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兩位少夫人也迴避一下吧。”沐雲放神色淡然,又對林氏以及李氏女下了請出去的命令。
林氏什麼話也不說,只深深看了沐雲放一眼,轉身緩緩走了出去。
李氏女從進來,時間就沒有移開過,一直在沐雲放臉色盤旋。之前她只是聽說過這個平陽王容貌絕美,世間少見;文韜無雙,武功高超,是大梁最出名的男子。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自己嫁的這個雖然是他的兄弟,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請問王爺爲何不讓我們聽。”李氏女亭亭玉立,不看別人的目光,只帶着一抹審問,看着沐雲放。
沐雲放修眉輕輕一挑,身子往後靠了靠,淡淡一笑:“因爲你是外人,不姓沐--沐夫人是長輩,理應在場,少夫人還有疑問麼?”
李氏女無話可說了,在八大金剛與沐西等人的沉默目光中,轉身走了出去。
大帳裡很安靜,沐雲放沉靜地看着對面那幾個對自己咬牙切齒的人。
“你們一定會想,這次出擊,死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二叔,因爲他出擊北虜是假,想要我性命是真--這也算是處心積慮了吧?”
沐雲放右手輕輕敲打着椅子扶手,眼底盡是莫測的神色,他的聲音很輕,沒有多少嚴厲與煞氣,卻讓趙氏與沐雲廣還有沐雲行臉色變白。
“你你你胡說八道,事情纔不是你說的那樣。”趙氏在驚慌之中,還不忘色厲內荏地扔出一句反駁的話。
沐雲放不以爲意,涼涼一笑:“二叔母,此時沒有外人,你又何必胡說八道呢?這件事在你在我,都是公開的秘密,我們還是真誠一些好了。左右你們想要我性命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從眼看着我父親慘死,不施援手,你們二房應該就悄悄規劃了奪取王位的大計了吧?我大哥是被二叔親手射殺,你們可不要說你們不知道。如今,他故技重施,又要讓他的千機營來射殺我,也真是煞費苦心了--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終爲他的作爲交出了性命……”
“你殺死了他?!”趙氏與沐雲廣不約而同齊聲問道,彼此眸中的仇恨之意越發明顯。
“是,我搶在他前面射殺了他!”沐雲放忽然起身,目光咄咄望着眼前幾個人,冷冷道,“你們現在恨我殺了他,當初我大哥被他親手射殺的時候,你們的就沒有一絲內疚?!心可是被狗吃了?!今日我之所以叫你們來,就是將所有這些事擺在桌面上,是他不義在先,不要怪我沐雲放手恨,當年他親手射殺我大哥時,就應該知道遲早有一日,我會爲他報仇!”
趙氏看着沐雲放忽然陌生了許多,此時他渾身煞氣,宛如修羅,目光中充滿了仇恨與危險。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若你們不知好歹,想要爲他報仇,讓大房與二房世世代代將仇結下去,儘管放馬過來,不過後果,你們自己要承擔!我沐雲放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對手絕不會再有還手之力!--沐棠殺兄之仇我只針對他一人,從此兩家恩怨兩清,割袍斷義,再無瓜葛!”沐雲放擲地有聲,義正詞嚴,當場說出了絕交的話,“不過有一點我提醒你們,祖母雖非我親生,但我尊敬她,你們若是孝子,最好將沐棠之死說成爲國捐軀,如果你們硬要搬弄是非,我沐雲放也不怕,只不過真正傷心的只有祖母一人,你們自然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如何稟告老人家,你們自己決定。我話至此,棺材你們領回去--沐西,送客!”
