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剛要出口辯解,卻聽玉瑤淡淡地說道:“商師哥說笑了,沈大人昨夜一直待在霽月閣中,哪有機會調戲侍女?”
玉瑤話音未落,周圍人頓時一片譁然。
在少城主的住處留宿,還是一個小小的七等灰鱗衛,這消息,對於這些不習慣於吃瓜的古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勁爆。
沈覓明顯感覺到周圍人的眼神由好奇轉爲憤怒、嫉妒還有欽佩。
商奉璋更是滿臉怒容,他瞪着沈覓大聲道:“沈大人,你膽敢夜闖霽月閣,不怕玷污玉瑤妹妹的名聲,難道也不怕城主怪罪嗎?”
玉瑤似乎早已預料到此時的場景,不急不惱地說道:“商師哥別誤會,是我叫沈大人留在霽月閣的。”
“玉瑤妹妹,”商奉璋一愣,呆呆的望着玉瑤,但玉瑤卻目不斜視,閉口不語,不再做任何解釋。
涔兒見誤會越來越深,連忙解釋道:“奉璋大人你別多想,小姐昨晚身子不舒服,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正巧沈大人在這,所以才拜託他守着的。”
可惜她人微言輕,在這麼大人物面前說話又十分緊張,說到最後,底氣不足,聲音也越來越小,毫無可信力。
倒是大總管這時忽然開口道:“二小姐似乎跟沈大人頗爲投緣,不如老夫做個順水人情,將沈大人送給二小姐收做門客如何?”
沈覓心中一凜,大總管前兩日纔在未光亭中許諾要重用自己,怎麼這會又要把自己推走了呢?
這傢伙老奸巨猾,心裡指不定盤算着什麼詭計,自己可要多多當心,別中了他的圈套。
玉瑤臉上閃過一絲欣喜,感激地看着大總管道:“玉瑤年幼,還沒有養過門客,若是沈大人不介意的話,玉瑤求之不得。”
衛承易拍了拍沈覓的肩膀,說道:“乖徒兒,你若是成了小師妹的門客,那住在她那裡就順理成章了,而且還有俸祿可以拿。”
“小師妹,我這徒弟可不是一般人,你別吝嗇銀子,要多給他點俸祿。”
玉瑤笑道:“這個自然,得沈大人這般德才兼備的人物,玉瑤定然不會虧待。”
沈覓聽到俸祿兩個字,心中不由一動。
反正門客也只是個掛名,那豈不是說,自己可以一人打兩份工,拿兩份俸祿。
想到這,沈覓正色道:“得少城主擡愛,屬下不甚榮幸,今後少城主有任何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道:“恭賀沈大人高就,傳聞沈大人聰慧過人,智勇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覓心說,誰這麼會說話,而且這聲音聽上去怎麼還有幾分耳熟?
他扭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那人身披鱗袍,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糙臉漢子,模樣倒是平平無奇。
但沈覓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就是昨天和天人會的小光頭在一起的那個灰鱗衛。
沈覓看向玉瑤,見她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有認出他來。
“你是……”
那人拱了拱手,道:“屬下銀鞘衛高允,拜見大總管、二小姐。”
沈覓忍不住驚呼道:“你就是和我們同行的銀鞘衛?”
高允一愣,奇怪道:“沈大人何故如此驚訝,難道你之前認識我不成?”
沈覓不禁頭皮一陣發麻。
這次去晴眉鎮,明面上是臨冬前的慰問,實際則是暗中調查段幹家族是否與天人會有勾結。
但這隨行的恰恰就是天人會的內奸。
會是巧合嗎?
沈覓偷瞄了一眼大總管,他一如既往臉上不悲不喜,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傢伙這麼精明,他知不知道高允是天人會安插在灰鱗衛中的內奸呢?
如果知道的話,他又將高允派出來同行,用意何在?
如果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訴他呢?
高允可是二等銀鞘衛,實力肯定差不了。
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在自己身邊,實在讓沈覓放不下心來。
“沈大人?沈大人!”
