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6 撞破真相
待到湲姐兒縫補完所有衣裳,弘哥兒終於回到了王府。弘哥兒繼承了諸葛鈺的外貌優點,俊美陽剛、身姿挺拔,他闊步走入房內,像一道明豔的陽光照了進來,整個屋子都因他而驟然亮了幾分。
他瀟灑地撣了撣衣袖,並得意地笑道:“哈哈!父王,妹妹,我回來啦!”
諸葛鈺慈祥一笑:“快進來坐。”
湲姐兒看了他一眼,卻把小臉一沉:“做什麼去了?回來這樣晚?不知道我們在等你吃飯嗎?”
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弘哥兒在聽了妹妹的嬌喝之後立馬身子一僵,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好妹妹別生氣嘛,這不快過年了,我去街上買了點兒煙花,過幾天我和你放着玩兒!”
湲姐兒起身,打來熱水替他洗手,一邊洗一邊哼哼道:“瞧你,手都凍僵了,買東西不會叫下人去嗎?非得親自跑一趟,餓久了對胃也不好,你本來就挑食,在私塾裡的午飯就吃得不怎麼飽,你還要不要長個子了?當心身子太弱都沒女孩子瞧得上你……”
弘哥兒笑着聆聽妹妹的碎碎念,感受到妹妹溫柔的指尖在他掌心流連,他有種被母親疼愛的幸福,這十多年來,妹妹像女兒、像妻子、又像孃親一樣照顧着他和父王,他知道,妹妹在努力填補玲瓏在他們父子倆心目中的空缺。其實他和妹妹稍微好點,太后時常召他們入宮,他們便能看見小開心和玲瓏,最苦的是父王。
“又發呆!”湲姐兒用帕子擦了哥哥的手,看他怔怔出神,便敲了他一記。
弘哥兒回神,勾脣一笑:“這麼兇,當心找不到婆家!”
湲姐兒端着臉盆轉過身,邁步朝淨房走去:“哼!我還不想嫁呢!”她嫁了,這兩個男人要怎麼辦?
湲姐兒吩咐下人把菜熱一遍,等菜的功夫,湲姐兒幫弘哥兒整理了書袋,發現書袋邊角有磨損,她又給換了新的。
用過晚膳,三人坐在暖閣裡聊天,這是他們每日最幸福的時刻,諸葛鈺和弘哥兒做炕沿,湲姐兒盤腿坐內邊,這時,就換兩個大男人伺候他們的小女王了。諸葛鈺烹花茶,弘哥兒剝核桃,湲姐兒笑眯眯地吃吃喝喝。吃完第五顆核桃,諸葛鈺把盤子端到一旁的圓桌上:“不能再吃了,會上火。”
湲姐兒聳了聳肩,說道:“對了父王,姚老太君做壽,給發了請帖,本月二十一號。”
諸葛鈺面露難色:“那天我不休沐。”
弘哥兒攤手:“二十一號我要上學。”
諸葛鈺看着小臉微皺的女兒,寵溺地理了理她雲鬢,說道:“想和手帕交見面的話就去看看,不想去就呆在府裡,沒必要應酬什麼。”
湲姐兒笑了笑:“前些日子剛和她們聚過,那我不去了。”
諸葛鈺不願意兒子女兒和他童年那樣養成孤僻的性子,是以,他經常鼓勵他們與朋友來往,聽了女兒的話他沒有反對。
三人又開開心心地聊了一陣,諸葛鈺起身前往密室煉製丹藥,孩子們各自回院子,湲姐兒卻腳步一轉,去往了小廚房。荀煥心脈受損,這些年一直靠諸葛鈺煉製的丹藥維持健康,煉製護心丹是極費心神和內力的,每次煉完諸葛鈺都非常虛弱,只是他總挑休沐的時候煉,因此,旁人並不知道他的狀況。
湲姐兒煲的是花旗參雞湯,煲完湯,她擰着食盒去了諸葛鈺的書房。她坐在書房的椅子上等,坐等、右等,等得呵欠連連,諸葛鈺仍沒出密室。最後,她抵不住睏意,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弘哥兒進屋,手裡拿着一條厚厚的毛毯,他用毛毯蓋住妹妹的身子,爾後輕輕地將妹妹抱回了她自己的臥房。
