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 即使是從來沒有吃過豬肉,連豬跑都沒有真的見過的劉蒹,也知道李靜對秦芳無心了。
其實, 劉蒹自己也覺得, 不說其他的, 單論相貌容顏, 秦芳就有些配不上李靜。李靜長得太漂亮了, 漂亮得不像一個男子。
如果不是她舉手投足間的灑脫俊逸,以及她與劉禪相處得親近不避諱,對着她和秦芳, 倒有些拘謹,再從秦芳口中聽了, 李靜有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哥哥, 劉蒹都要以爲, 李靜其實是女扮男裝了。
不過,雖然容貌、性情上不相配, 但是,秦芳的一片癡心,劉蒹還是很感動的。所以,她依然不遺餘力的幫助性情靦腆的秦芳吸引李靜。
尤其是,當日李靜生日時, 她收下了秦芳的繡了鴛鴦和她自己名字的香囊, 又由劉禪代勞, 回贈了秦芳一塊恰巧是她們共同生肖的玉之後。
劉蒹更加覺得, 即使前路曲折, 秦芳的情路,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孫公公宣旨時, 劉蒹自己,聽得也是一驚。
“佛祖本生,男命女身”,自小便如男子一般誦讀四書五經的劉蒹,哪裡會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輪迴轉生之說。
由不得劉蒹多想,在宣旨太監離開後,秦芳就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秦芳暈厥的這兩個多時辰,劉蒹雖爲她擔心,但也分心仔細觀察了李靜。
一直以來因爲男女之防不好意思盯着李靜看得劉蒹,在她爲秦芳着急慌亂之際,眼睛追着她看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
不可否認,李靜的漂亮,是透着英氣的颯爽之姿的,而且,大概是自小就被當做男子將養的原因,李靜雖然因爲秦芳的突然吐血暈厥心中擔心,面上卻沒有失了穩重自持,與太醫答問之間,沒有絲毫慌亂。
除卻爲人處世,秦芳臉色微紅的看向李靜的胸前,穿着寬袖儒衫的李靜,胸前的挺拔,甚至不及她的小荷尖尖,完全一副“心胸坦蕩”的姿態。
只有不長喉結的頸間,和光潔清透的脣畔,在昭示着她可能是女子這個事實。
其實,就是這一點,也不是特別明顯,畢竟,有些男子,也是不長喉結的,體毛輕淺的,不長鬍髭或者,鬚髮長得遲緩也是正常。
不過,皇帝下旨時,李靜自己沒有絲毫意外震驚的表情,這件事說明,李靜自己是自知她其實是女兒身的。
想到這一層,劉蒹看向李靜的目光,除了探究,便添了三分責怪。
明明自己就知道自己是女孩子,還對身爲同性的她和秦芳格外照顧、客氣,反而跟她的哥哥劉禪親密無間、葷素不忌,這不是存心讓人誤會嗎?