說完,沐雲放轉身將背給了趙氏等人,一眼都不準備看他們。
沐西冷着臉,走到趙氏等人跟前,道:“請。”
趙氏含悲帶憤,可是此時沐雲放身邊盡是侍衛,她不敢造次,只看着沐雲放的背影,連說了兩聲:“你好狠,沐雲放……”
“比起沐棠來,王爺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們還是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沐西直接接過話回擊了一句,很不客氣做出請出去的手勢。
趙氏身子搖晃了一下,在沐雲行的攙扶下緩緩走了出來。
家丁也將沐雲廣攙了出來。
林氏與李氏正沉默的站着,看見趙氏出來,雙雙上前攙扶。不過,林氏去攙扶趙氏,而李氏則攙扶了沐雲廣,送他坐上步輦。
“母親,我們怎麼做?”沐雲廣不甘心,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沐雲放就彷彿已經知道了父親的計劃一般,說的一絲不差,而且還有一點對方說的不差,當年大世子就是死在了父親受上,是他親手射殺對方。
這些沐雲放已經調查清楚,自己就是再抵賴也沒有用,所以自己恨,卻不是理直氣壯。
趙氏悲傷至極,道:“叫人將你父親擡回府中,擇日安葬吧。”
蕭玉朵看幾個人離開,便從側門進了大帳,一眼就看見金剛什麼的都不見了,估計都識趣地出去了,只剩了沐雲放一個人有些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她走過去,輕聲溫柔地喚道:“爺……”
沐雲放回頭,擡眸對上她的視線,苦笑一下道:“朵兒,我再沒有兄弟至親了,這世上只剩了母親,你與果兒……”
蕭玉朵立刻將沐雲放的頭攬進自己的懷抱,動情地道:“爺,莫要傷感,以後妾身給爺生五六個孩子,我們家的人會多起來的……”
沐雲朵靠在蕭玉朵腹部,雙手抱着她的腰,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道:“不是說好要生十個的麼?怎麼縮了?……”
“哦,那個,慢慢來……”蕭玉朵滿臉黑線,還以爲他在思考比較沉重的事情,原來在糾結生孩子的問題。
“一會兒會王府,隨爺去看望一下祖母。”沐雲放閉着眼眸,沉浸在蕭玉朵的幽香中。
蕭玉朵輕輕拍着他的背,溫柔的安撫着他,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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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傍晚,沐雲放與蕭玉朵並肩騎馬回到王府,進了明光院,換了衣衫,便去拜見常氏。
此時,常氏已經得知沐棠戰死的消息,哭得死去活來,丫環說已經昏過去一次了。
沐雲放神色很沉重,上前便安慰道:“祖母,保重身子……”
“放兒,你二叔戰死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你父親戰死沙場,你大哥戰死沙場,如今你二叔也死在了戰場,我們沐家真是……”常氏說不下去了,跟着又是嚎啕大哭。
蕭玉朵知道沐雲放在這方面不善言辭,便立刻上前儘自己的能力去安撫常氏。
不過喪子之痛,豈是一時半會可以減輕的?所以兩人安慰了一會兒,常氏疲倦不已,蕭玉朵安頓常氏休息後,順便問貼身丫鬟道:“二房那邊爲何沒人過來?”
“回王妃,二夫人病倒了,大公子也病倒了,兩位少夫人都在跟前伺候着呢,哪有時間來照顧老夫人?”丫鬟低聲說着話,同時搖搖頭。
“那今夜就有勞你們了,明日我過來伺候老夫人。”
蕭玉朵囑咐了幾句,出來看見沐雲放一個人負手立在庭院中,此時一襲白衣,彷彿降臨人間的仙人一般,絕世獨立。
蕭玉朵完全可以理解沐雲放此時的複雜心情。他報了仇,縈繞在心裡的夙願終於實現了,而另一方面,卻讓沐家陷入了混亂與無助。看到這一幕,怎麼叫他不傷感?
本來欣欣向榮的沐府,因爲沐棠的貪念,造成了今日的後果。
沐雲放回頭看她出來,便前一步出了松鶴院,等她出來便與她並肩往明光院走。
一路上,兩人都保持了沉默。
“爺,事情會慢慢變好的。”蕭玉朵想了好一會兒,輕輕吐出了這句話。
不是麼?當初老王爺遇難,大世子遇難,老祖母不都挺過來了麼?雖說這回是她的親生兒子,可能悲傷的時間會久一點吧?
沐雲放輕輕嘆口氣,緩緩道:“明ri你去伺候祖母,多費心吧。如今沐府也算多事之秋,我此時不便多出面,畢竟是我殺了他。”
“嗯,爺放心好了,我會盡力而爲。”蕭玉朵說到這裡,主動去拉住沐雲放的手,挽住他的胳膊。
沐雲放伸手將她纖腰攔住,一面慢慢走,一面道,“明日我去軍營,與穆侯爺見面寫奏章,你在王府伺候祖母。等她情緒稍稍穩定一下,我們就回京城。”
蕭玉朵聽出了他的意思,沐棠的葬禮大房不參加--這就是說,正式割袍斷義了。
是啊,已經是仇人了,怎麼再來往呢?
