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臥槽！
沈覓嚇得連連後退，恨不得從這塊露臺上跳下去。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涌現。
大祭司怎麼可能也是人妖？
他難道也是天人會的一員？
爲什麼將這麼隱秘的秘密透露給自己？
這傢伙不會殺自己滅口吧？
緊張，不安，惶恐，猜疑各式各樣的情緒迴盪在沈覓的腦海之中。
他只覺口乾舌燥，想要做點什麼來緩解情緒，卻發現什麼都做不了。
大祭司淡然地合上了自己的衣襟，冷笑道：“怎麼樣，現在知道我爲什麼總是喜歡殺人了吧？”
“你……”沈覓幾乎失聲，“你爲什麼要給我看，這個…妖心。”
“很簡單，”大祭司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想讓你明白，即便是我，也無法做到阻止妖心的腐蝕，更不用說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了。”
“這裡的水太深，你根本把握不住。”
“到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自己變成一個人面獸心的怪物。”
“當我得知你身上封印着一顆妖心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在你生死攸關之時，一定會有人以性命相要挾，讓你使用妖心。”
“所以我給了一個選擇的機會，一個放棄妖心也可以活命的機會。”
“可惜啊，”大祭司嘆了口氣，說道：“你並沒有用，即便沒有死亡的威脅，你依然選擇了妖心。”
“我很失望你選擇成爲了人族的叛徒。”
說到這，大祭司眸中閃過一道精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我本來是打算將你肅清的。”
沈覓心中大罵卑鄙，這傢伙未免也太雙標了吧？
他有妖心就無所謂，我有妖心就要被肅清？
“大祭司，我……”
沈覓剛要說話，卻見大祭司擺了擺手。
他眸光淡去，緩緩開口，“心之所善，百死不悔。”
“這句話是你對小瑤兒說得吧？”
沈覓臉一紅，心裡不禁埋怨少城主，這麼肉麻的話，她怎麼隨便就告訴了別人。
大祭司見他不說話，只當他是默認，繼續說道：“每次小瑤兒和我談及此事，臉上總是不自覺地流露出開心的笑意。”
“小瑤兒身世可憐，很少有人向你這般真心對她好。”
“小子，”大祭司看向沈覓，道：“我允許你成爲壞人，但絕不能忘記你的諾言。”
沈覓聽他的意思應該是打算放自己一馬，連忙道：“是，屬下謹記。”
大祭司哼道：“要自稱弟子，你是馳騖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弟子。一點規矩都不懂。”
沈覓連忙改口：“弟子明白。”
大祭司擺擺手，道：“明白就快滾吧，從今天開始，我要閉關一陣，如果我出關之後，發現小瑤兒死了，而你還活着，那你就趁早挖個坑給自己埋了吧。”
沈覓剛聽他說完，只覺腳底一軟，堅硬的地面竟化作了流沙，他無處借力，瞬間從露臺跌落進了六樓的樓層之中。
通往露臺的樓梯，眨眼的功夫便已被泥沙填滿。
“沈大人！”
一聲清脆悅耳的驚呼響起。
沈覓擡頭看去，卻見玉瑤也來到了合偃閣，正驚愕地看着從天上掉下來的自己。
她快步走了過來，將沈覓從地上扶起，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吧？傷勢怎麼樣？”
沈覓活動着身體，擺了擺手道：“多謝少城主關心，屬下並無大礙。”
玉瑤這才稍稍放心，擡頭看了看被封住的樓梯，問道：“發生了什麼，你怎麼一下子從樓頂掉了下來？”
沈覓如實回答道：“大祭司要開始閉關了。”
玉瑤眉頭微蹙，重複着沈覓的話：“閉關？爲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
“師父，他老人家要渡劫了。”
耳邊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沈覓回頭看去，卻見便宜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面露憂色。
沈覓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他，道：“你，沒事了？”
衛承易笑了笑，轉而問道：“你什麼時候學的算卦？還瞞着我。”
沈覓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應該是說得瞬機卦。
只聽衛承易繼續說道：“將卦術融入修塵術之中，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但你知道爲什麼還是沒能躲開我的攻擊嗎？”
