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到那一大簇稀奇古怪的叢林面前,黑玉才又出聲叫了停。“手借來一用,”若兒的手自動扶上了其中一根棍枝上,果然是和冰棱一般冷冽,枝幹輕輕地顫抖起來,再是一大簇樹枝也跟着抖了起來,若兒有些害怕,手指沾在樹上動彈不得,她的嘴皮裡不自覺地吐出了古怪的文字,樹枝抖動的範圍越來越大,似是拼命掙扎着,眼裡金光再是一閃,她的整隻右手臂一把握住了枝幹,跟着抖了起來,在她快支持不住之時,“邦啷”裂枝的聲音讓她勉強找回了些意識。
棍樹上斷下了了大半的枝杆,裂口處閃過一絲黃白色的乳汁,眨眼間就又成了一顆先前的樹形,只是比先前的樹棍樹的小了許多,在雪地深處更是看不清楚。黑玉有些軟乏:“用匕首將枝幹砍成小段,帶過去交給藥童子。”
若兒還有些發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腦子裡也回憶着之前嘴裡唸叨而過的話語,黑玉的聲音顯得很是疲倦,她知道自己又是做錯了。她將棍木砍成了適中的長短,掉下來的棍木沒了之前晶瑩剔透的玲瓏樣子,中間還參雜了一些絲狀的黑色的小亮絲,抱在手裡,如同沒有了重量一般。
藥廬還是半窩在風雪裡,推開門時,裡面關了不知多少年的濃煙讓若兒忍不住咳了起來,裡間也同時響起了童子咳嗽的聲音,“掩上,”童子的聲音還是如從前一樣,進門就是牢騷滿滿,隔了幾個月再看到眼前的小童,若兒發現童子更矮了一些,她只是沒發現是自己長高了。
藥童子看到抱着一堆棍子的若兒,回想了一下,才記起了這號子人,她猜到了若兒的來意。“又是你,我手頭可還沒有新的水玉。”
“我照約定給你送柴禾來了。”若兒笑了起來,這些日子,整日是和可愛和狐狸泡在一起,被黑玉嘮叨的次數和她笑倒在地上的次數都是達到了平生之最。嘴角拉開月弧,笑容和火光一起生動地跳動上了她的紅*頰,眼裡滿是期許的光熱。
藥童子只覺得眼前的煙霧都被映襯的都淡了一些,怔了一刻,濃煙再起,她上前拿起了這柴火。棍樹表面不見一點殘葉旁枝,如刀刻畫過一般齊整,黑色的結晶絲從枝杆頂端延續到了最後,她將鼎下還燒着的爐火掏了乾淨,重新引了火種。火最初的時候和棍柴不容似的,總是燃起了又黯了下去,來來回回了好幾次,總算看着掙扎後屈服的火焰亮堂了起來,棍身的火勢越來越旺,和一般的火焰有些不同,顏色有紅轉爲黃色。若兒也幫忙塞進去了幾根棍樹,兩人才塞到第十根,整個鼎下都升起了金燦燦的明火,火色輕盈,一點也不外燃,一絲半點青煙都沒有冒出來,火只是暢快地燃着。
藥童子狐疑地看上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火苗小下去分毫,更神的是,十根柴火顏色大小也沒有啥麼變化,只是黑色的細絲扭動着,她童臉一歪,蹲到了爐火旁邊,吸了大口的氣,轉過臉來的時,一雙眼裡滿是朦朧醉意,“你這次又是要些什麼東西,這位小友?這火勢燒得,不上不下,不旺不慢,連着我的小心肝兒都跟着它跳來跳去,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極品好柴。”
若兒可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看她的神情這些棍樹枝杆是對了她的口味了,這原裡都是些怪人,她也不理會藥童子的瘋言瘋語,呆的久了,這藥廬着實悶熱了些,“我想再要些酒引和藥丸,你能…”。
