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沈覓等人進入密室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這時正是黑夜未盡,黎明將至之時,也是人最睏乏之時。
衆人經過了一夜酣鬥,早已累的精疲力盡,紛紛睡去,整個密室鼾聲此起彼伏。
玉瑤的房間裡也十分安靜,裡面一片漆黑,似乎也在休憩。
這時,一個若隱若現的黑影,藉助着黑暗的掩護,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黑影進來之後並未行動,而是站在門口屏息凝神的聽了一陣。
房間裡除了一些細微的呼吸聲之外,什麼異動都沒有。
他這才放下心來,緩步移動到牀榻的位置。
房間裡雖然沒有燈,但之前他早已牢牢記住了裡面的模樣,所以很順利的便來到了牀邊。
他摸索着牀榻,找到牀上躺着的那人位置。
不經意間,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聲,喃喃自語道:“對不住了葛大人,怪就怪你多管閒事吧。”
說完,手掌向下一揮,照着那人的胸口狠狠地拍了下去。
“啊啊啊!”
房間裡陡然傳來一聲慘叫,幾乎在同時數道燭光燃起,將整個房間點亮。
黑影看到,自己的手心處一把匕首已貫穿整個手掌。
沈覓嘿嘿一笑,從牀上坐了起來,幸災樂禍地說道:“高大人,怎麼這麼不小心,非要往我的刀口上撞呢。”
黑影正是高允,他瞪圓雙眼,掃視一週,發現房間裡,玉瑤,涔兒以及醒過來的葛彥,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你們…”高允一把拔掉匕首,連連後退,惡狠狠地說道:“你們早就設計好了陷阱等我!”
葛彥雖然已經清醒了過來,但依舊十分虛弱,慘白的臉上掛滿了細汗,得涔兒扶着才能勉強站立。
他緊緊地握着拳頭,咬牙叫道:“高大人,沒想到你真的是天人會的奸細!”
高允啐了一口,道:“伏魔跟你說的吧,段幹家一個兩個都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葛彥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高大人,伏魔並沒有說你是奸細。”
“在此之前,我從未對你有過半點懷疑,又怎麼可能會問他這種問題?”葛彥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若不是你做賊心虛,恐怕我到現在都不會相信你會是奸細。”
高允臉色一變,良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叫道:“不可能,你不知道我是奸細,爲什麼會設下陷阱等我?”
葛彥悲哀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是沈大人推斷出來的。”
“又是你!”高允看向沈覓,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覓心說,你從一開始就已經暴露了好嗎?
他想了想,還是笑着解釋道:“就是那次‘婪相思’之後,你便已經露出了馬腳。”
“我記得當時少城主的食物是由葛大人負責,有人中毒之後,他一直在說,每一道程序他都親自檢驗過,不可能有問題。”
“那時我就很奇怪,葛大人做事認真負責,又是六難塵師,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呢?”
“但後來想想,有沒有可能下毒的人是在飯菜交給灰鱗衛的時候才動的手腳呢?”
“我記得當時應該是由你負責分配的那一桌飯菜吧?”
高允不服氣道:“你就憑這個懷疑我?”
“當然不是。”沈覓笑了笑,繼續說道:“還有驛站那晚發生的事。”
“我曾特意詢問過少城主那晚事情的始末。”
“少城主大抵說得和你一樣,但卻有細微的差異。”
“你曾說是黑衣人想要暗殺少城主被你撞見,然後順勢將她救下。”
“但少城主說得卻是,她聽到有人說話,纔會前去查看,這才碰到了黑衣人。”
“這麼說來,恐怕應該是你與那黑衣人在密謀着什麼,不小心被少城主撞見,所以才配合着演了這麼一齣戲碼吧?”
高允低着頭,沉默不語。
“高大人,”葛彥念及舊情,忍不住勸道:“回頭是岸,別一錯再錯下去了,認罪吧。”
高允緩緩擡起頭,剛剛驚慌、憤怒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
“沈大人,你果然很聰明,難怪二小姐會這麼喜歡你。”
沈覓聳聳肩,表示自己很受用。
高允笑了笑,說道:“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我爲什麼會在那些普通的灰鱗衛身上下毒?”
沈覓“嗯”了一聲,說道:“我確實想過這個問題。”
“一開始我一直以爲下毒的人是針對少城主,只可惜被中途掉了包。”
“但你卻是在得知飯菜會給灰鱗衛之後才下的毒。”
“而且中毒的人數量不多不少,正好十一個。”
“這次隨行的隊伍中,算上你一共有四個高手,正好一人可以分配到兩三個人。”
“我猜,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要藉助這些中毒的人來削弱其餘三個六難塵師的實力吧,這樣你的同伴就能肆無忌憚地對少城主下手了。”
“說得很好,”高允笑意不減,“只可惜,算漏了一點。”
“沈大人,既然我早就知道會給中了‘婪相思’的人療傷,難道不會事先準備嗎?”
