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容思緒早被不知爲何提早歸京的薛硯之完全打亂。
以至於沒功夫留意跟着進來的還有誰,更不會把心思分去幫着擡賞銀的下人身上了。
蘇婉容沒注意到胤莽,可那胤莽剛跨入門檻,一眼就捕捉到人羣中那一抹纖細曼妙的身影。
他立刻察覺今日這丫頭卻是與往日有些不同。
因了在屋內的關係,小姑娘只穿了件藕荷色的薄褥小衫兒,藏在體態豐腴的嬤嬤背後,像是刻意躲避着什麼一般,渾身緊繃着一動不動。
梳了精巧髮髻的頭低低垂着,衣領就順勢往下壓,露出一截玉潤細膩的嫩白粉脖兒。
胤莽不動聲色地略微環顧四周,馬上發現致使小姑娘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所在。
年輕男子膚白如玉,不染纖塵。青竹一般立在門畔,正與一側的蘇太傅談笑。嘴角噙了絲濯濯溫潤的笑意,當真清雋儒雅宛若嫡仙。
胤莽厲眸微眯,也察覺男子雖正與太傅談笑,目光卻似有若無地總落去蘇婉容身上。而後者呢,每每感受到對方的視線,身子骨一顫,腦瓜就嬌滴滴往下又低了一寸。
這副低眉垂眼,含羞帶怯的神情,倒是和對待他時怒目切齒的樣子截然不同。
胤莽的目光就再一次落向男子俊俏得過分的清雅面龐上。
這可不就是她口裡那種滿腹禮義廉恥的君子模樣。
她就喜歡這樣的?
胤莽暗自磨了下牙齒。
許久,目光移開,鼻腔裡不屑地低低哼笑出聲。
眼光差極。
同樣被突然登門的薛硯之一下子吸住心緒的,還有長房的二姑娘蘇適雯。
二姑娘雙腮酡紅,忽而低垂下頭,忽而又忍不住擡眼往門口的方向瞧看,只覺胸腔裡一顆心砰砰亂跳個不停。
這可是二姑娘至今瞧過相貌最好的俊俏兒郎了。
更莫要提那人矜貴的扮相,出衆儒雅的氣質一看身份就是不凡。而後聽聞這竟然就是堂堂的三皇子,聖上最寵愛的龍子之一。
二姑娘就垂下頭去,有些懊惱地瞧看起自己今日的裝束。
半舊不新的水色襦裙,一點佩飾都無,忒的素淨寡淡!
早知三皇子今個兒要來,她總是要好生打扮一番,換上孟家布莊送來的那件嶄新的娟紗繡花長裙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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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太傅昨日是有把四女兒的話聽進心裡去的。
雖則他欣賞薛硯之此人,可正如女兒所言,近兩年正是皇權動盪的時際,爲了避嫌,與薛硯之的私交還是放在幾位皇子的帝位爭奪之後爲妙。
只是薛硯之以三皇子的身份親自將賞賜派送過來,那是聖上早朝時下的御旨,拒絕不得。再加上蘇太傅還在濱州當差時,就早已與薛硯之約定好,要請他過來太傅府一敘。
於是就想着,就把府中老少召集至前廳給薛硯之見個禮。再吩咐下人沏一壺六安瓜片,邀薛硯之共飲一杯,也算盡了個地主之誼。
可茶還未喝去半盞,薛硯之猝不及防地忽然提議,要與蘇太傅就在府中書齋博弈一局。
蘇太傅原本是打算待喝好了茶,就親自送薛硯之出府的。
現今聽了薛硯之這麼一句,內心又開始有些躊躇。
他與薛硯之,本是弈棋結緣。他棋齡足有四五十年,原本就是棋手中的佼佼者,難逢對手。而這薛硯之呢,又是他這麼許多年間,遇上的鮮少的能與他匹敵的人。
上次因了公務關係,一局棋下至一半,難分高下,蘇太傅當時就覺惋惜不已。
此時聽薛硯之這般提議,蘇太傅心癢難抑,卻見時候尚早,實在按耐不住,咬了咬牙,便道:“就如賢侄所言,下上一局,正好將上次那盤殘局給補上。”
但誰曉得呢?蘇太傅手一沾上那棋笥,竟是就停不下來了。
不知是不是他多慮,薛硯之這棋下得,頗有技巧。
開局時,總是給蘇太傅一種已經掌控棋面的感覺,幾十手過去,眼看白子大勢將定。薛硯之所執黑子每每都能以出人意表的方式絕處逢生,突破重圍隨之後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