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哀嘆一聲，心說大哥你都這樣了，就別站起來了，讓人看見了還不得說我欺負殘疾人。
那人吐掉一口血沫，惡狠狠地罵道：“該死的冷三秋，我就知道他一定搞了鬼。”
沈覓奇道：“你知道那少年爲什麼幫我？”
“幫你？”
那人搖頭，“不，他不是幫你，他是想對付我。”
“冷三秋早就發現了我有問題，但一直找不到證據。”
“一定在天人會時，你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一時鬆懈，漏出了破綻，被冷三秋那傢伙發現。”
“我就說你連塵師都不是，怎麼可能接得住冷三秋一掌。”
“縱使後來有纏香打斷，也一定是他放水了纔對。”
“現在我才明白，冷三秋早就看出了我要對付你，所以那一掌故意在你體內留了塵息。”
“只要我一對你出手，塵息便會發動，取走我的性命。”
“哈哈哈，”說到這，那人倏地慘笑：“冷三秋，好一招借刀殺人，等我身上的傷好了，我定要你也嚐嚐骨頭斷掉的滋味。”
“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活不過今晚了？”
沈覓聽他口出狂言，忍不住發出善意的提醒。
那人連咳幾聲，嘿嘿笑道：“我見你四肢無力，體內塵息時隱時現，應該是快要度劫了吧？”
沈覓心中一驚，不動聲色道：“是又怎樣？”
“人劫是修塵術的第一大坎，你年紀輕輕，修煉到此也不容易，爲了不讓你做個糊塗鬼，我今天就大發慈悲的跟你講講。”
“渡人劫就像是捱餓，而塵息就像是食物，如果食物供應不上，身體就會產生強烈的不適。”
“按理說在渡人劫時，修塵者一般都會盤膝打坐，凝聚塵息來保障渡劫時的消耗。”
“你見過哪個捱餓的人還會不停的劇烈運動？”
“你多動用一分塵息，渡劫帶來的痛苦便會加劇一分，強大的痛苦會讓你喪失生存的慾望。”
“到時你甚至會求我，一劍了結你的性命。”
沈覓駭然，便宜師父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他知道對方並非在虛張聲勢。
“而我雖然斷了一條腿，但體內的塵息依舊充盈。”
那人手心一動，凝塵劍再次出現在手中。
他盯着沈覓道：“你若是敢背對着我逃跑，只需一劍，便能取了你的性命。”
戰還是逃？
身體的疲憊感催促着沈覓快速做出決定。
多思考一刻，勝利的希望便會少一分。
沈覓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腰間的斷刀拔了出來。
那人獰笑：“渡劫者痛不欲生的表情，我可是百看不厭，今天能夠看到，也算是彌補了我斷腿的損失。”
沈覓沒有說話，默默地觀察着對方。
他一隻腿斷掉，行動不便，但凝塵劍鋒利無比，萬萬不能與之相較。
或許我能……
還在思考之際，那人竟率先發難。
單腿屈膝，手持凝塵劍朝着沈覓便衝了過來。
看來他也知道自己傷勢嚴重，拖下去恐有後患，所以纔會這麼着急出手。
不過情急之下，破綻也是百出。
這刺出的一劍，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與剛纔有着天壤之別。
沈覓身子一閃，便躲了過去。
只這一動，他渾身上下都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
渡劫開始了！
人劫帶來的疲憊感充斥着整個身體，沈覓像是穿着一件浸了水的棉衣，每動一下，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
那人見狀，不由大笑：“看來比我預想中來得還要快，天公助我！今日我命不絕於此地啊！哈哈哈！”
沈覓喘氣如風箱，拄着膝蓋嗤之以鼻道：“你動作比我還慢，哪來的勇氣說這話。”
那人冷哼道：“待你塵息耗盡，看你還有沒有勇氣說風涼話。”
說罷，再次揮動凝塵劍朝沈覓撲來。
不得已，沈覓只得催動體內塵息，接連閃避。
反正都是一死，還不如用身體裡僅存的塵息殺掉這個傢伙，以解自己心頭之恨。
兩人一個身體殘破而塵息充盈，一個身體健碩但塵息枯竭，一時間竟打的有來有回。
不過沒多久，沈覓便漸漸落了下風。
過度消耗的塵息讓身體的負擔越來越重。
歷劫所帶來的痛感讓他思想難以集中。
好幾次對方的凝塵劍已經刺進了肉裡才反應過來。若不是那人也已是強弩之末，沈覓早就死透了。
沈覓也不知道體內的塵息還有多少，只是單純憑藉本能還在不斷躲避。
漸漸沈覓的視線變的模糊，耳邊的聲音也朦朧起來。
沈覓感覺置身無盡黑暗的虛空之中。
“臣服於我，摒棄人慾，追求極致的天理之道吧！”
沈覓心中一動，忍不住大吼道：“系統！系統你終於來了麼？系統，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那聲音沉默一陣，沒有理會沈覓，繼續道：“捐七情，絕六慾，斷人想，方成聖。”
沈覓心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好不容易盼來個系統，怎麼感覺他腦子不太好使。
不過現在有求於他，也不好太過無禮，沈覓道：“大哥，你能說白話文不，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文言文聽不太懂啊。”
那聲音再次響起：“臣服於我，摒棄人慾！”
