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兒女和普通人家。這兩點之間似乎有很明顯的分割線。起碼在魯家這樣的人家裡,是有明顯區別的。魯定風一慣交友廣泛,有機會認識一下石達開這樣的人物,自然不會放過。可是牽扯到官雲裳,他就不願意了。
官雲裳這人就像是別的地方來的,不太知道規矩,有時行事上,太過隨意,性格有些衝動。這樣的人,不會有壞心眼,可是心理藏不住事,很容易被人利用了。
魯定風太瞭解她這一點,所以有危險的事,忍不住很想去阻止她。可官雲裳偏偏是個不聽勸的人。而且過多的阻止她,魯定風又有些不捨得。她吸引他的優點很大一部分存在與她那不與世俗相融的奇特個性。
這情形就像是她的奇思妙想能帶給他奇妙的旅行,可是魯定風不想她這傻蛋在旅行中受傷害。
“咳咳。”話還是要勸的,魯定風反駁說道,“我沒這個意思。唉,你一個大家閨秀的,哪來這些江湖兒女的想法。算了,我也不勸你了。”
“得了吧。你就老實招了吧,你自己也想見見那位大人物的吧。”這一點,官雲裳還是看得出來的。
“啊,這都讓你猜到了。看來還真是妖精。”魯定風瞟着小眼,色色瞧着她,“小娘子,你還知道些什麼?來,說說。”看來勸不動了,魯定風只好回到他的不正經。
慕容卓瞧這兩人吵吵鬧鬧的,不再言語。他的目光,從山水間轉移到迎面來的一條大船上。艄公像是害怕,故意避開了些。
那大船船頭站着幾個人,他們低頭看來,很快注意到小船上身型高大的慕容卓。慕容卓像是也感覺到了,有些刻意地低下頭。
官雲裳正和魯定風吵着嘴,突然被他拽了一下。官雲裳閉上嘴,順着魯定風的目光,看向船頭,那船有些大,船頭站着的幾個身型粗壯,不像是一般行動的商人。而且他們頭上無一例外包着頭巾,這次不用猜,這些人壓根就是天平軍。那艄公也嚇了一跳,船也跟着他那蝦米似的微躬身軀一起抖了起來。
這裡得提一下他們坐的方位,官雲裳他們這趟走水路,根本找不到船伕,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要命的。敢出來載他們,可這船破得,完全沒有篷布,跟本遮不了風雨,於是他們仨只是頂着明媚陽光,坐中破船中間。官雲裳出門遠行,又是要去找反賊似的人物,自然不能再以女裝出行。於是她換了身灰撲撲的男裝,頭上帶着個斗笠遮着大半容顏。
她此時和魯定風坐一排,慕容卓就坐在他們對面,而來大船與他們的小船小遇時,大船正是在面衝着官雲裳的方向貼着滑過。也就是說,船上的人就像伸長了腦袋,只是看得到慕容卓挺拔的後脊樑。等兩船相對劃過,就要錯開時,大船上那些人到是可以看到慕容卓的側面,只是慕容卓早避開,轉過身面朝着前方去了。如此情形,船上的人就算是看不到慕容卓的正臉,但也是猜得出這人在故意避開他們的。
就聽大船上的人,兇狠地吼了一聲。“喂,那船上的人,你轉過臉來。”
魯定風瞧出這裡面有些問題,於是主動站起來,側過臉衝着大船上的人燦爛一笑。
大船上的人誰要看他啊,忙又喊道,“高個的那個,你轉過臉來!”
魯定風暗下吡着牙,小聲衝艄公說了一聲,“劃快點!”
那艄公比他們更怕長毛,忙加大了力氣,想把船蕩遠一些。大船上的人見此狀況,似是怒了,一個光頭的大漢既然抽出大刀對他們吼道,“老子讓你轉過臉來,沒聽到啊,停船,不然老子劈了你!”
艄公聽到這話,嚇得跟抽了筋似的,把船蕩得更快了些。船上的人一時火了,那拿大刀的光頭大漢翻着船像是想跳過來。
小船上魯定風這批人也有些急了,真要鬧起來,他們可是要倒大黴了。他們正擔心着,突然聽到船上有人吼了句,“你們吵吵鬧鬧的,是在幹嘛?”
