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屋內一片靜謐。溟楓在古木桌子上,找到一詞,便緩緩讀了起來:“清風醉,捲簾飄,散不盡思人老。黃昏流年少,藍衫舊,淚人銷。倒雋滿懷香盈許,空樓何處找。好夢長,幽怨久,更是多強笑。 不回頭,不回頭。當年事,幾度留?已不過千杯酒。千杯酒,梗在喉。梗在喉,且去唱。且去唱:人也幽幽,情也幽幽。”
溟楓轉身循望,屋內陽光揮灑,古木青瓷的裝飾,透出一片寂靜。溟楓的吟讀之聲尚還在屋中迴轉,溟楓目光忽然停在內屋中淡藍色的屏風上。屏風上眷畫着兩人,一人撫琴,一人吹笛。撫琴之人俊逸瀟灑、桀驁不羈正是溟楓,吹笛之人絕麗無雙、嫵媚多姿,正是虞翎。
溟楓輕輕走到屏風旁,探手撫上屏風,心中柔情千轉,口中癡癡地道:“姐姐,這三年你可好麼?我卻是不值得你這般的想念。只望你能渡過這一關。溟楓便是今後再也見不到姐姐,亦是無怨無悔。”
走過屏風,溟楓胸中心跳如狂,呼吸幾乎停止,眼神癡癡地凝望着,眼前木牀之上的人。那一個讓他牽腸掛肚,朝思暮想,日夜不忘的那一個人,虞翎。此刻虞翎身着九玉碧藍裙,靜靜地躺在牀上,絕世的容光比之三年之前更是絕麗。玉珠凝露的皓玉肌膚上,泛着晶瑩的碧玉白,纖纖皓腕白如羊脂瓊玉,玉容晶瑩剔透更勝瑤壁,瑤鼻玲瓏宛如巧工精雕,櫻脣泛着淡淡的櫻紅,長長的睫毛上似有玉淚,微微地輕顫着。
溟楓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握住虞翎的柔荑,貼在自己的臉上,癡癡地道:“姐姐,三年之前你我一別,我卻是像過了三千年一般。姐姐,我當真的好生想你。如今你還生的我的氣麼?三年之前我那一掌打疼你了麼?你若怪我。便生我的氣的!便恨我吧!我答應了夜舞,以後不再與你相見,不知下次見面又是何時了?”溟楓癡癡地握緊虞翎的手,喃喃自語,肆意讓自己心中奔涌的感情,在此刻宣泄出來。溟楓卻不知在這一刻虞翎眼眶中,溢出了一滴似哀怨、似喜悅、似苦痛的淚水。
“沒想到,冷小姐竟是爲了那小子能快樂,甘願這般的犧牲自己。”夜舞冷冷地嘲諷道。冷香然也不知心中如何想,只是覺得現下這般便好,只要溟楓開心,自己便無怨無悔。幽幽道:“情之一物,本來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只願溟楓過得好便可。”此刻已近黃昏,斜陽殘照,絲絲餘暉將冷香然嬌軀緩緩裹住,將冷香然的影子拉得很長。西邊櫻紅的晚霞,泛着絲絲輕彩的流光,卻顯得那麼的寂寥空莫。
不覺已至深夜,這一夜正直十五,圓盤高掛,月華如水。只見溟楓孤立在屋外的院子之中。繁花香幽,絲絲香氣縈繞在溟楓身旁。溟楓望着皎月,劍眉緊鎖,負臂而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見溟楓輕輕嘆了一嘆,道:“明日一戰,我與刀皇各展本領,若是如此,我當如何應付他的五行真氣與五行氣刀?”
