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殘檐碎瓦,濃煙瀰漫,
白皚皚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這一片蒼涼的廢墟,喃喃自語道:“爹、娘,你們都到哪兒去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金三環顧了一下四周後道:“從這等跡象來看,令尊等人想是碰到了什麼意外,故自個放火毀屋,另搬到別處去了。”
白皚皚也看了一下四周,略一沉思後道:“金兄言之有理。只是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我還是挺掛心的。”想起那日白秋山救他的情景,心下又暗自道:“爹也是個莫測的人物,他還有許多事都瞞着我。”
金三調笑道:“就怕白兄弟最掛心的是我那弟妹吧?”
白皚皚起身笑道:“金兄說笑了。”
金三挽住白皚皚的胳膊道:“既如此,白兄弟就隨我去一趟潭州吧。先到京城裡找到我的幾位兄長,咱們共同商議一番。嘿,我這幾位兄長,白兄弟想必也聽說過他們的名頭——‘大內四臺柱’的‘神刀’曹雄、‘閃電劍’雷奔、‘大力金佛’趙學海,愚兄卻是其中排名最次的了……”
二人一邊閒談着,一邊又進了東京城裡。
在一家不起眼的“飄香酒樓”門口,有三個人正在焦急地四周張望。這仨人一見到金三與白皚皚,忙疾步迎了上去。
內中一個四旬上下的精瘦漢子向金三微怨道:“四弟怎麼這時纔回來,叫爲兄幾人好生掛心!昨夜還又讓那賊子溜了,卻不知你跑到哪兒去了……”又看了看白皚皚,問道:“這位小兄弟又是何人,怎麼會跟你在一起呢?”
金三拍了拍白皚皚的肩道:“這位白兄弟,與小弟甚有機緣,大名皚皚,模樣倒與那江陵大盜白天樂一般無二。”
那精瘦漢子微笑道:“我是覺着眼熟,原來跟那個偷銀子的賊倒生得極爲相似。”
金三指着這位對白皚皚道:“白兄弟,這位就是‘大內四臺柱’的老大,‘神刀’曹雄曹大哥!”
白皚皚抱拳道:“曹大哥的威名,小弟耳聞已久,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曹雄目中精光閃動,也一抱拳道:“哪裡!哪裡!白兄弟胸腹沉穩,眼神浩瀚,必是一位絕世內家高手,愚兄有緣結識,亦甚感榮幸!”
金三笑道:“小弟還有許多話,待會再與各位兄長詳談。”又指着旁邊那位面若重棗、長髯垂胸的魁梧大漢道:“這位是‘閃電劍’雷奔雷二哥!”
白皚皚抱拳道:“雷二哥好!”
雷奔亦抱拳沉聲道:“白兄弟客氣了!”
金三又指着最後一位比雷奔更見高大魁梧的禿頭壯漢道:“這是‘大力金佛’趙學海趙三哥!”
白皚皚再一抱拳道:“趙三哥!”
趙學海滿是橫肉的金黃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嘿嘿”兩聲道:“白老弟,老大說你是位絕世內家高手,咱家可不信……”話聲中,右手五指朝白皚皚的肩頭疾抓過去!
曹雄忙喝一聲:“三弟無禮!”話音未落,趙學海的蒲掌大手已然按在了白皚皚的肩頭。只聽一陣“吱吱嘰嘰”的悶響,趙學海已收回手去,愕然地看着面無表情的白皚皚,呆呆道:“果真邪門!咱這一抓足可碎石斷金,白兄弟竟沒事一般!”
曹雄輕叱道:“三弟好生魯莽!若換了他人,你這一手還不將人給抓殘了?!”
趙學海摸了摸頭頂,“嘿嘿”幾聲笑道:“不是你說白老弟是個絕世內家高手的麼……”
曹雄正待答話,金三已接口道:“大哥、二哥、三哥,咱們先到裡邊再說。”
當下幾人一同進到“飄香酒樓”裡,叫了一桌酒菜,邊吃邊談。
白皚皚雖無食慾,但爲了不掃興頭,也陪着曹雄幾人大碗大碗地喝酒,看得趙學海連連稱他“海量”。
金三在席間將事情細說了一遍,曹雄不由向白皚皚道:“白兄弟果真是奇人!兄弟此次願隨我等前去潭州,曹某萬分感激!”