聽了劉蒹的話,秦芳剛剛擦拭過得臉頰,又變得潤溼起來。她抽了抽鼻子,看向劉蒹道:“伊人妹妹,謝謝你爲我擔心。其實,我早就知道的,表哥心中沒有我。只是•••只是這話他一直沒有明白說出來,我一直不死心罷了。如今,知道表哥其實不是表哥,而是跟•••跟我們一樣都是•••都是女子,我其實•••其實還挺高興的。這樣,表哥不喜歡我,就不是因爲我性情不招他待見,而是他不能•••不能喜歡。
至於你說要爲我介紹別人,不用麻煩了。從我記事起,我心中便只裝得下表哥一人,如今•••如今•••我曾經說過,在大哥從海外回來之前,絕對不提婚嫁。雖然表哥和父親他們都說大哥是喜歡海上的自由留在海外闖蕩了,可是•••可是我知道,大哥•••大哥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
我一直都不是一個好妹妹,明知道大哥出了那樣的事,不在家中陪着大嫂,卻跑來追着表哥。
現在這樣也好,我就可以安心回家了。二哥忙着鏢局的事,孃親年紀也大了,父親身體又不好,家裡•••家裡需要人照顧的。我不能再向小孩子一樣任性了。
等過幾天,我身體恢復了,我就跟表哥說回家。這樣,他在京城,也能少操一份心。”
秦芳哽咽地說完這一段話,即使一直不停的拿手帕擦拭,臉上卻還是淚痕斑斕。精心畫好的妝容,哭成了一張花貓臉。
劉蒹握住她的秦芳的手道:“別說喪氣話,淑華。你以前之所以一門心思惦記着•••惦記着她,其實只是因爲你的世界太狹窄了,能夠見到的人,少得可憐,而她又總是習慣性的照顧你,讓你產生了誤會而已。
不管你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你的這一輩子,是你自己的,你不能替別人活。而且,別人也不能代替你生活。一輩子長着呢,現在,即使辦了離合,女子還可以再嫁,你一個黃花大閨女,憑什麼要爲了一個誤會守身如玉的一輩子。就算你那樣做了,她也不會領情。
你現在什麼都別想,就好好養身體,等過幾天,身體養好了,我就帶你參加京城中一些聚會。城西月老祠後面的園子裡,到了晚間,青年男女很多都到那裡約會的。我聽丁燕燕說,約會成功的還是很多的。月前成親的戶部王家的兒子,和大理寺孫家的小姐,就是彼此先私定了終身,才找媒婆提親的。”
一直在閨閣當乖乖女的秦芳,顯然被劉蒹的話給驚到了,連眼淚,都被驚得止住了。過了半晌,她纔打了個嗝開口道:“就算別人可以,我也不會那樣做的。如果我對錶哥十幾年的感情都是誤會,那麼,還有什麼不是誤會呢。你別勸我了,今天知道我跟表哥不可能之後,我已經心如止水了。”
心如止水了,還淚如泉涌,這句話,騙鬼,鬼都不信。
劉蒹哪裡會因爲秦芳的話就此退卻,她狡黠的看了秦芳一眼,使出殺手鐗道:“就算你心如止水了,去看看也關係嘛。你放心,我陪着你,而且,還會讓護衛暗中保護我們,絕對不會有危險的。我們連續去到七夕那天,你要是到那時,真的一個都看不上,我就不再逼你,放你回家。
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訴她你喜歡她,喜歡了她很多年,因爲知道了她原來是女子才傷心得吐血。你說,以她的性格,會不會內疚一輩子?”
最終,秦芳被劉蒹說服,以後,每月逢三六九的晚上,跟她一起去月老祠後面的園子。
自那日後,李靜對秦芳,多了份擔心,每日即使無事,也要到她房中坐坐。可是,秦芳對李靜的態度,卻是開始躲躲閃閃,欲語還休。加上劉蒹總在一邊打斷李靜跟秦芳說話,李靜只以爲秦芳乍然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彆扭,再看她跟劉蒹相處得挺好。連去了三天,便沒有再故意跟自己過不去。
之前皇帝冊封的那道詔書,只是讓太監拿到了劉美家裡宣讀了一下,並沒有大張旗鼓昭告天下。
因此,這幾日,李靜要是出門,依然得戴上她並不喜歡的帽子。天氣越來越熱,戴上不習慣戴的帽子,讓李靜也頗覺得彆扭。
乾脆,她也就不再出門,整日跟劉禪關在家裡,彈琴下棋,習武蹴鞠,練字讀書,除了每日晚間與劉美同桌就餐時需要注意些禮節,身邊沒有了那羣朋友和朱說之外,李靜的日子,過得,與在自己家中也沒什麼區別。
這樣過了幾天,五月初三這一天,宮中又派人來傳話,召李靜進宮,這次,召見她的不是皇帝,而是劉皇后。
