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閣是後城三宮七閣中最爲特殊的一個。
其餘六閣修建的都是格外華麗與宏偉，連玉瑤的霽月閣都有三層。
但半山閣卻只是一個簡單的四合院。
佔地面積不過十餘丈見方，比外城一些大戶人家的宅子還不如。
當然，這也是大總管授意的。
他的理由很簡單，房子建太大用不着，整天跑上跑下反而浪費時間。
沈覓雖然早有耳聞，但當他看到半山閣的時候，還是有些吃驚。
院牆年久失修，不少地方的牆皮都已裂開，露出裡面的青磚來。
正門更是簡陋不堪，梨木所制的門板早已被腐蝕的不成樣子，露出一道手指都能塞進去的門縫。
上面金漆牌匾也已經掉了色，“半山閣”三個大字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唯一能看得上眼的反倒是門口兩個站崗的銀鞘衛。
兩人身形高大，站姿筆挺，腰間的銀色刀鞘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像是門神一樣矗立在原地。
沈覓先一步走上前，衝兩人行禮道：“二位大人，少城主有事求見，麻煩通稟一聲。”
其中一個銀鞘衛動也不動，面無表情道：“大總管說了，少城主若是來了，直接進去便是，無須稟報。”
說完，身子一側，將門緩緩推開。
半山閣內院的採光並不好，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設計的，竟一點陽光都照不進來。
沈覓剛一進去，便感覺到一股寒意。
玉瑤更是不濟，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沈覓皺眉，回頭看向她。
卻見她面色潮紅，嘴脣發白，白皙的脖頸上生出一層細嫩的雞皮疙瘩。
有這麼冷嗎？
沈覓有些奇怪，但還是將身上的鱗袍脫下來給她披上。
玉瑤緊了緊身上的鱗袍，略帶歉意地說道：“謝謝沈大人。”
沈覓無奈，剛纔在外城還好好的，剛一進內城，又變得疏遠起來。
好在他已經習慣，點點頭道：“少城主身子羸弱，還是先進屋暖和暖和吧。”
進了屋，沈覓才發現，裡面並不比外面好很多。
雖然沒有冷風吹拂，但卻有種久未見陽光的溼冷。
沈覓納悶，這溫度，連自己一個塵師都覺得受不了，難道大總管不覺得冷嗎？
“二小姐。”
大堂中，大總管俯身在長案之上奮筆疾書，見兩人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沈大人也來了，看來這次晴眉鎮一行，沈大人也要同行。”
玉瑤微微欠身：“是玉瑤主動邀約，沒經過大總管的同意，還望大總管莫要見怪。”
大總管呵呵笑道：“這次出行，是二小姐第一次，主上特意叮囑過，讓我選兩個上等銀鞘衛來保障大小姐安全。”
玉瑤微笑道：“看樣子，大總管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大總管從案桌上拿出一本花名冊，遞給玉瑤。
沈覓看到，上面有兩個名字被硃筆圈了起來。
高允、葛彥。
上面有大總管批註的蠅頭小楷。
高允，三十二歲，性格沉穩，辦事牢靠，堪爲重用。
葛彥，二十五歲，天賦過人，實力不俗，堪爲重用。
大總管笑道：“這兩個人都是去年晉升的銀鞘衛，一直想要證明自己，這次晴眉鎮一行，定會積極表現。”
玉瑤合上花名冊，點頭道：“有勞大總管費心了。”
大總管叮囑道：“這次去晴眉鎮雖說只是暗中調查，但段幹一族對慕容家心存不滿已久，還望二小姐能夠小心行事，切莫與他們發生正面衝突。”
玉瑤點點頭，道：“此次前往，只是例行公事，玉瑤不會節外生枝。”
大總管又看向沈覓，說道：“沈大人雖然心思機敏，但難免會有棘手之事處理不了。”
“我這裡有錦囊一袋，遇到難題，將錦囊打開，依照上面計劃行事，可保全性命。”
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遞給了沈覓。
沈覓默默接過錦囊，沒有說話。
他想起了一個小時候聽到的故事。
說是一個軍師給將軍一個錦囊，讓他在危急關頭使用。
將軍出征後，被敵人暗算，困在一座城池之中。
他彈盡糧絕，想起了那個錦囊，打開一看，卻見裡面什麼都沒有。
將軍左思右想，終於頓悟，軍師的意思是憑藉他的實力，不需要什麼計謀便能戰勝敵人。
想通這一點，將軍如有神助，奮勇殺敵，最終得勝而歸。
沈覓心說，我可不信這一套，若是大總管真給自己整這些雞湯文，那到時候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沈覓心裡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後，就將錦囊拆開，看看裡面到底寫的什麼。