“好,聽爺的安排。”蕭玉朵對於這件事絕對站在沐雲放這一邊。
兩人一路偎依進了明光院,一起沐浴後,沐雲放叫蕭玉朵先去休息,他則進了書房。
蕭玉朵也不去打擾,先行去睡了。
沐雲放叫沐西拿來酒,一壺接一壺地喝光,直到最後酩酊大醉,在書房榻上睡了一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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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夫妻兩人用過早膳,沐雲放去了軍營,而蕭玉朵則穿上家常衣衫前去松鶴院。
說實話,除了沐雲放,蕭玉朵對整個王府的人印象都一般,不管是誰,都擺出一副看不起她的架勢。這個常氏相對來說,比趙氏和周氏略微強點。所以就衝這一點,加上沐雲放的面子,她才決定來照顧對方一下。
進了松鶴院,廊下丫鬟看見了蕭玉朵,忙迎上來施禮。
“老夫人可醒了?”蕭玉朵一面往裡走,一面問道。
丫鬟一臉擔憂,忙回道:“回王妃,老夫人早醒來,悲傷不止,連早膳都沒有用呢。”
蕭玉朵忽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當初老王爺戰死時,常氏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傷心?估計可能也傷心,程度要比這個輕很多吧,這個畢竟是她的親生。
門口丫鬟挑起紗簾,蕭玉朵提起裙裾跨步進去,來到西間。
常氏神色憔悴,眼裡的淚痕還隱隱約約,手裡拿着帕子時不時擦着。
“祖母節哀,身子要緊……”蕭玉朵表情恭順,目光柔和,輕聲勸慰了一句。
常氏看着蕭玉朵,嘆口氣,道:“我也知道將門之家,時刻都要準備着爲國捐軀,可是我一門三人都這樣的去了,叫人實在難以接受……”
“戰場千變萬化,危機四伏,旦夕禍福,實在不是可以預料的,只希望祖母保重身體,如此無論是已經逝去的人,還是我們這些晚輩,都會感到安心……”蕭玉朵也不知道勸慰管不管用,儘量使出最真誠的態度來安慰對方,並且勸對方多少吃點東西。
正在此時,有丫鬟進來暗暗示意蕭玉朵,道:“王妃,二房少夫人找您,就在外面。”
林氏找自己?
蕭玉朵心裡疑惑了一下,便叫丫鬟伺候常氏繼續用點膳,她轉身出來見對方。
聞言,蕭玉朵先是一驚,然後一怒。這個趙氏簡直就是一頭豬!即使她告訴全天下也怎樣,自己也可以將沐棠的罪行昭示全天下,而受傷害最大的是不過老夫人,弄個不好,估計很快會翹辮子了--
等等!之前沐雲放警告過她,不要告訴老夫人,這趙氏如今偏要對着幹,是出於什麼目的?
首先,沐棠已經死了,趙氏再折騰,他也活不過來了,那麼她現在來折騰老夫人,如實對方不小心傷心過度死了,對她有什麼好處?
答案是--有好處!若常氏死了,沐雲放殺沐棠,氣死老祖母,只怕會弄得沸沸揚揚,這對沐雲放自然很不利,即使沐雲放的防衛是正當的,但社會輿論看不到當時的情景,只看到沐雲放殺了沐棠,氣死了常氏。
“好個毒蛇趙氏,竟然來想要對老夫人不軌,我豈能叫她得逞?!”蕭玉朵手心一緊,對林氏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免得殃及到你,我自由辦法對付她!”
林氏點點頭,忙匆匆離去了。
蕭玉朵立刻叫丫鬟們準備筆墨紙硯,她在極短的時間寫了兩張內容一樣的類似佈告一樣的東西,拿在手裡,站在門口等着趙氏。
一旁的雨雙神色嚴肅,嚴陣以待。
果然,趙氏出現了,神色憔悴,但眼神卻格外賊亮。她一看蕭玉朵竟然在松鶴院門口,心裡不由一頓--這個女人怎麼會在這裡?她和常氏的關係並不好,今日竟然假意來看望?
不管她,自己要見老夫人她也沒有權力干涉!
想到這個,趙氏挺起胸脯走到松鶴院臺階下,恨意明顯望着蕭玉朵道:“怎麼,替你的男人打頭陣來了?”
