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萬幸, 蕭瑜不知哪根神經又搭錯了,不光沒有像往常般陰陽怪氣地損她,而是輕輕一擡手, 將盒蓋蓋上, 坐回椅子上:“你的好意, 本皇子心領了。回去做你自己的事罷。三天兩頭往這兒跑, 傳到別人耳朵裡還不知道要編排些什麼。”
季硯舒渴望地盯着被盒蓋封印的膠囊。蕭瑜這話說的四平八穩, 喜怒不形與色,讓她一時琢磨不出他到底是會吃還是不會吃。
安嬪也一臉的高深莫測。
不過蕭瑜已經下了逐客令,她再死皮賴臉呆下去, 保不住蕭瑜這喜怒無常的主兒翻臉不認人。
能容忍她在這兒嘰嘰喳喳廢話一通,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
季硯舒忙不迭地叩謝, 撩起裙襬退出殿外。
前腳剛出大門, 後腳她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嘴。
昏了頭了, 什麼都能往外說!
想到自己曾經抱着小本本在各大公司財務上叱詫風雲,如今倒是爲了生存越來越狗腿, 季硯舒不免有些心塞。
***
忙完最後兩天,舊年就結束了。零點的打鐘聲響起時,季硯舒立在內務府門前,仰頭對着天上皎皎明月,耳邊鐘聲悠揚, 大雪覆蓋下, 蟄伏着新一年的生機勃勃。
願另一個世界的家人幸福平安, 同事工作順利, 朋友健康美滿。要記得她, 但也不要記太久。
願蕭瑜早日支棱起來,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也願自己在第二次的生命裡, 順風順水,努力都被看見。
季硯舒雙手合十,輕輕閉上雙眼,許下新春的祝願。
***
春節期間,後宮也小小地放鬆了一段時間。
除了每日爲保證後宮正常運營、接待來使等必做工作,宮人們紛紛忙裡偷閒,也算爲自己放了個假。
沒到這時候,再嚴厲的姑姑管事們,捉到底下人偷懶,只要沒犯大錯,都會看在過節的份兒上給幾分面子,虛張聲勢地說兩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大家都不能回家,同爲思鄉客,相互之間也多了些惺惺相惜。
一眨眼,十五到了。
元宵節從古時候就已經被默認爲春節的結束。爲了讓這次的春節結束的更有儀式感,晚上吃完湯圓,季硯舒在小雁、思鯉你一句我一句的攛掇下,拎着河燈溜到翡茗湖許願。
“守歲時不是已經許過願了麼?怎麼還要再許一次?”
季硯舒有些不情願。
來翡茗湖玩兒的人很少,多是些和小雁同齡、或者更小的宮女纔會對什麼都感興趣。季硯舒近來已經隱隱覺得自己的威信大不如從前,小雁和思鯉敢不顧她的抗拒軟磨硬泡甚至撒嬌也要她來就能看出來。
要是再被人看見她帶頭不務正業,大晚上跑出來放河燈這種幼稚玩意兒,她以後還怎麼管理尚宮局。
小雁把一隻茉莉花燈塞到季硯舒手上,振振有詞道:“願就是要許兩次,才能叫天上的神仙們聽到。要是隻許一次的話,他們一時忙不過來,忘了怎麼辦?”
“兩次也不一定靈。若是不成,我就要許一千次一萬次!”思鯉在一旁附和。
她們準備了三隻河燈,除了季硯舒的茉莉花燈,還有一盞大雁燈,錦鯉燈。河燈都是思鯉空閒時間做的。她手巧,三盞燈做得惟妙惟肖,彷彿下一刻就要跳到湖上撒歡了一樣。
季硯舒拿她們沒辦法。
來的路上還教訓了她們要兢兢業業,不要不務正業,在幹活兒時開小差,兩人滿口答應,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聽進去最好,聽不進去也沒辦法,又不能真下狠手去罰這對小丫頭。
季硯舒無奈地嘆氣。只能希望她們自覺了。
“到時候神仙都要煩了你了!”小雁咯咯直笑。
季硯舒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之處,除了她們,沒有其他人影,倒是不用擔心在別人面前出洋相。
“哪兒來這麼多話要講。快些把河燈放了,早回去歇息。這外頭怪冷的。”
季硯舒噝噝哈哈地吸着氣。
“姑姑,求您了,就讓我們多玩一會兒嘛。您看,翡茗湖的冰都化了,明擺着要我們多看看呀。”小雁扯扯季硯舒的袖子,從肩上的小包袱裡摸出硯臺、紙、筆。
她一邊伸長胳膊,從湖邊撩了幾滴水在硯臺上,慢慢地打着圈兒磨,一邊好奇地問:“思鯉,我納悶兒一整天了,你怎麼給姑姑做的河燈是茉莉花樣的呢?”
