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堂。
顏兒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玉瑤，小手在她絨衣上摸來摸去。
良久，才終於開口道：“沈大哥，這人是誰呀？”
沈覓抿了一口涼茶，淡淡地說道：“剛剛不是和你說了嘛，就是內城裡一個普通的小丫鬟，沒怎麼出過城，所以讓我帶她出來轉轉。”
顏兒拱了拱小巧的鼻尖，滿臉的不信任，“你騙人，哪有丫鬟生的這麼俊俏的，你看她的手，比新出生的嬰兒都細嫩。”
“該不會是，”顏兒眯起眼睛，神色不善道：“哪個世族的女兒，要嫁給你做老婆吧？”
沈覓茶水喝到一半差點沒嗆到，罵道：“你個小屁孩瞎說什麼。”
玉瑤更是狼狽，滿臉窘相，慌忙擺手道：“我從未對沈大人有什麼非分之想。”
“還說沒有！”顏兒不依不饒，“你的臉比糖葫蘆都紅。”
“我這是……”玉瑤下意識去捂臉，想要解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沈覓。
沈覓只好解釋道：“她確實對我沒有非分之想。”
緊接着又衝顏兒眨眨眼睛，壞笑道：“不過，我對她有。”
話音剛落，只見顏兒飛起一腳，朝着自己便踢了過來。
沈覓早有防備，側身躲開，繞到她身後，順勢將她高高舉起。
“小丫頭，服不服？”
顏兒被沈覓舉在空中，四肢胡亂撲騰，卻始終夠不到沈覓分毫，只得大哭大叫，像極了要被拉去屠宰的小豬。
“沈覓！你混蛋！快點放我下來，我跟你沒完！”
玉瑤有些於心不忍，輕生道：“沈大人，還是先將她放下來吧，這樣哭鬧久了，容易壞了嗓子。”
顏兒聽了，叫嚷聲變得更大：“壞女人，我不要你同情，我……”
話說到一半，嘴巴忽然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
顏兒下意識地嚼了一下，一股香甜可口的味道瞬間在口中散開。
“唔唔，”顏兒再也顧不上罵人，大嚼特嚼起來。
沈覓見她終於安靜，這才把她放下，長吁了一口氣。
來無根堂之前，沈覓便已經預料到現在的局面，所以和玉瑤商量好了對策。
準備一盒內城的甜點。
眼前這個小饕餮，只要是遇到美食，什麼事都能忘乾淨，自然也就不會擔心她繼續胡攪蠻纏下去。
玉瑤遞過糕點盒，關切道：“這裡還有很多，你彆着急，糕點太乾，吃太快容易噎到。”
顏兒一把奪過盒子，警惕地盯着玉瑤，塞滿糕點的嘴裡含糊冒出幾個字，“壞女人，別以爲給我好吃的我就會放棄沈大哥，沈大哥是我的，早晚有一天我要嫁給他。”
沈覓看得好笑，逗她道：“你知道嫁人意味着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
顏兒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嫁人意味着要遵守三從四德，要對丈夫一心一意，要照顧丈夫的飲食起居，要對丈夫的話言聽計從。”
沈覓皺眉，剛想說這是封建社會的糟粕，不應該提倡。
顏兒卻緊跟着說道：“但我通通拒絕。”
沈覓被她突然的反轉弄得措不及防，“爲什麼？”
顏兒擺出一副無辜地表情，撅起小嘴道：“你想呀，我嫁給你之後可是要給你生十個八個孩子的，哪還有功夫做這些，再說，你捨得嗎？”
好傢伙，小小年紀就懂得女拳精髓，長大後肯定不會受欺負。
沈覓默默給她點了個贊，同時爲她以後的丈夫默哀了一分鐘。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一整盒的甜點便見了底，顏兒卻仍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沈大哥，沈大哥。顏兒沒有吃夠，顏兒還要吃。”
沈覓聳聳肩，道：“沒有了。”
說完看向玉瑤，意思是我說什麼來着，這麼小的一盒，還不夠這傢伙塞牙縫的呢。
玉瑤道：“等下次再出城，我多帶些甜點來給顏兒姑娘。”
“我不嘛，”似乎顏兒肚子裡的饞蟲被那盒甜點勾了出來，此時她食慾大漲，央求道：“沈大哥帶我去葫蘆巷好不好？”
葫蘆巷是外城規模比較大的小吃街。
因爲它旁邊有一座葫蘆形狀的湖而得名。
