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完成,我卻頭下腳上地從半米左右的高空摔了下來,把自己摔了個蒙圈。好不容易清醒點,剛清晰起來的眼前黑影閃過,腦子嗡鳴一聲,我應聲而倒,好容易渾淪爬起來,耳邊飄飄忽忽一陣亂七八糟的馬蹄聲和馬嘶聲,可把我耳朵給折騰壞了。
好容易站起來了,打眼就看見一張瘦長馬臉,上面歪斜扭曲着一股得意欠揍的表情,看來是剛纔踹了我腦袋一蹄子的傢伙沒跑了。我擡手輕拍了一下它的腦袋,它腦袋一歪,差點讓它額頭上的尖角刺了一下,我翻了個白眼說了句:“別自來熟,咱不稀罕,也受不起。”
把那馬臉推開,視線依然受阻,滿眼都是各色的或高或矮的馬匹,一股子奇異的無法在現有詞彙裡找出來形容的味道撲鼻而來,不難聞,但是也充斥着更適合馬匹生活的草料和去馬匹異味的草藥的味道。
很多馬,人身在其中,連下腳的地方都很難找到,但是這裡本來就是專門爲馬而設的地方,讓我難受也不奇怪,馬兒們舒服就好。
我擡頭看天空,日頭將上三竿,在我摔落引起的騷亂平息後,馬兒們卻很快安靜下來,場間多芭蕉,樹下有陰涼,也許是怕熱了,又多踱到陰涼處休息了。側面體現出這裡讓它們多麼安逸和舒適。
我很不好意思,不敢再亂動,而是把手指塞進嘴裡,儘量大聲地打了個呼哨,沒有什麼中氣,但是在安靜的地方應該也傳出去挺遠的,反正雖然我擡眼都看不遠,卻可以聽到如牆的馬身上不斷傳來回音,又似乎在芭蕉葉間迴盪得更遠了些。
這些有主的馬兒們果然都習慣了這種呼哨,大都只是對這個自己不熟悉的呼哨甩了甩馬尾。我睜着眼弓着腰眼巴巴等了會,沒反應,這就很尷尬了!
旁邊那額頭帶刺的貨朝我吐舌頭,我無語,只好從地上抓起一把肯定不合它胃口的草料塞進了它嘴裡。
又大喘氣地使勁打了幾個呼哨,把自己弄了個頭暈眼花。也不知道是第幾聲呼哨起,耳邊斷斷續續有聽起來就在不斷靠近我的馬蹄聲,但聽得很不真切,在一羣有主的強馬之間的我又絲毫不敢造次爬高了看看,既然不能確定,只有不斷地有些徒勞地打着呼哨。
我的氣味變了,我的聲音變了,我的心和靈魂都變了,卻還在強求那點緣分,真是操蛋。
呼哨吹到斷氣了一般,把附近的馬兒都驚擾得離開了我身邊。就在我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要再努力,乾脆就認命算了的時候,再一次呼哨,無聲。最後那根弦將繃斷,認定自己連自己預估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只能跟隨命運的時候,我腳一軟,往後一倒,卻沒有屁股着地,而且被什麼托住了。
接着是一股感覺後繼乏力非常沒有氣力的一次託舉,讓我勉強站穩了。我回頭看。
是那匹馬。
瘦馬,瘦到似乎從斷奶記事開始,就沒有吃過一餐飽的,最近更是在絕食之中的瘦馬。
馬兒似乎不舒服地打了個噴嚏,看錶情顯得很後悔。
“沒穿衣服,讓您受罪了!”我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手上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蛋子。
怕她再變卦,我右手在馬兒面前做了幾個手勢,試探着說:“咱走着?”
她沒有什麼猶疑,按照我的指示四蹄一曲,脖子一彎,跪倒在我身前。我則屁顛顛兒地小跑了幾步,很順手地從旁邊順了一片芭蕉葉,甩了甩乾淨些,鋪到她背上,便跨了上去。
馬兒站了起來,顯得有些吃力。我正想勉勵一番,突然感覺頭髮被什麼扯住了,腦袋被帶得讓後一揚,心念電轉之間猜到了什麼,爲了不把身下的馬兒也帶倒了,只好就勢往後一倒,滾下了馬來。
倒在地上往上看,果然,剛纔是那匹額頭帶刺的馬咬了我的頭髮。
長髮一點都不好,關鍵是,還未必美型!我還沒來得及照鏡子呢!