白皚皚微微搖頭道:“我本不願去,是不想見着你們捕人的情景。既說此事幹繫到天下蒼生、中原江山,我也不得不去了,但願此行真能有些用處……”
曹雄稍一沉思道:“事情緊迫,距招親大會之期已不足一月,待用過飯後咱們收拾一下,即刻動身去潭州!”又看了看白皚皚道:“一路上白兄弟扮作一個大家公子,我兄弟四人扮作白兄弟的隨從……倒是白兄弟跟那大盜白天樂模樣太過相似,爲少些麻煩事,待會兒讓愚兄爲白兄弟粘貼些鬍鬚上去……”
用過飯後,曹雄即上街購置了一些物什,將白皚皚裝扮成了一個錦袍繡綾、金帶玉珏、留着三綹短鬚的大家公子模樣。曹雄幾人着了些粗布衣物,扮作下人,行李由趙學海挑着。
曹雄道:“我等姓名也須更改一下。白兄弟就叫白如玉,愚兄就叫曹嶽,二弟叫雷林,三弟叫趙正,四弟叫金喬。待到了潭州,就照這個稱呼,不要弄錯了。”
當下幾人收拾停當,僱了輛馬車一路南下。
如此行程,旱地坐車,水路乘船,待趕到潭州時,距招親大會只有三日了。
幾人安置好食宿,又到碧靈山莊交了名帖,還四處遊玩了一遍。
潭州城裡早已雲集了衆多中原江湖好漢或異族武士,他們或有前來求親的,或有來看熱鬧的,一時間潭州城招搖過街的盡是些服飾怪異、身佩兵刃的武林人物。
官府早已受到梅大莊主的“關照”,對衆多武林人士不聞不問,任由他們四處酗酒鬧事,一時間潭州城一片繁忙,喧鬧無比。
這一日已是七月初一,正是碧靈山莊招親大會之日。
碧靈山莊坐落在潭州城南大街正中,面南背北,整個山莊方圓四、五里,房屋高大雄偉,林立錯致,氣勢非凡,不愧爲“武林第一莊”。
待白皚皚幾人到得碧靈山莊時,早有數十人先到了。
曹雄將名帖與禮品交了,一位管家領着他們進了客廳。接着這名管家便向帳房先生大聲道:“東京白如玉白公子,溫玉駿馬一對,紫龍珠四顆,綢緞八十匹!”
白皚皚幾人坐下後,邊飲茶,邊四處打量。但見這客廳甚爲寬敞,足容得下數百人,牆壁光滑明亮,每個角落前都有一座精美的大屏風,屏風上人物、山水畫間題詞題詩,或豪邁奔放,或高雅清素,或鏗鏘凌雲,或婉約淒涼。內中一幅名爲“富貴一品紅”的橫幅巨畫特別引人注目:一棵蒼松虯橫東西,斜插雲際,上停有四隻仙鶴,或引頸高唳,或駐足神望,或垂首弄枝,或單足輕跳;左邊蔥綠葉叢中紅紅白白、大大小小數朵爭奇鬥豔的牡丹嬌羞滴露;松枝左隙一輪淡黃金日正自與紫霞仙雲糾纏不清;過來是兩隻正並排展翅翱翔碧空的仙鶴;這兩隻仙鶴腳下的薄霧繚繞間是傲然挺立的一座座巍峨秀峰,一道奔騰的大瀑布從山尾咆哮撲下,直欲瀉畫而出。整幅畫氣勢宏偉,逼真傳神,煞是好看,引人遐思。畫左瀟灑行書題張泌《臨江仙》詞:“湘渚秋江靜,蕉花露泣秋紅。五雲雙鶴去無蹤。幾回魂斷,凝望向長空。翠竹暗留珠淚怨,閒調寶瑟波中。花鬟月鬢綠雲重。古祠深殿,香冷西和風。”畫右飄逸草書題李太白《當塗趙炎少府粉圖山水歌》一詩:“峨眉高出西極天,羅浮直與南溟連。名工繹思揮彩筆,驅山走海置眼前。滿堂空翠如可掃,赤城霞氣蒼梧煙;洞庭瀟湘意渺綿,三江七澤情回沿。驚濤洶涌向何處,孤舟一去迷歸年。征帆不動亦不旋,飄如隨風落天邊。心搖目斷興難盡,幾時可到三山巔?西峰崢嶸噴流泉,橫石蹙水波潺湲,東崖合杳蔽輕霧,深林雜樹空纖綿。此中冥昧失晝夜,隱機寂聽無鳴蟬。長鬆之下列羽客,對坐不語南昌仙。南昌仙人趙夫子,妙年曆落青雲士。訟庭無事羅衆賓,杳然如在丹青裡。五色粉圖安足珍,真山可以全吾身。若待成功拂衣去,武陵桃花笑殺人。”再看廳內的桌椅茶具俱都清亮名貴,四立的僕人也都身着錦繡綢緞,頗有氣度——“武林第一莊”,果真不同凡響。
此時廳內已坐了近百人,白皚皚卻不認得一個。但見這些人當中除二、三十位年輕公子外,大多年歲較長,且有僧有道有尼,顯然不是來求親的。
曹雄見狀,向白皚皚低聲道:“公子,內中那個老和尚正是少林寺方丈弘玄大師,那老道是清雲觀觀主玄通道長,那老尼卻是如心菴菴主心如師太,其餘幾個老者也都是武林中較有聲望的老一輩人物。”
白皚皚不解地道:“他們到此卻爲何事?”