“對了。”大總管從案桌上拿出一封裝好的信，說道：“我與段幹一族的族長，段幹昂打過交道，也算是熟人。勞煩二小姐將這封信轉交給他。”
玉瑤接過信，點頭稱是。
接着大總管又說了一些此次出行的細節，比如途中經過什麼地方，在哪個驛站下榻之類。
沈覓全都一一記下，以防不時之需。
等到全都交代完畢之後，天色都已經黑了下來。
久在大總管這陰冷的小屋坐着，沈覓感覺自己都凍得沒有了知覺。
玉瑤更是可憐，雪白的小臉早已失了血色，嘴脣發紫，縮在厚重衣服裡的身子止不住地打着擺子。
大總管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說着沒用的廢話。
終於，沈覓在聽他說到段幹族的歷史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大總管，少城主明日一早就要出發，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不如今天就到這吧。”
大總管一愣，繼而笑道：“呵呵，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囉嗦，少城主莫要見怪。”
玉瑤顯然也快受不了，趁機起身行禮道：“大總管字字珠璣，玉瑤受用無窮，又何談囉嗦一說？”
“只不過玉瑤的確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叨擾，等晴眉鎮一行結束，定會再來半山閣聆聽教誨。”
大總管點頭道：“那老夫就預祝二小姐能平安歸來。”
兩人剛一出閣，玉瑤終於忍不住，跺着腳道：“大總管的房間可真冷。”
沈覓嗤笑道：“我懷疑他是故意讓咱們多留一會兒，給他暖和屋子的。”
玉瑤被他逗笑，強忍笑意道：“別胡說，大總管深謀遠慮，他做每一件必定都是有緣由的。”
話音剛落，玉瑤身子一顫，竟差點跌倒。
沈覓連忙扶住她：“怎麼了？”
玉瑤輕揉額頭，聲音虛弱道：“可能是剛剛凍了太久，染上風寒，腦袋有些暈沉沉的。”
沈覓又好氣又好笑：“大總管深謀遠慮，今天說了這麼多，就是想把你凍生病的。”
玉瑤輕笑：“好啦，先扶我回霽月閣，若是再被寒風吹着，加重了病情，耽誤明天的行程可就不好了。”
沈覓無奈，只好將玉瑤扶回了霽月閣。
回去之後，自然少不了涔兒的一頓咒罵，沈覓好言好語，又請來了大夫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才罷休。
“姓沈的！”涔兒白眼翻上了天，“剛剛大夫說小姐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纔會生病。”
“根本不是你說的在大總管那凍得，你到底帶她去幹了什麼？”
沈覓心說我哪知道你家小姐身子這麼弱，吃了點路邊攤就會生病。
不過他理虧在先，只得心虛道：“也沒吃什麼，只是在路邊隨便吃了些小吃而已。”
涔兒怒道：“小姐打小身子就弱，她吃的東西，都是大廚精心挑選的，你怎麼能讓她吃那種東西！”
玉瑤輕輕搖頭，道：“涔兒，不得無禮，今天是我主動想要嘗一嘗外城的小吃，與沈大人無關。”
“小姐，”涔兒心疼的說道：“他這樣對你，你不僅不說他，還幫他說話，這樣下去他會越來越過分的。”
玉瑤看着涔兒義憤填膺的模樣不覺好笑，颳了刮她的鼻尖道：“傻丫頭，你還不是一樣，都被我慣的沒了規矩禮數。”
涔兒被她這麼一說，頓時沒了脾氣，嘟着嘴說不出話來。
沈覓見玉瑤沒什麼大礙，便開口道：“既然少城主沒事，那屬下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你不許走！”
涔兒瞪着他。
沈覓一愣，他以爲涔兒會巴不得他快點離開，卻沒想到她突然說出這話。
涔兒看都不看他一眼，說道：“你走了，晚上小姐若是發病，我又要照顧小姐，又要出門去找大夫，怎麼忙的過來？”
沈覓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今晚你就住在霽月閣。”涔兒賭氣一樣，冷冷地說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沈覓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問道：“不太好吧？”
“沈大人，”玉瑤因身子發熱，臉色格外紅潤，微微喘息道：“你若是能留在霽月閣，玉瑤會比較安心。”
“好……好吧。”
行衍朝官員的調任以推薦爲主，考覈爲輔，雖然能夠根據官位選出適合之人，但同時也導致不少可造之材被埋沒。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