湖周圍全是地攤兒小販，販賣各種各樣的小吃。
葫蘆巷離無根堂很近，只有兩個巷口的距離。
趕着天氣晴朗的時候，小吃的香氣甚至會飄到無根堂來。
沈覓小時候每次聞到那股香味都會饞得不行。
等到實在受不了便會和同伴一起去那裡跟小販或者行人乞討。
只不過得揹着小桑。
小桑很要強，認爲有手有腳的人不應該乞討。
她從小就是孩子王，只要她一瞪眼，便沒人敢說不字。
不過也有她沒空的時候，沈覓和其他小孩便會趁這個機會跑到葫蘆巷去。
乞討來的大多都是餿了的食物，但被熱油一煎，也就嘗不出來。
每次他們都吃得肚子渾圓才肯回去。
回去之後自然會上吐下瀉好幾天，但仍樂此不疲。
小桑則一邊嘴上嘮叨着他們，一邊悉心照料。
想想小桑這喜歡說人的毛病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養成的。
那時候，能在葫蘆巷飽餐一頓，又不用忍受小桑的嘮叨一直是沈覓的夢想。
想必現在的顏兒應該也和他小時候一樣。
“葫蘆巷是什麼地方？”玉瑤從未聽說過，見顏兒這麼期待，也有點好奇。
沈覓解釋道：“是個小吃街，裡面有不少內城吃不到的東西。”
“是嘛？”玉瑤眼前一亮，說道：“那不如去瞧瞧，我也很期待外城的小吃。”
沈覓看了看桌子上被自己喝的見了底的茶壺，又問了一遍：“施老和小桑一時半會還不能回來嗎？”
顏兒搖了搖頭。
“他們沒說去哪嗎？”
顏兒又搖了搖頭。
也罷，張波就給了自己一天的時間，在這裡等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好啦好啦，”沈覓道：“今天就滿足你一次，不過不許和小桑說，知道了嗎？”
“好耶好耶！”顏兒連蹦帶跳，興奮道：“去吃好吃的嘍。”
沈覓和玉瑤一左一右牽着顏兒直奔葫蘆巷。
這會兒正趕上中午的飯點，小小的巷口熱鬧非凡。
顏兒撒了歡似的奔入了人羣之中。
沈覓則笑着在後面結賬。
“你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沈覓一邊幫她擋着風，一邊勸道。
結果不出意料的遭到了顏兒的白眼。
“沈大哥，我想吃這個，可以嗎？”
沈覓順着她期待的目光看去，不遠處有一個吹糖人的小攤。
糖人是被小桑明令禁止的。
因爲她覺得小孩子糖吃多了容易長蛀牙。
無根堂經費不足，像牙疼這種病只能忍着。
所以每當有孩子想要吃糖的時候，都會被小桑呵斥。
“吃吧，吃吧。”沈覓叮囑道：“不過吃完了記得漱口，你……”
沈覓話沒說完，顏兒早就跑沒影了。
他剛想追上去，忽然看到人羣中閃過一個光頭。
晌午的陽光在他的光頭上反射着奪目的光芒。
這個人不是天人會看門的小光頭嗎？
雖然他用衣領擋住了左臉上的墨字，但腦袋實在是太耀眼了，沈覓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該不是出來約會的吧？
那天聽小桑說，光頭在無根堂有個暗戀對象，不知道今天出來是不是因爲她。
想到這，沈覓的八卦之心大動，眼神朝那邊瞄了過去。
可惜他身邊沒有女人，倒是有兩個糙臉漢子，看樣貌大概三十出頭。
沒意思，八成是跟人出來辦事的。
沈覓剛想收回目光，卻不由一愣。
一陣風颳過，其中一個糙臉漢子身上的長褂被吹起一角，下面的衣服秀有魚鱗般的圖案。
灰鱗衛？
這傢伙跟灰鱗衛在一起？
天人會果然在灰鱗衛中有內應。
如果調查出來他們在謀劃什麼，是不是大總管那裡就可以交差了？
“沈大哥，你還愣着幹嘛，走嘛走嘛，咱們去別的地方再看看。”
顏兒一邊舔着手裡的糖人一邊對沈覓發出建議。
小光頭和兩個糙臉漢子四下張望了一番，拐進了一家餐館。
沈覓盯着那餐館上的牌匾，道：“顏兒，咱們今天中午吃炒菜好不好？”
說罷，也不管顏兒是否同意，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拉着玉瑤，朝那家餐館走了進去。
小吃街屬於民間小販的聚集地之一。與集市類似，都沒有固定的門店，只需挑着擔子，席地而賣即可。雖說賣的東西大多不健康也不衛生，但味道卻是獨一無二。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