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硯舒心裡一顫。
她眼眶中蓄滿淚水,擡起雙目,可憐兮兮地看着安嬪。
聽話音,蕭瑜絕對是生氣了,連她大名都直接吼出來了。季硯舒搞不清楚他生氣的具體原因是什麼,只能盲猜是蕭瑜爲了保她一個外人,得罪了皇貴妃娘娘,讓母子二人日後生活更加受排擠才氣的。
“阿瑜叫的是你,你自己去便是。”安嬪與她對視。季硯舒從她的眼神中中讀出了明顯的失望。
“娘娘……”小雁小聲替她求情。
“輪不到你說話的時候,就把嘴巴閉上。”安嬪難得發一回火,語氣很是嚴厲,“若不是今天有阿央替你擋了風頭,你以爲你頂撞了張公公,能有什麼好果子吃?他們宮正司的人最是心狠手辣,心胸狹窄,喜歡記仇,慣愛欺負你們這些做婢女的。你以後好好跟着季司簿,張公公怕她,便不好動你。”
小雁聽了,淚落的更兇,狠狠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妙柳,你帶她去領罰,長長記性。”安嬪對妙柳說。
小雁乖乖跟妙柳走了。
蕭瑜還在書房門口,盯着季硯舒,眼神幽暗。
季硯舒不敢讓他多等。怎麼說蕭瑜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應該不會罰她罰的過重吧?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書房的門剛一關,季硯舒便重重給蕭瑜跪下。她緊緊閉上眼睛,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出乎意料的是,蕭瑜似乎沒有看起來這麼生氣。
“只多謝就萬事大吉了?是不是應該再加個‘給您當牛做馬萬死不辭’這樣的?”
季硯舒趕快順着他的話說:“救命之恩無以爲報,下官定會給您當牛做馬萬死不辭,您說往東絕不往西!”
“嗯,不錯。”蕭瑜滿意地蹲在她對面,右手捏住季硯舒的下巴,翡翠戒指在玉白的手指上閃着盈盈綠光。“這話說的多順啊。”
季硯舒被迫擡起頭,跟蕭瑜對視。
蕭瑜眼眶深邃,很深的雙眼皮,睫毛纖長,在眼下打出一道陰影。許是離得近的原因,季硯舒看清他瞳孔中反射的一點亮光,不似平常的兩眼無神,倒顯出幾分狡黠來。
她看了兩眼,心虛地偏過眼珠。
蕭瑜鬆開她,起身。“別跪着了,地涼。”
季硯舒又慌忙從地上爬起,頷首低眉,唯唯諾諾地站在蕭瑜身後。
現在蕭瑜捏着她最大的把柄,也看夠了她驚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在蕭瑜面前宛如一個半透明人,再也提不起精神模仿原主的遇事不慌高傲冷淡。
崩就崩了吧。都這會兒了,還想什麼人設。
季硯舒自我安慰道。
此時她更關心李清河的死與蕭瑜的心思。
“殿下您……”
“懶得費神與你兜圈子。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全都看到了。”蕭瑜乾脆利落道。
季硯舒聽了,心裡先是條件反射地一緊。緊張過後,她竟然生出輕鬆的感覺。好像小時候被父母發現偷吃糖的坦然,又彷彿是獨自承擔的壓力與秘密終於找到另一個人分擔。
“殿下,下官……”季硯舒張口爲自己解釋。
一定要讓蕭瑜相信她不是殺人兇手。可這樣一來,勢必要說明她不選擇上報而是自己一個人悄悄拋屍的原因,以及那支銅簪。這樣她幕後的長公主就會暴露。
長公主一旦知道自己被季硯舒供出去了,必定會先送她上路。
她現在拿不準到時候蕭瑜會不會保她。掌握長公主的秘密是她最後的可用價值,蕭瑜將此利用完,她身上就沒再有其他可用的了,被再次拋棄也不一定。
在反水長公主前,她一定要再想一個讓蕭瑜無法放棄她的方法。
“說吧,你認爲是誰殺的。”
季硯舒微微睜大眼睛。
蕭瑜難道一點不懷疑她是兇手?就算張公公說女人不會有這麼大力氣,可按照常理,他既然看到了拋屍全過程,總會起疑,照例問一遍的。
“您,您不懷疑是我?”
“雖然你動機很足,不過瞧你昨天那擔驚受怕的樣子,跟被貓抓的老鼠一樣。”蕭瑜嗤了聲,“季司簿不總是做事滴水不漏麼,如果沒有萬全的打算,怎麼會朝別人下手?”
他耐心回答完季硯舒的反問,忽然收起皮笑肉不笑,嘴角漾起一隻小小的梨渦。他用像對待戀人般的甜蜜語氣說:“我可是很瞭解你的。”
季硯舒沒平靜多久的心臟,又砰砰跳了起來。
蕭瑜還不如冷着臉說話。笑成這樣是幾個意思?
她越發覺得蕭瑜難以捉摸,便越不敢把自己的最後底牌亮出來。
關鍵時刻,她腦子裡靈光一閃,再次對蕭瑜撒謊了。
她結結巴巴地回答:“下,下官確實不知誰,誰是兇手。下官昨夜回到內務府,在自己房中看到,看到李司記的首級,上頭插着下官的簪子。下官當時害怕,思慮不周,只以爲插着簪子,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如果向宮正司報了,興許會被懷疑是兇手,纔出此下策……”
“哦。”
蕭瑜把尾音拖得很長。像是在說“原來如此”,又像是疑問。
“再好好想想。你認爲,兇手是誰。”
他似是意有所指。
聽他這麼一說,季硯舒本來篤定兇手是長公主的想法忽然動搖了。
銅簪是繁若的,這點沒錯;長公主想讓她順利當上尚宮,這點也沒錯。在季硯舒的認知下,一切都指向長公主。但她直覺自己漏了點什麼。
現在只有她和蕭瑜兩人。書房裡靜謐無聲,思緒不再似方纔這麼紛亂。季硯舒沉下心,細細回想整件事的始末。
如果她不對長公主先入爲主的話。
李清河,李清河,李清河……
李,清河……
她腦海中恍然劃過宮人名錄。李清河的父親,正是李楓。
“其實還有另外一條路。”
“過了他妻子那關,然後讓李楓永遠閉嘴。”
她自己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李楓把傅思明糧草造假一事告訴李清河,讓她在皇貴妃面前能夠有些底氣。現在傅家要讓李楓永遠閉嘴,首先便要將知道此事的人全部滅口。
李清河在意外頻生的後宮,最方便動手。
醍醐灌頂般,季硯舒瞬間將前前後後的邏輯全部理順了。
“皇貴妃。下官以爲是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