藥童子這次大方了一回,她將整個大葫蘆都送給了若兒,若兒拖着個大葫蘆,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讓她爲難的是,酒引子的事童子就無論如何也不肯拿出來了。
“我纔不賣這個便宜給藥玄那老匹夫,”藥童子又恢復了些本來顏色,兩隻小短手奇快地將一小堆棍木都收了個不見蹤影。“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他們是要用那酒引是去做什麼骯髒勾當,冰狩時都不可能,你就不要費這口舌了。”
若兒踟躕着不走,她心裡很是緊張這換筆墨的酒引子的,“我就不要這大葫蘆藥了,和你換那些酒引子可好。”她心想,還是有些饅頭存在酒棚那邊,捱過這陣子再說。藥童子也不收回葫蘆,“我是知道這藥你是用到實處的,你一個小小的南原學徒,哪裡的熱食可吃。”
“我自有法子,不需要你擔心。”若兒覺得自己有些被人瞧不起了,口氣也衝了起來。
“酒引子交了出去,又是一番殺孽。”她生怕若兒說她小氣,終於將實話說了出口:“月見草做的潛行粉,用在人身上,能隱藏蹤跡,用在獸類身上,普通的獸類根本無所遁形形。冰原的夜季已經臨近,再無日光可見,這時候,也是冰原上動植物一年裡最安居的時候,它們也多選在這時候繁殖或者是休眠,如果讓有心的人在晝季結束之前,將粉末灑在冰原獸類出沒的角落,夜季到來的時候…”童子說完,臉上再無童真,一臉的老乏,她嘆了一口氣,蹲了下來,撥弄這鼎下的爐火,幼小的肩影被火映襯的一片血紅。
聽了這話,若兒只覺得悶熱的空氣裡浮動着紅意,她不再死纏,大葫蘆抱在了手裡,走了出來。來時還有些白蒙的天空灰下了一些,如同藥廬中的煙氣擴散到了天上,接下來的每天,它都會一天黑過一天,夜季麼,依舊是漆黑一片。若兒嘆了一口,拖着葫蘆,在雪裡拉出一條長延的雪跡,她想到洞裡可愛和大耳朵,想到了剛纔從棍樹上硬生生折落的枝條,想起了黑玉疲乏的聲音,強挺起了脊樑,大步的在雪裡穿梭着,無論即將到來的黑色,還是要撕裂開來的。
從酒司處拿到筆墨是行不通了,若兒在五十的建議下,決心等到了兩日之後的易市。冰原是世上最寒冷的地方,沒有日夜之分,只有日日,夜夜的反覆,終年天空都會飄着雪,只不過這裡的雪也是有着不同的味道的,冰雪下得最猛烈的時候,是冰原上一年一度的冰狩。毛毛雪飄起時,則是一年裡適合播種的時候。下着最熱鬧的雪時往往是下在每個月易市的日子裡,雪下的熱鬧也是因爲人的緣故,因爲雪中來往的人特別多,帶得雪也跟着暈頭轉向起來,半個冰原的人都出來,各個原的弟子們,也會不約而同地解下代表身份的腰帶,混夾在人羣裡,看中中意的貨物時,就可以不顧忌彼此的身份隨意的砍起價來。
易市裡,人人都可以開鋪,人人都可以賣貨,你買我賣,當然開鋪最多的是原裡唯一不修道強身的北原。北原在八原中看似排名最次,實則還屬南原爲末,原因無他,穿着鞋的哪能跟光着腳的比劃。
北原招人,不求天資,不求地賦,只求有才無心。有才者,可爲雜耍,可爲經商,可爲善言,是才者皆可,因此也沒人真正算過北原到底有多少些人。無心者,生如浮萍,淡定漂泊,正是蒙者,翡衣就是蒙者。百年間,從天原到北原的唯一個蒙者,關於蒙者,冰原其他幾原都有些唾棄,無心正途而只知道遊玩天下,還是對外打着冰原的名號,活生生瞧不這麼羣吃喝玩樂,整日不見蹤跡的人。
出發之前,若兒還苦惱了一陣,以物易物,到底該那什麼去做交換,她也問了五十可有什麼可以交換的東西。五十回去翻箱倒櫃了一個晚上,總算拿出了一壺三年陳的冰葡釀送給了若兒,想來是她剛來的那會兒就有了這順手牽羊的小習慣了。
下章預告,天下一等一的“良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