我嘆了口氣,爬了起來,伸手摸了摸看起來很勉強地做着逗比表情的馬兒,說:“我現在不能再叫你黑說,也不能,更沒有福氣去再續我們的那點緣分,這是我選擇的路,請你尊重我,你還是和馬克思導師走下去吧。不好意思,我忘記導師給你取的名字了,黑說一名你也肯定沒有印象,這樣,你就當你對我的好感,還有對我那種緣分的牽扯感,當成一次錯覺吧。”
我想了想,決定做絕一點:“關鍵是,你是公的,我不搞基!”
然後,我手背過去摸了摸摔疼了的背,也不再管其他,也沒有讓已經認可了自己的那匹馬再跪下,而是把馬兒背上有點歪的芭蕉葉扶正了,然後有點吃力地翻了上去。
雖然現在的骨架和身材比較矮小,身子應該比較輕便的樣子,但是依然讓坐騎有些吃力,但是從第一步起我們就必須開始磨合,只有辛苦一下她了。而且因爲是真的第一次磨合,也沒有配套的鞍韉,所以其實我也面臨着挑戰,着實有些辛苦。
馬蹄得得,馬兒很低調地從樹下馬間慢慢走過,在着實有些無聊的磨合時間裡,不知不覺一人一馬已經走到了一片柵欄邊上,附近馬兒少了,樹也少了,視線見好,遠遠看見了柵欄其中一段,有一扇門。
柵欄還沒有馬高,那木條藤條構成的門稍高些,也盡顯破落,旁邊有一個讓這裡看起來有一點人氣兒的建築,只有稻草頂木頭柱子,與其說是棚子不如說是一頂隨便搭起來的遮陽傘,傘下有一個打扮得如同一個稻草人的傢伙,靠近了些,認出居然是不倫不類的雨蓑風笠。
近了,我很尊重地下馬來走過去,語氣尊敬地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你個龜兒子還給我拿起範兒了?”
那人扭頭,張嘴說道:“不知道你說啥,說人話,老子模仿不了你們自己編的語言。”
“惡言”,這裡的弼馬溫,或者說異界的馬神,因爲神如其名,或者說因性格而得神名,所以非常不受待見地被流放到馬場的可憐蟲,一個非常年輕的,估摸着只有幾萬歲的毛頭神明,面相和臉面看起來也是一個愣頭青。
如我所料,時間空間皆已重來,而且即便以神明之能,依然無法探清我的底細,漢語聽不懂,讀心被限制,這老小子慫了,要照正常流程,老遠我就該受他刁難和辱罵了。
看他的範兒,卻是學到了一點地球的東西的,看來地面上,依然在上演着那一幕“戲劇”,神明們果然都是看客。
“我來拿她的東西,”我指了指身後的馬兒,姿態語氣卻依然恭敬,接着說,“然後出去。”
惡言嗯了一聲,打了個響指,鞍韉轡頭到位,一把沒有劍鞘的破劍也當朗朗地掉在了我身前。然後他用很標準的貴族語說:“阿密特是我也少見的好馬,我先不管你怎麼拐到的,也不說你怕不怕貴族們的追殺,只問你,你就不怕糟蹋了她?”
“反正她這樣遲早餓死,不如在沒有變成死馬前,出去試一試。”我回身把鞍韉下那片芭蕉葉很小心地處理了一下,我和惡言都不夠仔細,嚴格來說,一個不是合格的馬倌,一個不是合格的騎手。
“這些都是強馬,只要意志不死,哪有那麼容易出事,些許不適又能怎麼樣?”察言觀色那一套神明也通曉,惡言換了遠古的貴族語說道。
“是的,但是我會改,改得自己更仔細認真,你?卻不會。”我繼續用通用語回答他,也是對阿密特說。
說完了,我扳鞍上馬。
那神明卻突然用聽起來很怪異的普通話說了句:“姜子牙爲什麼老來釣得高位?”
“高位?你看到的是這個?”我很調皮地用貴族語回答他,“安心養馬吧,這裡沒有水給你趟,也沒有魚給你釣。”
惡言低頭,斗笠擋住了臉,沒有再說什麼,從腰間抽出鞭子,凌空甩了個響,把門扉釦子打落,門應聲打開。
“無論如何,我是馬神,無論你是何方神聖,選了這匹馬,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他咬牙切齒的通用語從斗笠下傳出來。然後他陡然擡頭,一副扭曲的面容出現在我眼前,這神明,用惡毒的神語,詛咒了我和我的馬一句——
“別落我手裡了!”
爲什麼我聽得懂神語?因爲他接着用通用語解釋了一遍。
不夠嚴肅了哈,別說我和我的馬本來就沒理他,這下更是笑出聲。
我邊策馬出門,邊在心裡嘀咕道:“你不是弼馬溫,我也不是二郎神,且看誰逼得誰,去行那大鬧天宮的戲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