沈覓皺了皺眉,“你的意識是……”
高允一擡手,一團白得耀眼的塵息出現在他手中,他呵呵一笑,說道:“那晚治療‘婪相思’,並未消耗我的實力,我只不過是做樣子給你們看。”
“現在的我,”高允神色一凜,傲視衆人:“實力與平常無異,你就算看穿了我的計謀,憑几個實力減半的六難塵師又怎麼對付我呢?”
這時,外面的人終於聽到了響動,衝了進來。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姜鐸和邱雪。
兩個神官一臉茫然,顯然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
沈覓臉色一變,叫道:“不可能!如果你有這個實力,早就可以殺了少城主,又何必忍到現在?”
“殺她?”高允冷笑道:“你怕是還沒搞清楚,我不但不會殺她,還要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只有這樣,她纔有價值。”
沈覓忽然想起他那日在酒館對光頭說得話,他說有人在“添衣節”晚宴上擾亂了他的計劃。
自己一直以爲,他是打算趁機刺殺少城主,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那他嘴裡說得計劃到底是什麼呢?
晚宴、玉釵、少城主、大小姐。
無數的念頭在沈覓腦海中迴盪,他感覺真相就在自己眼前,卻無論如何都抓不住。
他感覺腦袋像是要裂開了一般,忍不住大吼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說清楚!”
高允冷哼一聲:“你恐怕沒命知道了!”
說罷,一閃身便來到了玉瑤身邊。
姜鐸和邱雪雖然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但眼見他就要對少城主動手,不由大叫道:“高大人,你要做什麼?”
高允冷笑不語,一掌揮出,兩人才剛剛進屋,便覺塵息如洶涌狂流一般朝自己襲來。
甚至還沒來及做出反應,便已被打飛了出去。
“就算是平時塵息充盈,你們二人聯手也未必能打敗我。”
高允大笑,伸手便要抓向玉瑤。
“住手!”
耳邊忽然傳來沈覓的叫聲,高允嗤笑一聲,擡起頭,道:“怎麼,沈大人也想試試……”
話沒說完,彷彿全身的血液被瞬間抽走,一股透心的寒意直抵心臟。
他長大嘴巴,一動不動地看着沈覓。
他的手裡拿着一張巴掌大的紙片,紙片上,一個血紅的大字鋒芒畢露。
“殺!”
“誅…誅血咒?”高允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這張薄薄的紙片給吸走了,連說話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沈覓喘着氣,冷汗從額角一滴滴滑落:“還好你記得這個。”
“我聽葛大人說,”沈覓握着那張紙片,一步步走向高允,“你們成爲大總管心腹之時,都會被中下這誅血咒,手持誅血咒之人,能夠命令你去殺任何一人,甚至包括自己。”
“不,不可能!”高允近乎咆哮,“我的誅血咒明明已經被毀了,他明明答應過我的。你手裡怎麼可能會有?”
沈覓緩緩開口道:“是大總管親手交給我的。”
“大總管?”高允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繼而慘笑一聲道:“果然,沒人能逃的過大總管的手心。”
“高大人,”沈覓提高音量,質問道:“你剛纔說,你想要少城主活着是爲什麼?你們天人會究竟有什麼目的?”
高允癡癡地看着那誅血咒,所有的注意全都被它所吸引,根本沒有再聽沈覓說話。
沈覓不禁高喝一聲,說道:“你若再不老實交代,我現在就命你自裁謝罪。”
“哈哈,”高允大笑道:“得罪了大總管,我早就已經預料到自己會死了,只不過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不甘心吶,”高允跪倒在地,重重地捶打地面,恨恨地說道:“本以爲計劃一切順利,沒想到從一開始,便已經步入了大總管的陷阱之中。”
高允猛地擡起頭,眼神裡盡是血絲,他冷笑道:“不過你也無需得意,你在大總管的眼中,也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再告訴你一件事,外面的鬼梟雖然的確如姜鐸所說沒有靈智,但卻並非完全並本能行動,它們早已被人控制,只會守在段幹府。”
“這裡的所有人,除了二小姐,早晚都會死在他們的利爪之下。”
“哈哈哈哈……”
說完,高允瘋狂大笑,眼神裡盡是輕蔑。
沈覓心中一緊,漸漸生出一絲不安,大喝道:“高大人,你還有別得選擇,只要你肯配合我們,我可以做主留你性命。”
高允面色猙獰:“我可是銀鞘衛高允,區區末等灰鱗衛,也配來可憐我?”
說罷,身形一動,朝着沈覓衝了過來。
他速度極快,根本容不得沈覓多想,無奈之下,沈覓只得握緊紙片大吼道:“高允!”
此話一出,高允伸向沈覓的手掌竟陡然一轉,朝着自己的腦袋便狠狠地拍了下去。
巨大的掌力頓時將他的腦袋拍成了兩半,血肉飛濺到房間裡各個角落。
高允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覓手中紙片倏地燃起一團淡藍色的火焰,眨眼間便燒成了灰燼,散落在了地上。
統治者會利用各式各樣的手段來保障自己的手下不會背叛。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