“你不也替你的男人打頭陣來了麼?我們不過彼此彼此,”蕭玉朵居高臨下,看進趙氏眼底,“我知道你不將沐府徹底攪混不罷休,不過,我在提醒你一句,你要好好記得你的夫君是因爲什麼死的,是他欠命在前,又想要我夫君的命,這樣才讓他喪了命--我們兩條命,換你們一條命,想想看,還是我們仁慈,不然,按照一般殺人償命的話,沐棠的命可以抵我公公的,而你的兒子的命,纔可以抵大世子的呢……”
“你……”趙氏臉直接氣綠了,蕭玉朵竟然拿兒子的性命威脅自己,這個死女人!“你敢?我決不與你罷休!”
“得了,趙氏,我可不是威脅你,這裡有兩份告示,一會兒我就會叫人抄一千份貼出去。內容很簡單,就是給大家講講沐棠是怎麼一步一步想要挖空心思謀求平陽王的位子,爲了這個目的他不擇手段,看着老王爺慘死,他冷眼旁觀,親手將暗箭射進了大世子的背心,然後這次又將弓弩對準了我的夫君!,”蕭玉朵說完一份,又指着另一份介紹道,“這個是關於你兒子,不管禮義廉恥,依仗我們對他的信任隨意出入王府,和王爺的女人行苟且之事。按照律例,應該被裝進豬籠進水淹死,李姬已經死了,現在他一個還可以執行。我會上報官府,你們等着官府來人。你不就是想讓沐府徹底完蛋麼?我也幫你加快進程。反正你們是沐府,我們是平陽王府,兩不相干。”
蕭玉朵說完,含笑看着趙氏。
“你知道我的爲人,你敢做,我就敢做--反正面對你們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我也沒有什麼顧忌。老天是公平的,不能只准你對不起別人,不準別人對不起你。人在做,天在看呢……”蕭玉朵看趙氏一時無話,又涼涼來了幾句。
趙氏看看蕭玉朵手裡的紙,面色陰沉。她知道蕭玉朵一定做得出來。涉及到自己的兒子,所以不能不在考慮一下。
“我做什麼,我不過是來看看母親而已,只准你來,不准我來麼?”趙氏一面說一面上了臺階。
蕭玉朵轉過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趙氏,我們之間你就不用耍小聰明瞭,你那點花花腸子,在我跟前算什麼--我只警告你一次,若是祖母最近有了好歹,你的兒子別想活命!”
警告是赤|裸|裸的。
面對趙氏,蕭玉朵覺得開始簡單粗暴最有效,就直白告訴她,自己時刻準備收拾她。
趙氏心裡別提多恨了,可惜此時自己兒子的把柄太大了,沒有辦法不考慮,所以她只好將剛想好的這個計策嚥了下去。
蕭玉朵看對方將剛纔的惡毒收斂了一些,心裡知道自己的威脅也起了作用,便跟在趙氏後面進了正房。
常氏看見趙氏自然又是一番悲痛,趙氏悲痛萬分,卻絲毫不能多提什麼,只安慰常氏保證身體等等。
彼此坐了一會兒,趙氏才起身出來。
蕭玉朵跟出來,假意送對方離開,實際到了門外,她再次申明自己的態度。
“祖母無恙,安享晚年,不要讓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蕭玉朵自然也懶得追究沐雲廣通|殲一事,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過活,希望你們好自爲之。”
趙氏沒有說話,沉着臉,在丫鬟的攙扶下緩步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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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二房那邊操辦喪事,五日後,沐棠的靈柩下葬,與老王爺與大世子到了一個地方。
沐雲放沒有參與出殯,但沐棠下葬之後,他與蕭玉朵一起來拜祭老王爺,順便也給他灑了一杯酒。
“父親,大哥,我們與沐棠的恩怨就此算是兩清了,你們的仇我替你們報了,希望你們地下有靈,可以瞑目了……”沐雲放在老王爺目前跪下,磕了三個頭。
蕭玉朵也自然跟在身後磕頭祭拜。
“今日我也將妻子玉朵帶來與父親和哥哥見面,從此後我會擔起平陽王府的擔子,將我們平陽王府繼續光大,更會依據遵循忠於大梁,守護大梁的千里江山……”
蕭玉朵此時很感動,之前自己與沐雲放有一年之約,他沒有帶自己來過沐家祖墳拜祭,後來感情穩定時,自己也懷了孕,不適合,如今仇怨已了,沐雲放帶自己過來,也是對自己有個交代。從此不管從哪裡書,自己都是平陽王妃,貨真價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