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論自己體力和力量的上限的話,我就是個永動機,與夏普他們這樣身體已臻化境的武者各有千秋,武力是比不上的,抗擊打能力也相差極多,相同的是身體的康復能力,優越於他們的是我不死的體質和在一定範疇內可謂源源不斷的體力——
就算是要計較我那可憐的力量上限,我也可以把自己當成一個低功率的永動機。
而這,也是我只能選擇在魔法一條道上走到黑的根本原因,魔法殿堂高深無垠永無止境是勸說自己讓自己好受一些的另一個原因。誰不想法武雙修呢,又可以炫酷地丟魔法又可以拳拳到肉,想想都激動——可我功率太低了啊……
擁有這副幾乎不滅的神軀是很奇怪的體驗,而且是很獨一無二的體驗。在可以忍受,或者說強迫自己習慣忍受痛苦之後,我雖然不敢說自己已經是不死不滅的神明,但是把自己比喻成一個沒有感知的永不磨損的機器還是不過分的。
深淵底部的火山山體和火山之間的地面都非常地黝黑,看着摸着都是岩石的質地,可是卻被岩漿燙得有些發軟,部分地方還被燙成了黑紅色,可見燙得有多厲害。不過託此之福,路面倒是沒那麼坎坷了。
一開始我行走在滾燙的地表上是滑稽地邊走邊跳,後來……其實也是邊走邊跳,要忍受那種不斷的蒸燙雖然不是沒有希望,但是那會讓我感覺自己已經準備好成爲一隻蒸龍蝦。
路途並不太近,好在幾經試驗,我還是發覺自己的速度再次有所提升,起碼蹦跳着行走也是不慢的樣子。
我赤身裸體,活蹦亂跳,時不時還得打理一下太長的頭髮免得再燒一次,得空了還可以看看身邊天災餘波的景象,也是自有一番樂趣——仔細回想,與前世那玩網遊看小說的樂趣各有千秋。
這段路程給了我很多的時間去整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雖然不解之處仍然多如牛毛,但是稍微理一理還是可以的。
其實仔細想想,從我開始懷疑夏普等人對我真實的態度之後,我就已經走上了慢慢主動或被動地去拆解各種不明覺厲的陰謀。如今仔細回想,是七號讓我認識了這個世界的男人們對女人的不重視和不尊重,讓我開始用腦子去逐個盤查自己見識過的男人——每一個都是站在了世界頂端的男人們。都在頂端,享受生命的同時,除了玩弄陰謀,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了。
而且他們也的確帶我領略了很複雜很強大的,布織陰謀的能力,但是仔細計較此次戰鬥的結果,其實可以說是地盤大勝貴族——仔細算一算貴族死了多少老不死的強者和新晉的精英,再看一看地盤這裡的強者都是雖傷不損,只需要赤子先生在神明安雅手下逃得性命,地盤就是大勝。
而其中耐人尋味的,是所有人對我的態度,最耐人尋味的,則是赤子先生留下的那句話:“不擇手段非豪傑,不改初衷真英雄。”
當時的赤子先生,明瞭多少人的初衷?知道多少人的手段?他明瞭幾乎所有人都對我持有善意嗎?他知道多少針對我的手段?又知道多少善待我的人們保護我的手段?
想想就要笑,之前各種懷疑的人們其實都在維護我。想想又要哭,原本最相信的……老貨,卻賣了我,和我們——而且,赤子先生他們這個整體如此維護我,出於什麼目的,還挺費思量呢。
我搖搖頭,讓自己不要陷入陰謀論之中,之前的數次胡思亂想,似乎都在這次的戰鬥中被反駁,說明自己即便是坐擁瞭如此大量的閱歷資源,但是思維方式到底還是不夠老練,還是不要太執着於自己的智慧,多多走路和趕路,讓自己修爲進步得再快點,早日追上我仙子的步伐,纔是正理。
這也是我要回“家”的根本原因,那裡是積勃浩劫之後歸隱的地方,也是百家齊鳴時代“我”的家。
隨着積勃的記憶的解鎖,我把那裡當家的感覺愈發明顯,那裡不但有積勃過去的財富,有諸多實驗筆記,有記錄了自己諸多事蹟的日記,這些可以讓我更好地繼承“我”那諸多的身份,更好地帶領願意追隨我的人們,保護我希望保護的人們,追趕我一定要追趕的人。
哪怕我追隨的,追隨我的,保護我的,我要保護的,都是那麼複雜和個性的人們。
所有人都是那麼複雜,只有我的仙子一直在單純地喜歡着我衛護着我,也指引着我。前世已經失去一次機會,這一世已有最堅韌的船,怎麼可以不再努力划動——
世間一切紛繁雜亂,如浮光掠影,我只求你還在等我。
安靜地跋涉,安靜地思考,再安靜地思念——一切極其美好,連腳下的滾燙都不再難受。
不過好像有點太安靜了吧?我突然停下腳步,疑惑了一下。然後晃晃腦袋,掏掏耳朵,沒掏進去——哎喲我去,耳朵真的被火山灰封住了!
我囧了,剛纔那麼劇烈地邊跳邊走,這些大“耳屎”怎麼沒有掉出來?