二十一號,姚老太君壽辰,水玲瓏帶着荀奕出宮去往了姚府。馬車即將抵達,水玲瓏挑開簾幕向外看了看,就瞧見姚府門口停着一輛馬車,房媽媽將一名婦人送了上去,那名婦人的上半身已經鑽入了車廂,水玲瓏只看到一條淡藍色繡牡丹長裙。
房媽媽是姚老太君的心腹,若非至關重要之人,如荀奕,姚老太君一般不會讓房媽媽將人送到大門口,就不知那婦人是誰了。
傾竹院內,姚老太君與平南王妃相談甚歡,兩家有姻親關係,彼此相處還算融洽。
衆人見到水玲瓏與荀奕,全都起身行了大禮,平南王妃看向水玲瓏的眼神有一絲不忿,她是荀楓的嫡母,也就是荀奕的奶奶,荀楓過世後,若非水玲瓏和諸葛鈺橫加阻攔,她早就在一幫心腹大臣的推崇下當上太皇太后了,而不是像現在僅僅做個什麼平南王妃。她怎麼不想想,如果荀楓有意讓她和她丈夫入住皇宮,早先就會冊封他們,荀楓一邊用着他們也一邊防着他們,水玲瓏自然沒有不防的道理。
姚老太君笑着將二人迎上主位,並吩咐房媽媽奉茶。水玲瓏一坐下就感受到了平南王妃不懷好意的注視,對這位前世不知暗地裡欺負了她多少回的婆婆,水玲瓏是深惡痛絕,甚至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餘。水玲瓏不理她,只看向姚老太君,溫聲笑道:“我瞧您的身子挺硬朗的,精神也不錯,如此,我便能安心回覆太后娘娘了。”
姚老太君和藹地道:“多謝太后娘娘與太妃娘娘記掛,家裡還有幾個傻小子不成材,老身放不下,就這麼一直耗着了!”
荀奕笑道:“老太君是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
一句話,逗得姚老太君得姚老太君心花怒放:“借皇上吉言,老身呀,就再活個一百年,活成精!”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來!
平南王妃心裡吃味兒,水玲瓏、皇上還有姚老太君,一唱一和、有說有笑,都沒拿正眼瞧她,分明是沒將她放在眼裡!憑什麼她們荀家人做了皇帝,平南王府的地位反倒不如姚家和諸葛家?
不多時,房媽媽奉上西湖龍井,水玲瓏將茶捧在手心,淺淺笑道:“老太君壽辰,太后娘娘鳳體違和不宜出宮,便讓我將賀禮帶來。”
話音剛落,柳綠捧着三個錦盒走到了姚老太君跟前,這是姚欣、水玲瓏和荀奕爲姚老太君選的賀禮,姚老太君非常認真地一一看過,平南王妃也就勢望了一眼,不望不知道,一望這心裡就不平衡了,她做壽時,皇家可沒送五彩夜明珠、西洋鏡和絕品血靈芝這麼有價無市的禮物,心中越發覺着平南王府的地位岌岌可危。
姚老太君關上錦盒,囑託房媽媽收拾妥當,爾後起身對水玲瓏與荀奕行禮:“多謝皇上、太后娘娘與太妃娘娘恩典,”
荀奕忙扶起姚老太君:“今兒是家宴,老太君您快別多禮。”
姚老太君拍了拍荀奕的手,不無恭敬地道:“皇上隆恩!”
荀奕心中煩悶,自己明明當她是親人,她卻非得刻意強調君臣之分,難怪他最愛和母妃在一起了,母妃是唯一一個不把他當帝王,只把他當兒子看的人。
姚老太君感受到了荀奕的不悅,心中微微一涼,莫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小皇帝不高興了?