沈覓回過神來,聽到大總管接連叫了他兩聲。
大總管衝他笑了笑,道:“看來沈大人昨夜果然沒有休息好,精神有些不集中啊。”
“大總管,我,”沈覓話到嘴邊,卻不知道怎麼說。
如果將這傢伙是內奸的事說出來,一來自己沒有證據,很難令人信服。
二來自己也解釋不清,是怎麼發現他是內奸的。
大總管微笑道:“我來給大家介紹,高允、葛彥,他們兩個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灰鱗衛。”
“這次同行由他二人帶頭保護二小姐的安全,二小姐儘管放心。”
沈覓看到高允的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灰鱗衛。
與高允滄桑的面容不同,他的臉上稚嫩之色還沒有完全褪去,似乎沒怎麼見過這麼多大人物,顯得有些羞澀和緊張。
玉瑤衝二人點頭示意:“大總管挑選的人,玉瑤很放心。”
沈覓心說,你放心我可不放心。
也不知道大總管是怎麼想的,本來晴眉鎮就危機四伏,還要安排一個內奸在身邊。
看來這趟行程不會太順利了。
這時,廣場之上突然安靜下來。
沈覓擡頭望去,看到正陽殿門內,兩排灰鱗衛列隊而出。
隨着一陣莊重的鼓音響起,所有人肅穆而立。
城主緩步而出。
神情與之前在未光亭中大相徑庭,顯得格外的疲倦。
而且和沈覓預想的不同,大小姐和城主夫人都沒有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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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總管躬身行禮,朗聲道:“吉時將至,二小姐身負重任,灰鱗衛整裝待發,還請主上金言玉口,下賜訓誡。”
城主微微點頭,聲音不大,寒風吹拂之下,也只有最前排的人才能隱約聽到。
“玉瑤,你可準備妥當了?”
玉瑤望向城主,眼神堅定道:“父親,玉瑤已經做好了準備。”
城主若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隨即便被狂風吹走。
“這是你第一次外出辦事,謹記萬事小心,不可大意,無需貪功,爭取早日回到濁染城。”
“玉瑤記下了。”
城主“嗯”了一聲,從正陽殿的臺基上緩步走下,來到衆人面前。
他褪下身上的鶴羽大氅,披在玉瑤的身上,低聲說道:“這次路途遙遠,天冷風寒,又沒怎麼出過遠門,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玉瑤咬着薄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低着頭沒有說話。
城主繼續說道:“你母親不捨得你,昨晚哭了一夜,身子撐不住,沒能來給你送行,希望你別怪她。”
玉瑤終於支撐不住,眼淚一滴滴滾落在地。
城主繼續說道:“瓊華的脾氣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雖然嘴上說不來給你送行,但其實人就躲在大殿的後面。”
玉瑤泣不成聲:“我知道。”
“她說,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城主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玉佩。
玉佩上雕刻的是兩條青蛇。青蛇首尾相連形成一個環形。
玉瑤接過玉佩,抽泣道:“請父親代玉瑤謝謝姐姐。”
城主愛戀的撫摸着玉瑤的頭髮,說道:“如論發生什麼,你記住,我們永遠都是親人。”
沈覓想起自己昨晚在城外對玉瑤說起親人兩字時,玉瑤複雜的表情。
不知道這會兒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時,城主清了清嗓子,忽然提高了音量:“沈大人。”
沈覓連忙答應:“屬下在。”
城主眼神掃過沈覓,聲音不似剛纔那般溫情:“你之前在未光亭中大鬧了一場,把好好的宴席攪得不歡而散。我本想剝了你這身鱗袍,以儆效尤。”
“不過,昨日在閣中議事,大總管極力爲你開脫,並承諾說,晴眉鎮一行,由你護駕,可保玉瑤平安。”
大總管微微欠身,說道:“主上英明,此子雖然不懂規矩,無視禮數,但卻是個不可多得人才。”
“而且,”大總管笑道:“難得二小姐對他青睞有加,就在剛剛,已經收了他當門客。”
原來這傢伙是打的這個注意。
就算城主發火,真革去自己的職位,自己還有少城主門客的頭銜,也不會被趕出內城。
反正無論怎樣都不會影響他使自己。
城主聽大總管這麼說,果然又要發火,可又瞥見玉瑤可憐兮兮的樣子,只得忍了下來。
他瞪了一眼大總管,冷哼道:“罷了,看在你多次不顧自身安危救下玉瑤的份上,我暫且不追究你的責任。”
“但晴眉鎮一行事關重大,你既然選擇同行,就要履行好灰鱗衛的責任。”
“這次行程,算是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玉瑤若是平安無事,回來我自然會給你賜字封爵,但若是她有任何閃失,我定要拿你是問。”
大總管道:“還不快謝謝主上寬恩。”
沈覓趕忙說道:“城主放心,屬下定當全力以赴維護少城主的安全。”
城主點了點頭,再次踏上臺基。
高喝道:“出行!”
聲音洪亮高亢,在整個正陽殿廣場上空徘徊。
行衍朝盛行養門客之風,貴族子弟大多都有各式各樣身負絕技的門客,這些人沒有職位,平時無需幹活也能領取俸祿,但地位卻頗爲尊貴,有些實力強大的門客甚至會被主人奉爲座上賓,以長輩之禮待之。
門客的數量和能力,也在一定程度上是貴族地位和財富的象徵。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