沈覓搖了搖頭，心說那還能是爲什麼，你以大欺小，不講武德唄。
衛承易道：“卦術只能預測到一成不變的未來。”
“真正厲害的人，是能夠改變未來的。”
“剛剛在我出手的時候，我發現你在用卦術預判我的招式，所以我改變了動作，你的卦象自然也就不準了。”
“除非你在我改變動作之後再次卜卦，不然你的小招式不但幫不到你，還會給你誤導。”
“所以說，以後如果真的遇到了高手，切勿使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招式。明白了嗎？”
沈覓心說，真遇到你這麼厲害的高手，我逃都來不及，哪還有功夫和人打架。
不過他有些好奇便宜師父剛纔說得話，便開口問道：“你剛剛說大祭司要渡劫是什麼意思？”
衛承易被他這麼一問，剛剛舒展開得眉毛又皺在了一起，嘆了口氣，道：“師父他老人家已經是九難塵聖了。”
話剛說完，玉瑤便“啊”了一聲。
沈覓見兩人臉色均十分沉悶，更加不解地問道：“九難塵聖怎麼了？”
衛承易搖搖頭，道：“行衍朝八百載的歷史之中，無人能突破九難。即便是先祖，也止步於此。”
沈覓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叫道：“你是說，大祭司他……”
衛承易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等待師父的很有可能是……灰飛煙滅。”
“而且，師父在回到濁染城之前，曾用一甲子的功力來卜算時運，勝算又是因此少了一分。”
沈覓雖然對大祭司沒什麼好感，但見兩人精神萎靡，也不由惋惜道：“大祭司難道就不能停止修煉嗎？”
衛承易目光望向被封住的樓梯，緩緩道：“修煉無心觀塵術的最終目的就是歷經九難，脫胎成神，都到了這一步卻停止，又何必吃那麼多苦來修煉呢。”
沈覓暗忖，大祭司使用妖心，會不會也想借助妖族的力量來成爲行衍朝第一個突破九難之人？
沉默了半晌，衛承易說道：“這次師父閉關十分關鍵，萬萬不能被打擾，我得去通知大夥兒，做好準備。”
“徒兒，小師妹，我就不陪你們了。”
說着，便起身離開。
沈覓二人待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便也跟着離開了。
回到霽月閣，已直晌午，涔兒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日吃得好了，沈覓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大，看到這麼一大桌子菜，幾乎口水都要流了下來。
涔兒瞪他，“就你嘴饞！”
玉瑤笑了笑，說道：“別瞎說，今天的飯菜本就是打算給沈大人來慶功的。”
“沒想到父親真的會聽從我的意見，給沈大人賜字，不知道以後我能不能以字稱呼沈大人。”
沈覓想起那個蛋疼的字，連連擺手，道：“少城主還是叫我沈覓就好。”
行衍朝重視禮儀和輩分，以字相稱是親近和尊重的表現，沈覓堂而皇之地拒絕玉瑤的提議，讓她臉上有些掛不住。
涔兒正在一旁盛湯，一湯勺敲在沈覓腦袋上，叫道：“沈覓！你別不識好歹，小姐是看得起你纔會這麼跟你說得。”
沈覓雖然作爲一個現代社會的三好青年對這些繁文縟節不太感冒，但前主的記憶卻也讓他多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碗筷，醞釀了一下感情。
“少城主於我有知遇之恩，以字相稱，屬下自然受寵若驚。”
“但屬下出身無根堂，一直以平民自居，雖有幸榮升爲貴族，卻不敢忘本。”
“是以希望少城主以沈覓稱呼屬下，一來是謹記少城主對我的一路提拔，二來是希望警惕自己，切莫因爲成爲貴族而驕傲自滿。”
玉瑤聽完沈覓的一席話，不由地抿了抿薄脣，面頰也染上一層紅暈，有些羞愧地說道：“沒想到沈大人竟如此用心，貴而不驕，勝而不持，是玉瑤膚淺了。”
沈覓見她由怒轉喜，這才稍稍放心，炫耀似地看向涔兒。
涔兒張牙舞爪地揮舞着手中的湯勺，不停地朝他翻着白眼。
玉瑤想起什麼，接着說道：“想來這麼長的時間沈大人都沒有回到無根堂，大家一定都很想你，索性內城也沒什麼事，吃了午飯，便回去瞧瞧吧。”
說着，又吩咐涔兒道：“等吃過飯，去收拾些金銀細軟出來，給沈大人包好，一起送到無根堂去。”
涔兒雖然不滿沈覓的態度，但玉瑤的話卻不得不聽，只好氣鼓鼓地答應了下來。
沈覓想了想，自己大概有小一個月沒有回到無根堂了，也不知道小桑和顏兒她們怎麼樣了，天人會的人有沒有找她們麻煩。
一想到這，便有些坐不住，風捲殘雲地吃完了飯，和玉瑤道了別之後，出了城，直奔無根堂。
行衍朝自古以來便一直在追尋天道，無心觀塵術是主要的方法，傳說渡盡三劫九難之後，便能脫離肉體凡胎，成爲至高無上的神明。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