劉青睿看蕭玉朵這樣說,知道她肯定會有新想法,便鼓勵她說一下--這個女人的意見從不能輕視,因爲很重要。
他的眸光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帶上了熱烈與期待。
蕭玉朵極快的思忖了一下,開始一面形容,一面思考,一面敘述。
“信陽城外的護城河還不夠,這時平原,地方很容易將投石機,攻城雲梯弄過來,那時就憑你城牆如何堅固也難敵;還有,剛纔我夫君爲何強調這座城一定要守,因爲你若出城,對方有鐵騎的話,直接會被橫掃千軍。我的辦法其中之一就是--挖溝。”
“挖溝?!”劉青睿不由反問了一句。
沐雲放雙眉也微微一挑,頗有興趣地往下聽。
“我之前看過信陽的堪輿圖,這座城的確是平安之地,基本沒有受過什麼戰爭的打擾,所以城防相對鬆弛。可若王爺要那這裡做自己的據點,這樣的城防絕對擋不住強敵。我們挖溝,還有修建不規則的路段,來有效阻止敵方的騎兵,還有投石機、攻城雲梯等大型攻城武器--對了,還要準備火箭油氈等物來輔助對付,可能會起到其想不到的效果。”
沐雲放聞言,立刻點頭道:“王爺,我覺得玉朵說的可行。深挖溝,廣積糧,不會錯。”
劉青睿俊臉露着驚訝,看着蕭玉朵,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王妃竟然有這麼多想法--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在這上面多花心思。”
“那是因爲王爺還覺得有些事情離得遠,”沐雲放眸光深邃,從蕭玉朵身上移到了劉青睿身上,“王爺,玉朵的提議很有價值,未雨綢繆並沒有錯,總比事發突然到時捉襟見肘要好吧?”
一句話,劉青睿緩緩點頭,繼而笑了笑:“本王明日開始就着手準備。還有你說的那些方法都很可取,我等着回頭給那幾個領軍將領好好說說--對了,有一個女將,說和你們有過一面之緣,你們可有印象?周小英,定侯之女,記不記得?”
“周小英?不就是信陽首富嫡長子李浩的未婚妻麼?”蕭玉朵對這個女子還有印象,隨即追問道,“她竟然肯來帶兵?當時我們遇見她的時候,她正逼着李浩娶她,如今兩人怎樣了?”
“怎樣了?這個周小英就是死心眼,李浩不喜歡她,她非要嫁,最後李浩沒辦煩娶了她,但同一天也娶了一個平妻。結果洞房之夜,人家和那平妻合巹去了,這些日子人家兩人恩愛非常,將她一個人撇在一邊,所以她鬱悶不已,才答應給我帶兵--不過,說實話,本王還是很欣賞她的,乾脆利落,直率,帶兵也很有方法,本王很滿意。”劉青睿將周小英與李浩的近況三言兩語概括了一下,然後總結道,“強扭的瓜不甜,本王現在準備勸說她和離。”
蕭玉朵一愣,繼而嘲諷道:“王爺一直熱衷這些事情--拆散天下夫妻?”
沐雲放滿臉黑線,不過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自己的妻子伶牙俐齒,而這個王爺有時也真是不着調。
劉青睿被蕭玉朵回擊了一句,不由呵呵笑了起來--他自己倒忘了,之前時不時就勸沐雲放和蕭玉朵分開。
三人輕鬆又愉快地聊着天,中午時分,宴會開始,沐雲放夫婦將劉青睿請進膳廳,還有一直忙碌的五娘和小圖,也被他們請進來。
五個人也不拘男女、尊卑,就像一家人一樣,聊着天,用着膳,氣氛甚是和樂。
午膳之後,蕭玉朵有五娘陪着去休息,而沐雲放和劉青睿還有小圖又回到堂屋聊天--這回話題很自然就轉到了小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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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蕭玉朵午睡醒來,劉青睿已經離開了,只生沐雲放在書房獨自看書,旁邊沐東和沐西作陪。
雨珍和雨雙的在廊下低聲聊天。
春燕見她醒來,低聲道:“主子,那趙大哥今日正好過來,那會兒見過王爺,現在前院。”
趙啓學來了?蕭玉朵思忖了一下,起身梳洗之後,便去前院見對方。
此時趙啓學和五娘剛剛算完帳,正坐着聊天,見蕭玉朵滿面春風進來,趙啓學忙起身施禮。
薛五娘臉上閃出一絲羞澀,碰巧長蘇要出去玩,五娘便先將他帶出去。
“聽說趙大哥已經與五娘開始議親了?”蕭玉朵含着笑坐下望向趙啓學,溫和地問詢一句,“這段日子我身子不適,也沒有怎麼來信陽,只聽五娘提了,今日見了趙大哥,想要問問。”
趙啓學知道蕭玉朵與薛五娘關係要好,便謙和地點點頭:“不瞞王妃,最開始,在下是敬重五娘,不敢有非分之想。那次她的前夫找來,情緒激動,說五娘不守婦道如何如何,在下一時氣不過,便當着他的面說要娶五娘。之後五娘表示不介意,但在下喪妻三年,房中冷落,而五娘身邊也沒有知冷知熱之人,我們都有孩子,所以惺惺相惜中,在下便想求取五娘做妻……”
蕭玉朵也由衷替五娘高興,不過有些事情她需要替五娘打理一下,便道:“聽說趙大哥家裡還有一個妾氏,是先夫人的貼身侍女?”