我停下腳來使勁摳挖,沒用,跟凝固了的水泥似的。站久了腳下燙得緊,使勁蹦了一下,倒是抖下來一小塊。我左右觀望,火山已經基本安靜了下來,地面上的震動已經微不可查,於是我走到附近一塊山腳,找了了一塊不是黑紅色的巖壁,試了試溫度,還好,受得了,然後,我深吸一口氣,正面對着巖壁擺好太極起手式,調動力氣狠狠地,一腦袋撞在了巖壁上——
腦殼子一陣裂痛,耳邊嗡地一聲鳴響,有點暈——還好自己不算太變態。
安靜下來後,我一個年輕人經歷如此強度的戰鬥的後遺症終於還是上來了,要知道,在這之前的玄幻生活,最刺激的也只是單獨與喬索聊了會天,突然被來敵和自己的身軀裹挾着打了半天架,上天入地,見神遇魔,激發三重人格,激活無窮記憶,殺人,陰人,害人,很多地精,很多蟲,身體很傷很痛,男人女人臨死前,自己不死,不死,不死!我是怪物!變態的怪物!
我感覺孤獨和恐懼,死命地睜着眼睛,眼前似乎一直在倒帶着自己魂穿而來的種種,情緒幾乎崩潰,只是拿頭不斷地磕碰着巖壁,直想把眼前一直晃着的死人們的眼睛撞出去——有哭着死的阿都,漸漸有了以前的那些人;有笑着死的琪祖,漸漸有了以前的那些人,有面無表情地死的謝克多連——起碼我是沒看見他的表情的,而眼前,也漸漸有了以前那些,一樣面無表情地死在了我的面前的人們。
這些人沒有撞走,倒是再把自己撞了個滿眼金星耳鳴不已,情況更糟了。我一屁股坐下來,又嗷地一聲跳了起來,屁股蛋子差點熟了。
站着東倒西歪了一下,耳朵裡咯啦啦一陣怪響,又是一陣耳鳴,然後,周圍的聲音纔算是正式清晰起來——火山的脈動,風的呼嘯,以及岩漿極其類似流水聲的流動聲,還有,自己流血的聲音。
我摸了一下,哎喲,面前的崖壁上滿是血,腦門也流血了,只是運氣好沒有迷眼,腰後也開始劇痛,一摸也是一手的鮮血——難道脫離戰鬥之後,我的身體還會自動變得更加脆弱?我這老身該不會是智能化節能的永動機吧?
有沒有售後服務啊?我想退貨……
一瞬間思路有些走遠,然後我剛剛清晰一點的眼睛,卻捕捉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耳朵裡,也有了一種很熟悉但是似乎很久遠以前才聽到過的聲音——我搖了搖頭,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巖壁,的確看出了一點自己睡的那牀的味道——鐵的,純鐵的!
我又用手摳了摳耳朵,摳下幾塊泥來,然後伸手去摳巖壁上的泥土,摳了一點,攏了起來抹在額頭上止血。又摳了一點,攏了起來抹在後背上止血。摳吧抹吧,玩了半天,感覺止住血了,面前也出現了我的確很熟悉的東西,金屬的,溫燙的——機器!
我不顧溫燙,把耳朵貼在那帶着我血跡的鐵板上,仔細聽——齒輪聲,我本以爲這個世界不存在的齒輪聲,我本以爲我“協助”開發的鐘表纔有的齒輪聲,滴答滴答,咔噠咔噠,非常清晰。
我還懷疑自己的耳朵被火山灰弄壞了,雖然按慣例即便弄壞,沒一會也會恢復基本功能,但是我還是害怕耳朵被智能化節能了,忍着燙再三聽來,終於確認,在這地底不知道多深的深淵底部,有不存在於“我”的記憶中的,我非常熟識的——機器!
我眯起眼睛,翻找記憶,確認了,再三確認了這種東西在數百年前是並不存在的,那麼,在我開始吃了仙果,真正開始頹老地長生着的時候,“我”的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來這次回家之旅依然並不輕鬆啊……
我一不做二不休,退後幾步,觀察整塊巖壁,看它的形狀,用繼承來的算計能力大概估算着,估算這個機器的體積和位置。然後吐了兩口怪異顏色的唾沫在手上,分身想了下難道我又要再次變成毒人?然後走上前去,繼續摳挖巖壁。
剛剛好看一點的手指手臂也開始再次不能看了,沾滿了火山灰和泥灰,我繼續摳挖着,偶爾挖下一塊大塊的泥塊,還挺有成就感的。
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從巖壁裡,挖出了一整面的鐵板,手指扣上去聽得到中空的迴音,而鐵板的上下左右,已經深深地植入了泥土和巖壁裡,看來在擁有足夠的時間和毅力,或者擁有挖掘機和挖掘機技術之前,我都不必和這個不知功能的大機器較勁了。
而且也不需要了,我看見了機器某個角落上嵌有一塊銘牌,在角落,被巖壁擋了很大一部分,雖然字體不算小,但在這昏暗的幻境中還是難以辨別,我幾經努力,終於看清了銘牌上的字,只有兩個字——
永動。
漢字——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