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漸離退開一步,沒說話。羽一看着我們咯咯笑起來:“誰先誰後公子只有安排,你們在這裡爭是沒用的。”
“夫人見笑了。”我坦然一笑,也知道自己臉上並沒什麼羞愧的表情,“這橫公魚湯是個稀奇物,本姑娘長這麼大還沒嘗過吶!我來幫你端吧!”
羽一立時收住笑聲:“那可不敢當,你們是客人,哪有客人端碗的道理?多謝姑娘一片好意,這種粗活我們自己來就行。煩請二位去堂中喝魚湯便是。”
這位掌舵人捧着碗朝我們薄施一禮,飄然去了廳堂。
見她走遠,高漸離纔不動聲色低語:“等一下你自己小心點,我就在客棧的屋頂盯着。若是有事我立刻破開屋頂前去救你,但總有顧及不到的……”
“等等。”我擡手打斷他,“比起這個,我覺得另一件事更爲重要。雖不知道郭索公子是何目的,但他暫時不會傷我。”
高漸離蹙眉:“何事能讓你連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顧?”
“不是不顧,而是我現在不會有性命之危。詳細的我也不能在此時解釋,總之,你信我便是。”我深吸口氣,“我想知道那個金瞳的小姑娘雲珠是不是真的能看見人心的悲楚和無奈。”
高漸離張了張脣瓣,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小心點。即使是賊船,我們現在也上了。”
說着,他忽然想到師父說起浮游島時的表情。這浮游島不知是何時出現的,大家卻都知道其存在,它近乎是每隔十年在不同的淺海出現一次。像是刻意提醒世人,不要把它忘記了。
誰知道親身上來了,卻感覺像個賊船一樣。額,好吧,一個小公子、兩個老婦人,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子和一個盲眼孩子……看起來確實不那麼像。
“放心吧,即使這上面的真全是神棍,我們也可以給他們散散這麼久以來昧着良心賺的財寶。”我朝前面的廳堂掃一眼。
高漸離得這話,一直揪着的眉總算是散開,就連嘴角都忍不住破出笑來。
“二位,你們怎麼還不進去啊?”羽一又帶着老婦人去廚房端魚湯,見我和高漸離沒挪動幾步。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那魚湯可是鮮美又滋補,益壽駐顏呢。你們怎麼還在此磨磨唧唧。”
此時的羽一說起話來,半點都不像站在畫舫上的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她生得也是個絕色,不過打扮素雅嫺靜,不似戚九娘那般嬌豔似火。
“多謝羽夫人提醒,我們這就去。”我笑眯眯的接過她的話,踩着光滑的三色石鋪成的小道朝廳堂而去。
這一路上都是清甜的魚湯香氣,不用說,羽夫人這橫公魚魚湯做得很是到位。只是那霧牆內的橫公魚魚巢都被我剿了,連王魚都落入我手,郭索公子是在哪得來的?
“陸姑娘,你可是勸慰好這位高公子了?”剛踏進廳堂,郭索公子那彷彿能穿透靈魂的聲音就懶懶傳進耳朵裡。
廳堂內人人都是跪坐在各自的矮几邊上,唯獨他坐在中央的矮几上,翹着條腿,鐵扇別再腰間。笑嘻嘻的看着門口,確切來說,是看我。
見他那熱絡得好像是個孩子看見孃親的表情,我差點一哆嗦,不過還是被我生生給忍下了:“不是勸慰,是商量。”
“哦,那商量好了?”郭索公子將手邊的粗糲海碗輕輕一推,“過來喝湯,等一下涼了就腥了。”他這一舉動又引得其他幾人紛紛側目,特別是岳雲,那表情就像在懷疑這條橫公魚是我給郭索公子的。
呵呵,要是他知道小娘我後來同高漸離一起設計端了橫公魚老巢,得魚幾十條、魚眼百隻,魚王一條,還有一枚龍蛋,定會瘋的。
“多謝小公子,我還是等羽夫人端來吧。畢竟喝魚湯這事上,我們是後到的。”我直接走到距自己最近的地席上。
高漸離也似笑非笑的去了另一處地席。
郭索公子輕哼一聲:“沒興致了,不喝了。”說罷,他拔出鐵扇在桌上敲了三下,上方立刻緩緩落下乘輦來。小男孩輕輕一躍便落進乘輦,不多時便消失在三樓。
羽一再次端魚湯進來,見郭索公子不在,臉上也沒多大的表情變化。只是默默收走了方纔他身邊的那碗魚湯。
我拿起木勺正要開喝,忽然聽見有人在低低啜泣。不由得停了動作去看,卻是方纔縮在角落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婦人捧着魚湯眼淚直掉,那傷心的模樣彷彿這湯不是用橫公魚熬製,是用她的親人熬製的。
“這位大娘,這麼好喝你的魚湯你這是哭什麼啊?”她旁邊的漢子不耐煩的將木勺丟進湯碗。
那婦人原本只是小聲啜泣,被這一嚇,乾脆直接哇地大聲哭出來:“我的兒啊!要不是孃親當年……你也不至於成爲人人欺負戲弄的傻子……都是孃親的錯!孃親……孃親……哇!”
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哀嚎。我也失去對魚湯的興趣,瞄一眼高漸離,後者也放下了木勺。
“你……”方纔出聲的漢子被她給嚇傻了,伸着手,張着脣卻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倒是坐在那婦人身邊的一個身形瘦削的溫婉女子膝行過去,撫着婦人聳動的肩膀。
“朱家大娘,如今都來了這浮游島,那就是註定要實現心中願求的。是喜事、是好事,做什麼要哭?我們的苦命,已經到盡頭了,應當高興纔是……”女子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春日裡的和風,在房中迴盪。
明明是勸慰的話,卻將屋子裡好幾個人都說得紅了眼睛。
“姑娘說得沒錯,我們應當高興纔是……”方纔的漢子摁了摁鼻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都上來了不是?我們都見到了金魄客棧的異士,郭索公子……額,雖然公子的年紀是小了點哈。”
此時,岳雲接過話頭:“年紀小又怎樣?英雄出少年!”說完,他才驚覺自己這句話有點搭不着邊,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