忽聞一句罵語從身後傳來:“哼!若是沒本事!何必要逞強!”溟楓也不轉身,淡淡道:“凝嫣小姐,此事管及我姐姐生死。便是明知會敗,我也當全力以赴!”身後之人正是冷凝嫣。此刻冷香然神識已換成了冷凝嫣,但見冷凝嫣身着紫裙,俏立於月華之下。冷凝嫣淡淡道:“那人生死與我全無關係,不過你若是死了,對我可是大大的不好。”溟楓神情上一絲微笑劃過,道:“難得凝嫣小姐擡愛。”
冷凝嫣冷哼一聲,道:“我關心你作甚,只因爲姐姐鍾情於你,這樣你便不能死!你今後要一心一意地對姐姐好!”溟楓微微蹙眉道:“我欠香然甚多,我自會報答於她,便是赴湯蹈火,我眉頭也絕不皺一下。但是你說讓我一心一意地對她好。這我可不明白了。”忽聞冷凝嫣冷聲長笑起來,笑聲中蘊含冷凝嫣的怒氣,更兼真氣灌注其中,震得周圍繁花的花瓣紛飛狂舞,花香迷離,纏繞在冷凝嫣周身。
溟楓胸中真氣翻滾,咬住牙關,轉身喝道道:“你這是何意?有什麼好笑的?”冷凝嫣笑聲漸轉,聽起來竟如同泣聲一般,但見冷凝嫣香肩顫抖,香腮上似有玉珠,似淚似露。溟楓心中擔心,忙道:“你怎麼了?莫不是受傷沒好,導致體內真氣反噬?”冷凝嫣止住那似泣似笑之聲,冷冷道:“你可知道那金凝芝究竟是何物?”溟楓一怔,道:“不是你們輔天莊的聖物麼?”冷凝嫣冷冷道:“非我輔天莊之人,莫說拿到金凝芝,便是瞧上一眼也是不行的!”
溟楓心中大震,似是猜到了什麼,喃喃道:“莫非!”冷凝嫣踏前一步,逼問道:“莫非什麼?你定已猜到了!快說!”溟楓心中越發地肯定了自己所想,眼中滿是詫異,癡癡地道:“我娶了香然!”冷凝嫣苦笑道:“不錯!便是你娶了姐姐!”溟楓念起一事,蹙眉道:“那這般說來,你也一樣是嫁給了我。你不後悔麼?”冷凝嫣幽幽嘆道:“只要姐姐歡喜,我便無怨無悔了。縱是嫁於你又如何?”溟楓斷然道:“這樣對你太不公了,我又不是你所愛之人,如此便是以犧牲你的幸福爲代價,你這又是何苦?”
冷凝嫣眼神直直地盯着溟楓,目光中泛出陣陣柔情,蓮步微移,螓首靠在溟楓肩上,癡癡地道:“你又怎知你不是我所愛的那一個人?”溟楓呆呆地立着,心中千迴百轉,怎麼也想不通,爲何她轉變如此之快。此刻溟楓梗在喉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身體更是如坐鍼氈,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冷凝嫣靠着,呼吸着冷凝嫣身上陣陣的香氣。晚風將兩人的髮絲吹起,然後將兩人的青絲纏在了一起。
冷凝嫣忽從溟楓懷中取出一物,癡癡地凝望着,道:“這是姐姐送你的麼?”溟楓看清那物後,道:“這羽靈飛花釵,乃是那日我與你姐姐初見之時,我從她頭上奪來的。”冷凝嫣冰冷的玉靨微微笑道:“那你當物歸原主,還於我了。”溟楓不知冷凝嫣心中所想,猜之不透,也沒有多想,信手將羽靈飛花釵插上冷凝嫣髮鬢。
冷凝嫣忽然抓住了溟楓的手,凝視着溟楓的雙眼,道:“你且記着!今日你爲我插上了這支羽靈飛花釵,這支釵便是你送與我姐妹二人的定情之物。日後,我冷凝嫣定然會一心一意地對你,望你也能一心一意地對我與姐姐。”
說到此處,冷凝嫣忽然跪下,指天爲誓道:“我冷凝嫣立誓!他日我姐妹二人與溟楓成了親,我當以妻子的身份,伴溟楓左右,不離不棄,三生之內,永不相棄。若違此誓,讓我冷凝嫣天誅地滅,不得好死!”說罷,冷凝嫣盈盈站起,倚在溟楓身上,纖手撫摸着溟楓的胸口,癡癡地道:“這三生我已許給了你,望你好好地對我。”心下卻忖道:姐姐,我這般做你開心麼?只要你開心,我便是把自己許給他三生又如何?