趙啓學頓了頓,點點頭:“是,此女對亡妻非常忠心,所以在下當時也沒有忍心將她送走……”
“我有幾句話,想當着趙大哥的面說說,希望你莫要介懷,”蕭玉朵手指放在扶手上,臉上含笑,目光打量着對方的反應,慢聲細語道,“我知道趙大哥一定與先夫人琴瑟和諧,只是伊人遠去,令人唏噓。如今趙大哥準備議親,似乎也走出喪妻陰影,可是新的生活,夫人有靈,定會感到欣慰,她也一定希望趙大哥幸福,希望孩子可以有新母親好好教導,長大成人……”
趙啓學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色,不過隨即又慢慢化開,重重的點點頭。
“想必趙大哥也知道了五孃的過去。她也很愛他的丈夫,但對方卻和被五娘救回來的女子有了苟且,還因爲小妾使五娘落了胎,如此拋妻棄子之人,自然不足再交付真心。所以五娘與對方和離。我想說的是,如果夫妻感情和諧,彼此信賴,何必要小妾之流?那丫鬟忠心,爲何你不放了她,讓她去做正頭娘子?--我相信趙大哥是真心求娶五娘,我也不希望五娘將來再因爲小妾之流傷心傷肺。如果你覺得五娘值得你放棄小妾,那我真心祝福你,如果你與小妾三年有了情感,那……”
蕭玉朵接下去的話沒有說,只拿起茶盞輕啜了起來--今日她說這些話,自然不是無意的,之前聽說趙啓學似乎有要送走小妾的意思,但五娘說對方並沒有行動。作爲當事人,依五孃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去對趙啓學說什麼,但若不說,對方以爲不介意,然後,自然又是事。
還不如此時擺在桌面上談一談比較好,這也算是自己爲五娘把把關。
趙啓學嘆口氣,道:“本來是想要將她送走,給她不少銀子,足夠她生活無憂,可誰知她卻病倒了。之前她盡心盡力伺候我與女兒,所以也不忍心。在下想着,要不等她身子稍稍好一些再送走,如何?”
“五孃的前夫李良,也打算議親,可是他的小妾卻要上吊,所以他議親暫時放下--看來這小妾們都有心病……”蕭玉朵笑靨如花,有意無意地淡淡說了一句,眸光隱隱閃着冷意。
趙啓學明顯愣了一下,片刻後,彷彿下了決心一般,對蕭玉朵道:“王妃的話提醒了在下,在下不會在給她什麼希望。回去之後便給她做主找個老實一些的人去過日子,也算我給她的回報。”
聽趙啓學明確表了態,蕭玉朵才恢復了之前的明媚笑容,讚許道:“趙大哥能如此,五娘沒有看錯了人。我提前恭喜,等着喝你們的喜酒。”
至此,蕭玉朵將該說的話說完,又和趙啓學聊了一會兒生意經,等五娘進來,她便起身道:“五娘,你陪趙大哥坐一會兒,長蘇跟我去玩一會兒好了。”
說完,便叫春燕帶着長蘇出來,會後院找沐雲放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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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劉青睿又主動上門來了,說要請沐雲放去教練場看看。
蕭玉朵閒來沒事,便也主動要求去轉轉。
“你答應的,幫我做馬車。”劉青睿同意了,同時也提醒蕭玉朵她是有任務的。
沐雲放一面牽起蕭玉朵的手,一面笑道:“王爺放心,已經開始準備了,等今日回來,你將車留下就好。”
“好,那說定了。”劉青睿眉開眼笑,出門之後一定要和沐雲放夫婦同車,說要感受一下馬車的不同。
這一感受不要緊,他的發言持續了一路,自然都是感慨與驚喜,不斷問蕭玉朵怎麼就會想到這些,爲什麼就那麼聰明等等。
蕭玉朵總不可能告訴他自己來自比較發達的現代吧。所以只好胡謅說因爲自己從小到處遊蕩,見多識廣。
“那以後你再出去遊蕩的時候,記得叫上我,我也開開眼。”劉青睿小表情很認真,不過剛說完,就給沐雲放打斷了。
“她已經有夫君,而且有身孕,不會出去遊蕩了,王爺這個想法可以不必記着了。”
劉青睿雙眉一挑,有些不滿道:“平陽王不會這麼小氣吧?再說孩子總有出來的那一日吧?孩子出來後,平陽王妃不就有時間了?”
“這個孩子出來後,很快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她會比較忙的,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再沒有時間去遊蕩了。”沐雲放用了氣死人不償命的優雅態度,不緊不慢將劉青睿堵了回去。
蕭玉朵聽着,不由滿臉黑線--現代一個家有一兩個孩子就可以了,這古代難不成自己正要一路生下去?難道嫡妻主要就是這個功能?
所以一下車,蕭玉朵立刻對沐雲放壓低聲音道:“爺,我們有兩個孩子就差不多了吧?最多三個,也就不少了……”
沐雲放一直保持着清冷優雅,此時聽蕭玉朵議論孩子,低聲道:“我們回去再說。”
好吧,現在討論這個明顯不合適。
兩人跟着劉青睿來到教練場。
蕭玉朵一眼看見不遠處一個女子正和身邊幾個男子說話。
“那是周小英?還挺敬業的。”
劉青睿順着視線看過去,淡淡道:“聽說那平妻有了身孕,李浩寵的不得了。三天前,不知什麼原因,那平妻在周小英跟前被她推了一下,落了胎,李浩與周小英狠狠吵了一架,她一氣之下就般來這裡,連定侯府也沒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