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和孫巧嘴沒有參與接下來的娛樂,其中,行酒令中被整得最慘的,就是李靜和摩西,兩人都沒參加過這種遊戲,完全不知道規則。一杯杯灌下去,摩西還好些,李靜不出半個時辰,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紅姑本來要扶李靜回房休息,摩西只讓她拿了一個貂裘披風給李靜蓋上,並讓她把炭火升得旺了些。紅姑本來是不願意的,可是,看李靜醉得睡過去了,還緊緊抓着摩西的手,臉色僵了僵,就依了摩西。
後來,大家都累了,摩西提議把桌子撤了,把房間收拾了。讓衆人鋪開李靜先前準備好的地毯,衆人坐在地毯上,把瓜子、乾果、酒水放在中間,摩西拿出了兩幅早就準備好的撲克牌,給衆人講解了一下游戲規則,大家一起來玩。
摩西只是看着別人玩兒,時不時的動一下肩,讓李靜靠得舒服些。
夏天的時候,摩西還是比李靜高的,可是,經過了大半年,李靜發育的已經比摩西高出半寸了,因此,不管摩西多麼努力的挺直了脊背,李靜靠在它身上,都是不舒服的。
萬麒開始還跟衆人起鬨一起玩,後來看到李靜皺眉,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連人帶披風,把李靜拽到他懷裡。摩西當時正在走神,沒防備萬麒的動作,加上李靜一直握着它的手,導致它被帶的差點兒跌倒。引得萬麒和衆人一陣鬨笑。
如果說之前行酒令的時候劉夫子還能參與,如今,一羣小輩在一起玩撲克,他就完全參與不進去了。李靜醉過去了,錢裕作爲賬房兼着管家,自然就替她招待劉夫子。可是,錢珏鬧着讓他陪他玩兒,錢裕本身又不能飲酒,加上他說話,比劉夫子這個真正的老人還老成持重,完全不會開玩笑,死死板板沒什麼意思。劉夫子又堅持了半個時辰,實在堅持不下去,就起身準備回房了。
錢裕和紅姑一起,把劉夫子送回了房間。紅姑不放心劉夫子,在他牀頭守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一晚上,還去看了幾次。避險不避嫌的,劉夫子想着自己年齡大了,又沒有什麼非分之想;紅姑這廂,着實是被去年新年第一天看到的劉夫子嚇着了,無論如何也不敢大意。
李靜是被炮竹聲驚醒的,她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只剩下了萬麒、她和摩西三人,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環繞着,又有人牽着她的手,尚未完全清醒的李靜,一瞬間,竟以爲她回到了前世母親尚在的幼兒時代。被父親抱在懷裡,被母親牽着小手。
好在,萬麒感到李靜醒來,用他那富有特色的聲音開口跟李靜說話了,否則,她那句“爸、媽,新年好”,可就脫口而出了。
李靜放開抓着摩西的手揉了揉眼睛,跟摩西和萬麒一起,到院子裡看下人們放煙花炮竹。古代的煙花,並沒有現代都市的燦爛,可是,看着滿院的紅燈籠、牆上的福字,門上的門神,柱子上的對聯,李靜感到了濃濃的年的感覺。
因爲剛剛轉醒的寒意加上吹了冷風,李靜不經意打了個阿嚏,萬麒趕緊着又伸開長臂把她攬在了懷裡,身邊的摩西,也幫李靜緊了緊披風的領子。那份剛剛醒來時,因爲父母尚在錯覺的失落感,也被眼前人的溫暖關懷填補了。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人總得向前看,珍惜眼前,才能活下去。
李靜笑了笑,眼睛看着天空,對身邊的萬麒和摩西道:“摩西、萬麒,新年好。”
兩個人回了李靜一聲“新年好”。
再李家準備的煙花燃放的差不多的時候,李靜提議,出院子,到門前眺望一下宋州城的夜景。
爆竹聲聲、煙花璀璨的宋州城,並不比現代都市的夜晚冷清,甚至,注重團圓的古人,在這除夕夜,應該還會更加熱鬧溫暖。
李靜往城北的方向望了望,又往城西的方向望了望。本來心中存有的那點兒賭氣之意,也隨着身邊人的溫暖,而散開了。
人不應該太貪心,更不應該太狹隘,包容、體諒他人,才能更多感受到溫暖。
看了兩柱香時間的煙花,衆人凍得都抽鼻子了,李靜才抹了抹眼角,讓大家一起回屋。
雖說古人早眠,但守歲是傳統,況且多是年輕人,剛剛又被夜間的山風吹跑了睏意,此刻,都沒有回房睡覺的心。
李靜讓孫巧嘴給衆人熬了一鍋暖身的八寶粥,繼續跟大家一起,回飯廳玩撲克。不是摩西那裡傳來的玩法,而是,更加能活躍氣氛的鬥地主。
李靜前世擅長的,也就是一個連連看。不過,作爲一個跟宿舍人相處的不錯的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鬥地主什麼的,最起碼規則,她還是懂的。
此遊戲玩得最好的,是萬麒和他家的小丙,李靜自己,反倒因爲運氣不好和喜怒形於色,輕易就輸。
不過,即使輸了,氣焰不輸,玩得更加熱鬧。
衆人在寅時才收拾東西散去。
補眠是不可能了,李靜回房間洗漱換了套衣服,手撐着下巴眯了一會兒,在辰時把所有人都集合在前廳門前,給大家發了紅包,李家的、萬家的,人人都有。從錢裕手中接過一個個沉甸甸的紅包發給衆人時,李靜心裡那叫一個爽呀。