水玲瓏敏銳地察覺到了姚老太君和荀奕之間微妙的暗涌,她不動聲色地遞了一杯茶到荀奕手上,和顏悅色地道:“壽星爲大,老太君您可別與皇兒客氣。”
荀奕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老太君引領姚家這麼多年,憑的就是異於常人的謹慎,今日是壽宴,有客人在場,老太君是不願怠慢自己而使自己被旁人看輕了去。
思緒開朗,荀奕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母妃所言極是,今兒全得聽老太君的。”
姚老太君深深地看了水玲瓏一眼,繼而對荀奕笑着點頭:“老身榮幸啊。”
幾人聊了會兒天,荀奕倍覺無聊,便去外面走走。他走後沒多久,平南王妃藉着如廁的理由也走掉了。
其餘的賓客們由姚大夫人帶着兩名兒媳款待,傾竹院的主臥便只剩姚老太君與水玲瓏,姚老太君擺了擺手,房媽媽會意,將下人們全都遣出了院子,自己則守在門口。
沒了外人,姚老太君便道:“我後院栽種了一些極品牡丹,不知太妃娘娘有沒有興趣觀賞一番?”
水玲瓏眨了眨眼,笑道:“好啊。”
姚老太君看了柳綠一眼,對房媽媽吩咐道:“柳女官辛苦了,快帶柳女官喝喝茶。”
這是有話單獨對水玲瓏說了。
水玲瓏對柳綠點了點頭,柳綠與房媽媽去了西暖閣用茶。水玲瓏則與姚老太君去往了種滿牡丹花的後院。
沒了外人,姚老太君開門見山道:“太妃娘娘對選秀的事怎麼看?”
水玲瓏沒想到姚老太君會突然關心這個,姚老太君一直對姚欣不肯把皇位歸還給雲家而耿耿於懷,儘管荀奕這孩子天生逗人喜歡,又主動親厚姚老太君,姚老太君的心結劃開不少,但也從沒關心過後宮裡的事。
似是感受到自己問得太唐突了,姚老太君又很坦蕩地笑道:“是這樣的,新帝選秀,但凡未婚女子都要參選,可老身並不希望自己的重孫女兒入宮,若太妃真同意皇上選秀,勞煩太妃透露一下風聲,老身好趕緊替蕙姐兒張羅一門親事。”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便是水玲瓏也一時沒參透其中的玄機,水玲瓏就道:“這事尚未下定論。”頓了頓,又道,“當然,蕙姐兒今年十七,也到該議親的年齡了。”
話裡有話!
姚老太君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失落,儘管很快,但還是被水玲瓏給捕捉到了,水玲瓏微微詫異,難道荀奕選秀姚老太君不喜歡嗎?
姚老太君垂下眸子,呷了一口茶,臉上再次有了無懈可擊的笑容:“說起蕙姐兒的親事,老身今日斗膽與太妃娘娘討個意見。”
直覺告訴水玲瓏,姚老太君在提起蕙姐兒的親事前嚥下了一些話,就好比放電影時突然剪輯掉了一段,水玲瓏不動聲色地撫了撫髮髻上的流蘇,優雅地笑道:“老太君請講。”
姚老太君看着水玲瓏眼底閃過的深意,心頭微微一震,她已經掩飾得那樣好了,但太妃好像還是感受到了什麼,此女的心思之敏銳簡直令人咋舌,真不明白太后如何放心讓她與諸葛鈺把持朝綱的?諸葛鈺十多年不娶,誰說不是對太妃餘情未了?他們倆若是某日聯起手來,豈不成了另一個荀楓?而屆時,後宮可再沒姚家女子什麼事兒了!
姚太君想起那人的告誡,忽覺字字珠璣!
“很難啓齒嗎?”見姚老太君思索得略久,水玲瓏出聲問道。
姚老太君的表情轉換得很快,幾乎是無懈可擊:“老身是怕太妃娘娘不答應呢!”
水玲瓏挑了挑眉,聽得姚老太君道,“老身想提的是蕙姐兒與弘哥兒的親事。”
蕙姐兒與弘哥兒是名義上的表姐弟,但蕙姐兒非諸葛汐親生,諸葛鈺也非冷幽茹親生,二人並不存在近親的血緣關係,從基因上來說,是可以成親的;從門第上來講,更是門當戶對的。這門親事,怎麼看怎麼匹配,但水玲瓏的眸子裡還是掠過了一絲冷光:“老太君這話與哀家說說倒也罷了,可千萬別傳出去,哀家早年嫁過鎮北王,而今卻是先帝的妃子,哀家如何做得了鎮北王世子的主?”
