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來到了無根堂。
大門敞開，稚童朗朗的讀書聲從裡面傳出來。
王池好奇地在門口張望：“這就是頭兒以前住的地方嗎？”
沈覓則在旁邊催促道：“大門口有什麼好看的，快跟我到裡面去。”
進了門，一個掃地的夥計便認出了沈覓。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扔下掃把跑了過來：“沈子哥，你怎麼來了，今天不當值嗎？”
沈覓也是滿臉笑意：“今個兒請了假，帶了些衣服回來，施老呢？怎麼沒瞧見他？”
那夥計連忙替王池卸下包裹，道：“堂主在後院吃飯，我幫你去叫他。”
沈覓擺了擺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去找他。”
兩人穿過正廳來到後院，剛一進屋，不知從哪竄出來一個小女孩，抱住了沈覓的大腿。
小女孩仰着頭叫道：“哥哥，哥哥，顏兒想死了你！”
沈覓低頭，正巧迎上小女孩明亮含水的雙眸，腦袋裡一閃而過前世那個炸彈爆炸時，躲在自己懷裡的小女孩。
她也有這麼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
沈覓張了張嘴，愣在了原地。
顏兒見他不理自己，狠狠地在他大腿根上擰了一把。
“噢啊啊啊！”
沈覓慘叫！
下意識的蹬腿想把她甩下去。
但顏兒像個樹懶一樣死死地掛在他的腿上，怎麼甩也甩不掉，反而掐着沈覓的手越來越緊。
“姑奶奶！”沈覓痛的臉部扭曲，求饒道：“快放手，肉要被你擰下來了。”
“你錯了沒有！”顏兒眼睛瞪得渾圓，嘴巴撅得高高的，連雙腮都氣鼓鼓的。
“……”
顏兒繼續發力。
“錯了！錯了！”
這小丫頭看似弱不禁風，但手勁極大，沈覓不得不服軟。
“這還差不多，”顏兒神情稍有緩和，緊接着又問道：“錯哪了？”
“我，呼吸了？”沈覓試探地詢問。
“啊啊啊！”
顏兒表情一冷，小手繼續發力。
這時一直在看戲的堂主笑呵呵地走過來解圍：“好了，好了，小覓好不容易來一回，顏兒你就別胡鬧了。”
“臭老頭，你向着他！”
顏兒騰出一隻手，揪住堂主花白的鬍鬚，惡狠狠地說道：“你也有錯！”
“哎呦，哎呦！”
“啊啊啊啊！”
無根堂特有的歡聲笑語響成一片。
王池在一旁看的膽戰心驚，默默地朝門外退了兩步。
……
好一會兒後。
堂主心疼地捋着自己的鬍鬚，道：“小覓，你公務繁忙，還是少往這邊跑比較好。”
說完，見顏兒面色不善，連忙又補充道：“當然來看看顏兒也挺好。”
沈覓看着他下巴上沒剩幾根的鬍鬚，乾咳了一聲，說道：“許久沒來，有些想大夥，所以才特意過來看看。”
顏兒冷哼道：“怕不是早有相好的，把你迷在內城了吧？”
沈覓納悶，這世界又沒有互聯網，一個五六歲的小屁孩怎麼懂得這麼多？
他咳了一聲，面不改色道，“哥哥的心裡只有你們，哪還放得下其他人？”
“真的？”顏兒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當然，”沈覓答道，又問：“小桑呢？怎麼沒看見她？”
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口有人說話：“什麼小桑，這麼大人了，一點禮貌都不懂。”
沈覓看到門口站着一個清秀的女子，手裡端着盆冒着白氣的熱湯。
女子一身麻布衣服，烏黑濃密的頭髮用竹筷隨意盤在腦後，清秀的臉蛋未施粉黛，卻依舊如璞玉般光潔白淨。只不過身子過於瘦削，顯得下顎的線條顯得有些凌厲。
沈覓笑嘻嘻地跑過去替她接下熱湯，“放着我來。”
“哎，”女子柳眉微皺：“小心燙。”
沈覓毫不在意，端着湯就回到了飯桌上。
“給我看看你的手。”女子跟過去，抓起他的手，急道：“怎麼這麼不小心，都燙紅了。”
說着，檀口輕啓，給沈覓的手吹氣。
沈覓嘿嘿笑道：“沒事沒事，一會兒就下去了。”
顏兒從凳子上跳下來，叫道：“我來，小桑姐，我來給哥哥吹。”
沈覓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小桑杏眼微斜，聲音輕柔，卻不容反駁：“小孩子家，胡鬧什麼。”
顏兒嘟着嘴，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沈覓心中一陣嘆息，唉，可惜了一場好戲，這小屁孩也懂得欺軟怕硬。
小桑又轉過來教訓沈覓：“你也老大不小了，別總毛毛躁躁的，灰鱗衛看似風光，但其實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搭上性命。”
“當初挑你去內城的時候我就跟施老說你不合適，可你們爺倆偏是不聽，你看，這纔沒過多久，就又瘦了一圈，可怎麼好？”
沈覓在一旁聽得頭大，連忙說道：“對了，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的確還有事要處理，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起身就要走。
“還是吃完再走吧，”小桑拉着他的手，柔聲道：“能有什麼急事非得趕這麼一會兒。”
“這……”沈覓一時不知道拿什麼理由搪塞過去，只得叫幫手：“王池，你還愣着幹嘛？”
“是啊，頭兒，咱們還是吃完再走吧。”
沈覓回頭看去，卻見王池一臉癡相的望着小桑，兩顆門牙暴露在外面，嘴角還淌着一絲口水。
這個沒用的傢伙。
沈覓擺出一個笑臉擋在他的面前：“你說什麼？”
王池猛然驚醒過來，義正言辭道：“頭兒說的對，不能耽誤正事。還是改天再吃吧。”
說完，兩人飛也似的逃離了無根堂。
路上，王池回味似的閉着眼，不知道在意淫什麼場景。
沈覓看他那猥瑣的表情太過噁心，伸腿絆了他一下。
王池頓時摔了個狗吃屎。
他坐起身來一陣迷茫，四下看了一眼，恍惚地問道：“我怎麼摔了？”