“我靠！”沈覓終於忍不住，罵道：“你復讀機啊，來來回回就這麼兩句話？”
那聲音不斷在沈覓耳邊響起，說的都是天理、人慾之類晦澀難懂的詞彙，擾的沈覓不勝其煩。
沈覓大怒：“去你孃的系統，再不好好說話，老子不要你了！”
話音剛落，只聽“噹啷”一聲，沈覓恢復了視野，從黑暗之中回到現實。
自己手腕被對方凝塵劍刺中，吃痛之下，斷刀應聲落地。
那人怪笑道：“連刀都拿不穩，還不快快受死！”
說罷，朝着沈覓衝了過來。
沈覓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雙手，感覺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說不清楚是什麼。
這變化像是一場意外，卻又合情合理。
那人眨眼間已經衝到沈覓身前，高舉凝塵劍便要砍向沈覓。
沈覓不閃不避，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那人先是一愣，繼而大笑：“你這一掌，比婦人孺童還不濟，我……”
話沒說完，一口鮮血便從他嘴裡淌了出來。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白光燦如陽輝。
一柄光劍從沈覓手心延伸而出，刺入他的胸口。
“凝塵劍，怎麼可能，你，你突破了人劫……”那人氣息越來越微弱，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沈覓握了握聚集出凝塵劍的手掌，感受着塵師的力量。
一切都來的太快，直到現在，沈覓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這就是凝塵劍嗎？”
沈覓隨手揮動，光華在他眼前曳出陣陣殘影。
“好漂亮啊。”
沈覓玩心大動，將體內的塵息一股腦聚於手中，猛地朝天揮出一掌。
明亮的塵息如煙花一般射入空中，“轟”的一聲巨響之後炸裂開來，將漆黑的天空照的恍如白晝。
隨即，沈覓感覺體內有源源不斷的塵息補充，呼吸之間，便再次充盈了起來。
沈覓不由咋舌，要知道之前自己修煉，塵息是需要打坐凝練的，而且恢復的極其緩慢，一整天不休息地打坐也恢復不了這麼多。
都說修塵者與塵師不是一個等級的，看來確實如此。
“咕嚕嚕。”
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沈覓感覺腹中空蕩，飢餓感瞬起。
沈覓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奇怪，便宜師父不是說成爲塵師之後，吃飯睡覺的慾望會大大減弱麼？
自己怎麼還會這麼餓？
難道是體力消耗過大？
等遇見師父了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不知道便宜師父看到自己這麼快就突破了人劫會不會很驚訝。
想到這，沈覓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不過，眼前還有一件事等着他去處理。
沈覓看着地上努力向前爬着的人，不由笑道：“我剛剛故意避開你的要害，可不是想讓你逃跑！”
那人聽到沈覓的聲音，翻了個身，躺在地上，大罵道：“豎子匹夫，休要在此逞能，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沈覓也不生氣，蹲在他身邊哀嘆道：“這句話原封不動的送給你，灰鱗衛行刑從不手軟，一會兒上了手段，看你還能硬多久。”
那人身爲灰鱗衛，自然知道其中狠辣的手段，心中一寒，縮了縮脖子，聲音小了不少：“你想要幹什麼？”
沈覓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臉：“我問你，玉釵在哪？”
那人哼了一聲，道：“我早就交給我家主子了，想要玉釵，你還是去找他要吧。”
果不其然，這人只不過是奉命行事，他的上面還有人，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嘴裡的主子很可能是內城的人。
沈覓又問道：“你家主子是誰？”
那人咬牙默不作聲。
沈覓臉色一沉，厲聲道：“你不說也沒關係，等我把你帶回內城，交給灰鱗衛一查便知。”
“到時候你受了什麼苦，遭了什麼罪，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那人慘笑：“我自幼便跟隨主人，得遇明主，承蒙厚恩，感激涕零，又豈能辜負我主。”
“只不過今天栽在你這豎子手裡，心有不甘，罷了罷了。”
說完，那人仰天長嘯，高呼道：“主人恕罪，易嶺不能再侍奉你了！”
沈覓成爲塵師之後，能夠感覺塵息的流動，此時他明顯察覺對方體內的塵息洶涌，心中暗道不好，連忙向後躍起。
才跑了沒兩步，轟隆一聲，那人身體瞬間炸裂開來。
沈覓看着滿地的屍體殘片，心中不由哀嘆一聲。
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自爆也不願意透露他上頭人的信息。
今天晚上看來是白忙活一場了。
塵師能夠操控塵息在體內炸裂，從而赴死。爆炸在極短的時間完成，不會產生任何疼痛。先祖曾笑言，能夠選擇死法，或許也算是塵師的一種殊榮。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