心裡卻補了一段:你是怕有一日諸葛鈺推翻了荀奕的江山吧!若果真如此,作爲諸葛鈺長子的弘哥兒便是太子,蕙姐兒若真嫁了,豈不成爲太子妃?那樣的話,後宮還是姚家女人的天下。
很快,水玲瓏又想到了湲姐兒,湲姐兒十六,也該議親了。
姚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另外有件事,老身想向娘娘請教一、二。”
水玲瓏緩緩地道:“老太君請說。”
姚老太君像戴了一張優雅的面具,笑容一直暖人心扉,但水玲瓏不難看出她厚厚的妝粉下所呈現出的老態和滄桑,水玲瓏覺得她沒多少時日了,這麼虛弱的她應當在家靜養,究竟爲何大張旗鼓地舉辦了一場壽宴?
姚老太君迎着太陽,白髮熠熠生輝,她道:“老身想問太妃娘娘,何時把正統之權交還給太后!”
水玲瓏的眸色一厲,探究的眸光落在了姚老太君的臉上:“老太君認爲是哀家架空了太后的權力嗎?”
難道姚欣沒告訴姚家人,她是如何被強迫了這麼多年的?
姚老太君的胸口開始劇烈起伏,臉色出現了不健康的酡紅:“難道不是嗎?先帝鍾情於你,即便你懷了鎮北王的孩子,仍然不計前嫌納你爲妃,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這麼多年一直與鎮北王來往密切,別告訴老身你們兩個清清白白,什麼都沒做!”
水玲瓏狐疑地蹙了蹙眉,因爲快死了,所以不怕她治她的大不敬之罪了嗎?“老太君,當年的事你比誰都清楚,若非先帝拿我母妃和她腹中的胎兒的命做交換,我焉能簽下休書自離王府?你怎麼好意思要我感恩?他拆散了我大好姻緣,我憑什麼對他感恩?”
姚老太君的情緒越發激動,語氣越發透出一股壓抑過後的沉重:“所以,這些年你其實對先帝懷恨在心了!”不待水玲瓏反駁,她立馬接着道,“難怪你強行把皇上養在膝下,讓皇上與太后生離那麼多年!你是在報復先帝拆散你和諸葛鈺的行爲啊!”
水玲瓏的臉都氣綠了:“南宮雪,哀家敬重你是冰冰的幹祖母,也敬重你是太后的祖母,所以對你禮遇有加,可這並不代表哀家就得被你指着鼻子罵!皇上爲何會被養在我的寢宮,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好孫女兒?是她不給我自由!是她用先帝的聖旨逼迫我接納皇上!又用菩提子逼迫我留在皇宮!她說,如果我敢離宮,她就立刻毀掉皇上與梅家的婚約,讓我拿不到菩提子!這些,你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
姚老太君當然知情,當年梅夫人看到皇榜,得知荀煥需要菩提子做藥引續命,這才跑到熄族治活了菩提樹,但種出菩提子的條件是讓梅清兒入宮爲妃。如果期間皇家敢毀掉婚約,她就毀掉菩提樹……但姚老太君並未因此而露出絲毫的愧疚,反而愈加理直氣壯:“如今菩提子到手了,你仍不離宮,哼!依我看,你就是貪戀權勢!就是放不下太妃之尊!說不定,你還想和諸葛鈺串通一氣,裡應外合,顛覆我重孫的江山!”
“南宮雪!”水玲瓏從沒覺得姚老太君這麼可惡過,她和諸葛鈺十幾年來爲荀奕付出了多少,其衷心日月可鑑,這個可惡的老太君怎麼能如此污衊他們?“你們看我礙眼,我看你們也噁心!你若真想把我從宮裡除掉,讓太后下旨放行啊!衝我發脾氣算什麼本事?這個太妃,誰要當儘管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帶着我兒子離宮,從此遠離你們這些麻煩!”
冷聲說完,水玲瓏轉身,就此離去,卻一擡頭,看見荀奕站在門口,猙獰着臉,淚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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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看麼?那我,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