沈覓故作驚訝地“哎呀”一聲，連忙把他扶了起來，說道：“是不是魂落在無根堂了？”
王池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的嘲諷，傻乎乎地說道：“剛纔我真是被小桑姑娘勾走了魂。”
沈覓撇撇嘴，“瞧你那沒出息的樣。”
可剛走兩步，兩腿一軟，自己也摔了個狗吃屎。
王池忙過去扶，驚訝道：“頭兒，你也被她勾走了魂嗎？”
沈覓怒道：“我那是餓的！”
沈覓勉強站起身來，只覺得兩腿發軟，眼前發黑，要不是有王池扶着，恐怕又要倒在地上。
如果按照前世的經驗來說，自己應該是低血糖了。
可這一世的身體強壯的能一拳打死頭牛，怎麼還會低血糖？
王池見他面色發虛，也不敢再開玩笑：“頭兒，再過兩個巷子有家店的辣炒羊肉還不錯，咱們一會兒在那先吃點吧。”
沈覓點了點頭，讓他攙着，走到了那家小店。
進了店，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王池問道：“頭兒，那個小桑姑娘多大年紀了？是否婚配？”
沈覓癱在凳子上懶洋洋地說道：“無根堂的人都沒有具體年齡，只按被送到堂中的時間算，她比我早兩天，算是和我同歲，但實際應該還要大些。”
王池感嘆道：“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齡啊。”
沈覓斜乜了他一眼，說道：“你對她有想法？”
王池咧嘴笑了一下，兩顆門牙頓時露了出來：“嘿嘿，要是頭兒對小桑姑娘沒意思，屬下就不客氣了。”
沈覓哼道：“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想法。”
王池頓時急了，問道：“頭兒，你不是要和我搶小桑姑娘吧？我眼看就要三十了，還沒個婆娘，你可不能……”
沈覓擺手打斷他的嘮叨，“我不跟你搶你也得不到她，她可是立志要成爲無根堂堂主的女人。”
“堂主？”王池一愣，繼而一拍桌子怒道：“那個猥瑣的老頭？”
沈覓瞪了他一眼，道：“施老從小把我養大，也算我半個親爹，你若再敢亂說，我就讓你以後再也不用發愁找婆娘的事。”
王池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沈覓這才緩和語氣道：“雖然他的確有些猥瑣，但我的意思是小桑打算把一生都貢獻給無根堂，終生不嫁。”
“不然你以爲有我這樣一個如此玉樹臨風的人在她身邊，她都不會動心嗎？”
“呃……”王池看了看沈覓的臉，又看了看外面忽然陰雲密佈的天空，默默地將座位朝後面挪了挪。
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候，店裡陸陸續續又上來了幾波人，小小的店鋪一下子嘈雜起來。
沈覓忽然聞到一股香味。
清新淡雅，這種味道似曾相識。
之前自己一個人夜闖山寨的時候也聞到了這股香味。
只不過那時雨勢過大，把味道沖刷的很淡，所以自己並沒有在意。
這會兒突然出現，一下子吸引了沈覓的注意。
他四下張望了一番，目光掃過這些食客，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王池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兒，問道：“頭兒，怎麼了？”
“沒什麼。”沈覓搖了搖頭，岔開話題：“對了，黑市上販賣珠寶的商人，你有認識的嗎？”
王池想了想，說道：“我倒是的確認識一個，只不過許久沒聯繫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濁染城。”
“今天下午帶我去看看。”
王池驚訝道：“今天就去嗎？你的身體沒事了？”
剛吃完辛辣的羊肉，沈覓出了不少汗，感覺身子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之前的不適早已消散殆盡。
他道：“趙毅不是說晚上才能出來，反正下午也沒事做，不如去碰碰運氣。”
王池有些好奇：“頭兒，你有什麼寶貝要拿到黑市上去賣啊？拿出來瞧瞧，給我長長眼唄。”
沈覓白了他一眼，道：“社會上的事少打聽，當心你的小命。”
吃過飯，王池帶着，二人朝城西走去，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纔來到一座宅子前面。
濁染城的西邊算是半個平民窟，看守鬆懈，導致這裡魚龍混雜，很多不正當的交易都會在這裡進行。
眼前這座宅子破敗不堪，像是久未有人居住一樣。只有門前牌匾上“神通府”三個大字擦的鋥光瓦亮。
王池道：“頭兒，你別抱太大希望，我有好幾年沒見他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沈覓點了點頭，示意他去敲門。
王池上前敲了幾下，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縫隙中露出來一個圓潤的小腦袋瓜，頭上綰着兩團髮髻，模樣甚是可愛。
只不過她雙眼空洞無神，目視前方，明明王池就在她眼前，卻像是看不見一樣。
王池問道：“廖神通在嗎？”
稚童不答話，從寬大的袖袍裡伸出一隻手來，遞到王池面前。
王池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放在了稚童手心。
稚童拿到銀子，縮回頭，“砰”的一聲，又將門關上了。
在高山之巔，歷經億萬年的自然洗禮，吸取天地日月精華，終成極脈，由此開採而得的極石，蘊含充盈的塵息，被修塵者視若珍寶，極石經修塵者煉化之後，方成神紋，覆於人身，以塵息之力催動，可施展自然之力。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