溟楓耳中嗡嗡作響,想回答,想撫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有輕輕地擁緊懷中軟玉。心中雖亂,但溟楓此刻深知:這一生註定要和這姐妹糾纏在一起。冷凝嫣淡淡道:“不過若是你在他日有負於我與姐姐。。。”
溟楓止住冷凝嫣的話語,朗聲道:“我爲了救姐姐,就一定要取到金凝芝,既然一定要娶你們姐妹。溟楓自會保護你們一生一世!”語中堅定決然,不容回絕。冷凝嫣芳心一喜,卻爲不知是爲姐姐高興,還是爲自己高興。螓首微擡,秋波裡情意如水,嫣然笑道:“我便知道,我與姐姐沒有看錯人。”
溟楓忽記起一事,道:“凝嫣小姐,怎麼你竟能知道香然時發生的事情。”冷凝嫣嗔道:“還叫我‘凝嫣小姐’麼?”溟楓哈哈一笑,撓頭道:“那我叫你‘凝嫣’,可好?”冷凝嫣嗔道:“你是我未來的夫君,自然是夫唱婦隨,你想怎麼叫便怎麼叫。”溟楓打了個哈哈,道:“凝嫣,今日之事且是如何?”冷凝嫣幽幽嘆道:“當姐姐心潮澎湃的時候,我便能與姐姐心意相通,便能通過姐姐知道所發生的事。姐姐自然也是如此。”
說到此處,冷凝嫣“撲哧”一笑,似嗔似喜,道:“姐姐當真好生地喜歡你這小子呢。”說着冷凝嫣從懷中取出一香囊,默唸口訣,竟從一個寸餘的香囊中倒出一把寒鐵寶劍。寶劍長一尺四寸,劍身銀光縈繞,發着陣陣寒氣,當是晚年玄冰鐵所鑄。冷凝嫣笑道:“諾,這把劍便送於你了,不然別人還說我輔天莊的小姐小氣。”
溟楓凝望着眼前這把寒鐵寶鋒,心中閃過那些死在自己劍下的兵士的眼神,遲疑着始終沒有去接。冷凝嫣柳眉微蹙,似嗔似怒,道:“我送你東西,你都不要麼?”溟楓心道:罷了罷了,只要有不濫殺之心,我又何必在乎這一把劍?當下接下這把劍,道:“這劍叫什麼?”冷凝嫣玉靨微紅,嗔道:“這劍名叫‘香凝劍’,是爹爹讓我與姐姐送與夫君的。”
溟楓不知爲何,心中生起頑皮之心,哈哈笑道:“哈哈,好不要臉。我幾時答應要娶你了。”冷凝嫣知溟楓之意,假意怒道:“你以爲誰願意嫁你。想娶本小姐的人,九州里多的是呢。”溟楓說到此處,心中不服,便與冷凝嫣鬥起嘴來。溟楓忖道:先前見到的她冷如寒月,冰如冥海,未想她竟也有如此這般的少女的一面。
月華如水,罩着這一對正在似是打鬧,實乃互訴思情的璧人。卻不知遠處的松樹上,一人正咬牙切齒地低吟道:“還說什麼對尊主念念不忘,現在馬上就和她山盟海誓,我看你當真是一個風流鬼!負心漢!”夜舞香袖一揮,縱身在樹幹上點過,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中清風徐徐,青松微擺,繁花在兩人嬉笑的話語中醉去。皎月偷偷地躲進了雲彩裡,生怕兩人知道它在偷看,便生尷尬。此刻的歡樂,卻使溟楓忘卻了明日與僕絕神一戰,沉寂在片刻的安寧之中。
卻也不知明日的晨陽,是否還會這般的知趣,爲這對璧人晚些升起。但不知覺中,夜漸漸地深了,帶着一絲的蒼涼漆黑的顏色,深深暗了下去。或許註定了明日,將有一場大戰到來,此刻便留給了兩人互相傾訴的時間。
第九章 三千弱水取何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