金三微笑道:“他們自然不是要求親,卻是爲招親大會主持公道來的。”
那邊弘玄大師本在肅然打坐,似是聽得白皚皚幾人的談話,不由朝這邊看了幾眼,目光一停在白皚皚身上,他不由詫異地“咦”了一聲,隨即又閉目打起坐來。
白皚皚心道:“弘玄大師乃少林高僧,更是弘靈大師的師弟,待此間事了後,我得去拜會拜會他。”
正思忖間,只聽管家大聲道:“蘇州知府三公子熊泉熊公子,金葉兩箱,玉器四箱,字畫六箱,官綢八百匹!”
話聲中,外邊進來一位高大俊朗的公子哥兒,面帶微笑,手搖摺扇,瀟灑地踱着方步,身後跟着六個短打彪形大漢。
這熊泉熊公子是當時有名的官家大少,性情溫涼和善,爲人風liu倜儻,家有妻妾無數,且有一身不弱的武功,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再看他相貌也甚俊秀儒雅,且父親又是蘇州知府,這等人物,倒不失爲梅大莊主乘龍快婿的最佳人選。熊泉也似很自信,滿面*,與身後一大漢談笑風生。
這時,內房走進十數人,正是碧靈山莊莊主梅寒香帶着十多名管家出來迎客。
“梅大莊主”梅寒香梅大先生,年紀五十上下,容貌俊逸清秀,頜下三綹長鬚,似一位飽讀聖賢書的謙謙君子。然則他卻是當今天下武林人士公認的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二十多年前獨闖黑桑九島,將衆多黑道好手一舉鏟滅,又連連誅殺了大江南北數十位聲名顯赫的黑道煞星,在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上擊敗各路衆多高手,與弘玄大師切磋亦勝半招,被衆人公推爲當今武林第一人。
碧靈山莊卻是梅寒香在女兒梅碧靈出生後才建成的。梅夫人產後不久便失去了蹤跡,幾年後回家一趟,卻又一去杳如黃鶴。梅寒香的弟弟“梅二先生”梅竹青與乃兄不知因何鬧翻了臉,江湖上至今也沒有他的一點音訊。
梅寒香一怒之下,整日閒呆在碧靈山莊,不再到江湖上走動一步。這衆多管家,個個太陽穴怒突,步履穩健,均是當年被梅寒香收服的黑道高手。曹雄卻只認得其中一個獨眼的和一個獨臂的:那獨眼的正是當年黑桑九島的總盟主“獨角蒼龍”藍莫房,那獨臂的卻是當年綠林第一條好漢“獨臂咬金”柳本道。
梅寒香苦心經營起碧靈山莊,每年給各鏢行、各商行送去一些武功較高的莊丁做保鏢,又與官府交往密切,財粗勢大,手眼通天,一時間碧靈山莊確切成了“武林第一莊”,梅寒香也被稱作“梅大莊主”,真實名姓倒漸漸被人淡忘了。
當下梅寒香向衆人連連抱拳道:“諸位辛苦!辛苦!梅某有失遠迎,甚是抱歉!還請諸位慢慢用茶!”
梅寒香的一連番客套話,使人覺得身爲武林第一人的他甚爲平易可親,令人心生敬愛。
衆人紛紛起身回禮道:“梅大莊主客氣了!”
正客套時,外邊管家又大聲道:“党項夏國王李德明李公子,駿馬八匹,鹿茸十對,千年人蔘四十支,雪山靈芝耳八十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