吃完早餐,李靜要回李家看看。萬麒和摩西跟她一起下山,兩人去山下喬大夫的醫館。李靜本來還有些擔心摩西不願意,讓它跟着她一起,可是,摩西和萬麒,齊聲雙雙跟她說“不用擔心”。
心中雖有些想不明白兩人關係爲什麼突然拉近了,不過,對於摩西終於不再規避萬麒,李靜還是鬆了口氣。
李靜回到李家時,衆人剛好從祠堂祭祖回來。
李靜給李寂見了禮。對於李靜初一回李家,李寂顯然有些意外。
過年之前,李寂本來是派人送信讓李靜回家的,不過,李靜婉言拒絕了他。李寂鬆了口氣之餘心中也有些羞愧。本來,他想過了初五,自己親自上山看看李靜,竟沒想到,李靜竟然肯在初一一上午就過來。
李寂站在車門前怔忪了片刻,隨後出來的李讓歡喜着喊了李靜的名字,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到了李寂的書房,李靜行了一個大禮,正式給李寂拜了年,李寂怔了更長的時間,才顫抖着手指從袖間拿出一個不知道是給誰預備的紅包。李靜看了李寂一眼,微笑着收下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話題無非是李寂問李靜在書院還習慣嗎?年過得怎麼樣?李靜回答挺習慣的,年也過得很熱鬧。然後,李靜問了李寂夫婦的身體狀況。
沒什麼說的了,沉默了半晌,李靜起身告辭。李寂也起身,似乎是在留她吃午飯和送她離開之間掙扎,李靜沒有讓李寂爲難多久,就跟他說她約好了人一起吃午飯,快來不及了。
李寂神色尷尬的把李靜送到了他的書房門口,囑咐她別遲到了。
誰家大年初一請外人吃飯,不知道是李靜傻了,還是李寂呆了?
不過,他們父子,這樣的相處方式已經是最好了。
李靜在李寂的院門外不意外的遇到了李讓。
李靜在李讓隆起的眉間伸出指尖點了一下道:“讓,新年好。”
李讓眼裡噙着淚水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回了李靜一句“新年好。”
從二十三回到李家,李讓找了李寂不止一次,讓他最起碼接李靜回來過年。可是,得到的,卻是李寂一次次的拒絕,從溫聲到厲色。
他一氣之下想離開李家到別院,可是,秦氏卻哭着讓她留下。一年的時間,雖是成功把李靜趕離了她的世界,可是,秦氏卻衰老了許多。李讓不忍心拒絕她,儘管她對李靜不好,但是,她也因此痛苦着。更主要的,她是他的母親呀。
直到面對病弱的秦氏,李讓才發現,他跟李寂,是一樣的。
如果秦氏開口讓他不再跟李靜接觸,他會答應的;雖然秦氏並沒有說過那樣的話,但是,李讓卻因爲自己有那樣的想法而自責。
幸而,李靜不需要他的庇佑,否則,真正等來的,是什麼呢?
把李靜送出李家的一路上,李讓都默默的。
門口,李靜上馬之際,李讓叫住了她,跟她說初六去看她。李靜也不知道聽沒聽出這個“看”具體所指,只是微笑着對李讓點了點頭。
從李寂那裡,李靜已經知道了秦氏的身體狀況,李讓眉間的愁色,想必也是那個原因。
這種時候,李靜自然不會傻到跟自己的母親吃醋,更加不會爲難李讓。即使有一天李讓真的因爲秦氏的原因不再親近她,她也能夠承受。
親情,是一種微妙的東西;承諾,誰當真了誰纔是真正的傻瓜。
李靜到喬家醫館的時候,萬麒和摩西已經回去了,原因,自然是,喬戎不知道又被哪家抓去出診了。
看着醫館門前排着的長隊,李靜對萬麒捨棄親舅舅到她這裡過年,心中沒有那麼內疚了;從醫的,怎麼可能有時間過年?
李靜回到山上的別院,被告知家裡來了客人。李靜問了下李興,對方告訴她是魏家的九公子。
對於魏紀的來訪,李靜有些意外。比武那件事之後,魏紀面對她總是一副“對不起”的表情,不管李靜在言語上還是態度上如何表達不在意,對方不但沒有釋懷,反而愈發擺出一張自知“罪孽深重”的臉,弄得李靜都不知道該如何跟他相處。
雖然大家在書院也打招呼,書院休假的時候,魏紀偶爾也會跟李讓、萬麒一起來她家玩兒,可是,魏紀一向不多話,除了偶爾與李讓交流,基本上就聽不到他的聲音。看向李靜的眼神,甚至由愧疚變成了閃躲。
李靜雖然沒有跟他說過不要他來,可是,見不得他那張痛苦的臉,她也自覺不自覺的對魏紀態度冷淡了些。
兩人之間,也不過是同學之宜。
這樣的人,大年初一來看她,李靜又怎麼能不訝異?
訝異歸訝異,李靜還是按下在李家引發的心中的陰霾,揚起了一個笑臉跟魏紀打招呼:“魏公子,新年好。怎麼有興致大年初一到我家來?”
李靜本想表現得如常親切一些的,畢竟,人家可是給她拜年的第一人。可是,那句話問出去,看到魏紀支支吾吾的樣子,李靜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眼前的人,除了武功練得紮實、文章寫得中上之外,就沒有任何優點了。也不知道那種一味自責的畏縮固執的性格是從哪裡習來的。
看到魏紀漲紅了臉,別過眼神,李靜不想尷尬,正要跟萬麒問問他今天有沒有見到喬戎,就聽魏紀突然大聲道:“李•••李姑•••公子,新年好。在下今日前來叨擾,是想拿家兄書信於你。”
說着,魏紀從胸口拿出一個封漆的信封,雙手遞向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