思鯉抿嘴笑:“我說了,姑姑可別嫌我亂講。”她很是討好地看着季硯舒:“姑姑身上不總是有茉莉花的香味兒麼。茉莉花香的甜死人,開啓花來又可愛又漂亮,跟姑姑一樣。並且思鯉覺得,姑姑以後總是要做大事的人。就跟茉莉花一般,不開的時候,在園子裡不聲不響地長着;一旦開起來,滿園的花都比不過它!”
沒等小雁接話,她就立刻補充道:“思鯉不是說姑姑現在不聲不響,姑姑現在已經又好看又能幹了。思鯉的意思是姑姑以後會更好。”
她說完便蹲下去,假裝在整理河燈。一雙小狐狸似的眼睛卻一閃一閃,亮晶晶又膽怯地偷看季硯舒。
季硯舒知道她到底與自己有些隔閡。思鯉不像小雁一直跟着季硯舒,從剛進尚宮局的底層一直熬到現在的第一把交椅,陪她吃苦,陪她享福。思鯉是半路忽然掉下來的,跟一夜間換了個主人的小狗一般,總是膽小又謹慎,委屈又敏感。
況且她原來跟着的韓果,似乎與季硯舒還有矛盾。
她帶着小雁撒嬌偷懶,其實是在試探季硯舒的底線,並非骨子裡真的是愛偷奸耍滑的個性。實際上,她比小雁心眼兒要多,也更謹慎,不會閉着眼莽。
季硯舒朝她笑笑:“這麼會說話,小嘴兒抹了蜜似的!”
思鯉聽了,眼睛好像更閃了,水汪汪的。她遲疑了幾秒,而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偏頭道:“謝謝姑姑誇獎。”
“哼,好話都讓你一個人說盡了!”小雁不懂她們之間的一來二去,嘟着嘴巴起身,把紙裁成三份,一人一張。毛筆也是,一人一支。將紙墊在膝蓋上,筆沾了墨就能寫。
“寫完了再點蠟燭。把紙疊好放在蠟燭下頭,等蠟燭燃盡,紙也順便點着了,燒成灰好上天見神仙。”
季硯舒見她們二人齊刷刷背過身去,埋頭在紙上寫,知道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許了什麼願。
願望不能說出來,也不能叫別人看到,不然就不靈了。
季硯舒也有學有樣,執起筆,蹲在地上,把紙平鋪在膝頭。紙只有巴掌大小,守歲時許的一串願肯定是寫不下。再說,寫多了的話,接到這紙的神仙怕是會看着煩,覺得這個人類貪心不足,直接丟廢紙簍。
不知不覺,她也被這兩個迷/信丫頭帶跑偏了。
思來想去,她挑了目前來講最有用的的一個,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印在紙上。
“願皇子蕭瑜萬事順遂,快快支棱起來,千萬要讓信女季硯舒抱緊大腿。”
從良心上講,她更想讓自己的家人過的好些。可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神仙能不能跨時空管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只好退而求其次,把蕭瑜拎上紙頭。
“你好,我好,大家好。”季硯舒小聲唸叨着,把紙認真疊好,小心翼翼放進茉莉花芯的托盤上,再扣上蠟燭,把它壓緊,防止半路風一吹掉下來。
小雁跟思鯉也先後寫好。三人併成一排,季硯舒在中間,小雁劃亮火柴,依次點燃蠟燭,然後一齊鬆手,三隻河燈順着水波,搖搖晃晃往湖心遊去。
“姑姑您看,您的最快!”
“爲什麼啊,錦鯉不是最會水了麼,居然飄得最慢?”
“可能你許的願太無賴,神仙也不願意幫你!”
“因爲錦鯉是長條形,正對着風,受到的推力最小,所以才最慢。”
“你聽聽,姑姑說的纔對。你那是什麼歪理啊?”
“姑姑有姑姑的理,我也有我的理。我不管,反正你最慢,嘿嘿。”
……
小雁和思鯉嘰嘰喳喳鬧成一團。季硯舒在她們身後站着,不禁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一陣風吹過,河燈裡的燭光開始搖曳。忽明忽暗,彷彿馬上要滅掉似的,看的人心裡一揪。
季硯舒不由自主地踮起腳,往前探身,想看看燈芯狀況如何。
還好風不是很強。燭火忽閃幾下,又慢慢重新燃起明亮的火苗。
季硯舒鬆了一口氣。
目光從湖心橋上滑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季硯舒瞬間警覺起來,倒回視線,謹慎地搜尋着。
不是錯覺,湖心橋上真孤零零地立着一個人。
乍一看,身影還有幾分眼熟。
黑影好像也注意到了季硯舒。他頓了一下,揹着手,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季硯舒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小雁思鯉見季硯舒不對勁,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真有個人。太黑了,方纔都沒注意到!”
“小雁小雁,你能看清麼?嚇我一跳!”
小雁兩手撐着眼皮,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等黑影稍稍走近了些,她才猶猶豫豫地說:“好像是……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