船上的人這才靜了一下,一齊轉向船頭走出的人。這會兒兩隻船也漸漸背行得遠了些。風中傳來那邊的吼聲,有人吼道,“你們在幹什麼。那麼破的船你們也瞧得上眼。”
這邊人雜聲回道,“頭兒,我們瞧着一個人很像慕容將軍。”
“他……”
聲音到這兒,漸漸聽不清了。兩隻船的距離已經很遠了。小船上,艄公鬆了口氣。可魯定風和官雲裳卻像是看大降神仙般,睜着大眼看着對面的慕容卓。
還是官雲裳比較直接,她也不來圓回,張口就問,“慕容大哥,你原來是將軍啊。”
慕容卓瞧着山水,許久,才悠悠回了句,“那些都只是虛銜。”
就衝他那跟世外高人似的飄渺語氣,他的形象頓時在官雲裳心裡高大(更高大)起來。原來這個連新夜行衣都買不起的人是個將軍。不過他這種木訥性子,也難怪在天平軍裡混不下去了。
魯定風到沒多問,這會兒他那諒解的眼神,似乎和慕容卓多有哥們意氣是的,他咳了咳,小聲說,“慕容兄,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慕容卓瞧了一眼遠去的大船,輕輕“嗯”了一聲,“應該快到了。”
官雲裳可沒那麼多意氣。她閃着星星眼問道,“慕容大哥,你爲什麼不當將軍,跑去當俠盜呢?”
“咳咳。”魯定風趕緊打斷她的話,官雲裳這人一興趣起來,也不考慮一下時間地點,周圍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完全沒見着旁邊的艄公,剛從驚嚇裡出來。這會兒心臟纔回到胸口,又被他們嚇得蹦出嗓子眼。
慕容卓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了他們。且說船船了岸,那艄公早嚇得魂不附體。一見他們上了岸。錢都不收了,划着船就跑。三人無奈搖了搖頭,繼續踏上路途。
長毛賊在人們的心裡一貫不好,現在他們靠近的正是賊亂最中心的地界。可似乎這成都城外比起瀘州城外更平靜些,他們出瀘州時,一路看不到人煙,可到了這裡,人煙不多,可不時還能看到有行人經過。
魯定風上前一問,原來是山裡打柴的人,他一個窮人身上也沒銀子,聽說這批長毛不殺百姓也就壯着膽子出來謀生了。
魯定風問起太平軍紮寨子的地方,那打柴人疑惑地瞅了他們一眼,還真給他們指了路。於是一行人依着路,繼續前行。
沒行多遠,遠遠地看到山上的木柵欄圍的寨營。這個寨子不大,附近也沒有清兵與他們對持,應該是很後方的營地纔是。
慕容卓遠遠看了半天,平靜說道,“這可能是徐丈夫的營寨,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先去打個招呼。”
魯定風兩人聽了也是鬆了口氣,他倆等在路邊,看着慕容卓那高大的身影向營地靠近。官雲裳看了一會兒,黯然低下頭,似有些傷神的模樣。
魯定風瞧見了,問道,“你怎麼了?可是累着了?”
“沒有。”官雲裳低下頭,想起當年見到徐煉時的種種情景,他記起,雨中他與自己母親在後門的相會,記起那天她和文允述偷跑出城門,送他遠行。那時的官雲裳還沒想到,今天會是這翻情景。恍然中她和她母親的命輪似乎重合了,卻又不相似。
慕容卓沒走多久,沒一會兒,營寨裡就出來一列隊伍迎接他們。那隊伍裡領頭的正是徐煉和慕容卓。此時的徐煉一身戎裝。氣度排場都不似當年窮酸書匠的模樣。他的容貌未有多大變化,只是臉上多了幾分滄桑的道勁。魯定風只知道,官雲裳和徐煉有些交情,他本是想等着,慕容卓通報後,他們自己上去,沒想到徐煉居然親自出門迎他們。
魯定風遠遠看着,小聲問道,“你面子怎麼這麼大啊。”
官雲裳無奈笑了笑,沒回話。昔日冷冰冰的徐煉會這樣,怕還是因爲當日她送他時,那些泄露天機的指點吧。看來她當時的話有些作用,也不枉她爲些差點丟了性命。
迎接的隊伍很快到了山下,兩拔人相遇都是相互打量,喜上眉梢。
“福兒?真的是你?都長這麼大了。”徐煉終究是個內斂的人,說了兩句,瞧着她千言萬語的也是說不出話來。也不知官雲裳與她母親的樣貌是否相似,不然徐煉怕是更有百千種滋味在心頭了。
官雲裳和魯定風到客氣,也如多年前一般,見了徐煉就行着禮叫“丈夫”。
徐煉疑惑瞧着魯定風,問了句,“你是文……文?”這不稱職的丈夫,怕是多年了,連文允述的名字也忘記了。
魯定風笑着糾正道,“丈夫,我不是文允述,我也是您的學生,我叫魯定風。”
“魯定風。”徐煉打量着他,更是詫異,同時他詫異的目光還在兩人之間掃了幾圈。估計他也覺得奇怪,當年官雲裳和文允述青梅竹馬、形影不離的,如今身邊怎麼換人了。這換人不說,換的還是之間一直不合的魯家小子。
這些年青人啊,難道是沒有他們當年的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