李靜雖然對劉皇后有一份高山仰止和莫名的心疼,可是,從私心裡,她還是不喜歡與劉皇后那種彪悍得超出她認知的女子接觸的。
可是,這個邀請雖然客氣,但卻是李靜沒有權利拒絕的。
無奈,李靜只有抓着劉禪,讓他陪她一起進宮。
反正,就算劉皇后沒有說明要召見劉禪,以劉禪對劉皇后的親近,他就算不請自去,也沒有什麼。
劉皇后見到李靜與劉禪一同進門,看向李靜的目光,平添了一分嚴厲。
不過,這些,心思不屬的李靜,完全沒有接收到。
劉禪撒嬌跟劉皇后說了些體己話,哄得她笑了之後,就被劉皇后拿藉口遣出去了。
房間裡只上下她們兩人時,饒是李靜想走神,對着劉皇后這樣一個氣場強大的存在,顯然走神也變得不那麼容易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劉皇后的面上,在劉禪離開之後,就斂去了笑意。倒也沒有露出怒容,只是,那樣不動聲色所散發出的氣場,就讓李靜汗溼了雙手。
雖然,她知道劉皇后絕對不會加害於她,可是,與劉皇后這樣的人相對,單是共處一室,就讓她覺得倍感壓力。這也是爲什麼,她對劉禪能夠輕鬆自在的在劉皇后面前撒嬌任性,格外地佩服。
也對分明不需要懼怕,就是心生懼意的自己,格外地不屑。
久久,房間裡一片靜默,靜得李靜能夠聽到自己越見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越來越強烈地跳動聲。
終於,李靜不堪這種靜默所帶來的壓力,舌尖舔了舔下脣,聲音微微顫抖的開口道:“不知皇后娘娘召草民前來,所謂何事?”
劉皇后見李靜開口,把矮几上的點心往她的方向微微推了推道:“別緊張,吃些點心。我叫你進宮來,也沒什麼太大的事。後天,就是端午節了。每年的端午節,宮中都會有文會慶祝。皇上想借着這個機會,把封賞你的事,昭告天下。
之所以不在朝堂上宣佈,而用這種方式宣佈,我想,以你的敏慧,也該理解。
我今天叫你進宮來,一則,是跟你說說文會當天要注意的規矩;二來,文會當天,凡列席的,都要表演節目,我聽禪兒說你琴藝出衆,雖然時間倉促,我想,以你的技藝,即便是即興演奏都沒有問題,當天,你記得帶上一把琴進宮,琴曲,由你自己決定;三來,畢竟皇上是冊封你爲郡主,那麼,文會當天,就算你不習慣,也要穿上女裝。如果你不嫌棄的話,等下,我爲你量體裁衣。”
劉皇后說得不緊不慢,語氣用詞絲毫沒有皇后的架子,這不僅沒有讓李靜放鬆下來,反讓她更緊張了。
不管劉皇后什麼出身,她現在的身份都是皇后,一國之母,宮中又沒有太后,那她就是天下間地位最尊貴的女人。
這個女人就算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幹,等着討好她供她娛樂的人事也多着呢,怎麼輪,也輪不到她對李靜獻殷勤。
雙手在矮几下面緊緊的交握,李靜面上擠出一個笑容道:“皇后娘娘厚愛,草民惶恐。只是,做衣服的事,草民萬萬不敢勞煩皇后娘娘。”
聽了李靜的話,劉皇后端起茶杯輕酌了一口,茶杯放回矮几時,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響。
僅僅是很小的聲音,李靜竟然條件反射地身體顫抖了一下。
劉皇后直視進李靜惶然擡起的雙眼道:“不用這麼緊張。我的事,我想禪兒也跟你提過了不少。你的事,禪兒寫信也跟我說過很多。你是禪兒的知己,儘管你們兩個不能走在一起我有些遺憾,但是,我心中,依然把你看做了禪兒一樣來對待。
到了我這個身份,真的是沒幾個說體己話的人了。我喜歡你的性子,叫你過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想跟你說幾句話。
只是,你若一直這樣拘謹,顯然我們兩人都不能盡興。
放輕鬆些。
至於說到做衣服,雖然宮中也有裁縫,除了那件象徵皇后身份的公服,我的衣服,都是我親手做的。而你,自己又不會做衣服,禪兒的母親,這些年又不問世事。你去哪裡找人給你做郡主的公服?我這兩日正好得空,給你做了,也就是舉手之勞。
你若真的心存感念,以後,多陪禪兒進宮跟我說說話就算是報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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