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環繞,綠水依依,近處的青山巍峨陡峭,官雲裳舉頭望了一眼,打了個飽嗝,“小述,我們還是別到山頂看日落了。詩人們不是說了嗎?只要有一雙看風景的眼睛,但無處不是風景。”
“詩人?可是姓官的詩人?”文允述笑着搖頭嘆道,“我看,是小豬爬不動了吧?”
官雲裳點了點頭,繼而搖頭,“我主要是怕你背不動。再說,在江邊看日落也很好啊。”
“好吧,聽你的。”
“那當然。”官雲裳得意笑着,突然她彎下身子,揉了揉腿,“小述,揹我,走一天了,好累哦。”
“好,也聽你的。”文允述彎下腰,將她背了起來。江邊並不遠,沿江的小道讓行路商人踩得坑坑窪窪。文允述小心走着,不時將背上的人擡高些,免得她吊着累。
官雲裳摟着他的脖子,笑迷迷地說着,“小述,你真好。”
文允述紅着臉笑了笑,不語。
官雲裳想起早上的事,側着頭問,“小述,你是不是什麼都聽我的啊。”
文允述點了點頭,“只要你不胡來,就聽你的。”
“哦。那我讓你聽你爹的話去雲南,你去嗎?”
文允述地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他慢慢轉過頭。額頭上汗滴一閃一閃地。他喘着氣問道。“你早上去我家了?”
“嗯。”官雲裳擡着袖子。給他擦了擦汗。“我不小心聽到地。小述。其實我也和所有女人一樣。想嫁個狀元郎地。”
官雲裳說得情真意切。文允述眉頭跳了跳。完全不相信她。“你不是不喜歡當官地嗎?”官雲裳說過。她不喜歡這年代地官。一個黑洞般腐朽地染缸裡。泡不出好人來。
“這個……”官雲裳一招不行。低頭繼續想招。“小述。你爲什麼不肯去雲南?是因爲我嗎?”
文允述低頭向前跳過幾個坑。深聲說道。“你這麼笨。我要是不在這兒。誰照顧你啊。”
“你竟然說我笨。我可是公認地神童。”她不服地嚷嚷着。“我看你是怕我跑了。哼!”
文允述指着前面紅彤彤的天空,說道,“到江邊了。”
火紅的夕陽懸在江面之上,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紅,他們兩人站在江邊,也讓這夕陽染上了霞光。官雲裳看着落日,文允述兩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福兒,我相信,相信你,相信我爹我孃的話,可是,我知道,我走了,所有壓力都會轉到你身上。”
官雲裳回頭望他,他那黑色的雙瞳如一剪秋水,幽幽的含着暖意,讓人想整個融進去。那刀削般尖尖的下巴讓晚霞染上一道紅色金邊。他那白皙的臉龐不顯柔弱,在他那淡黑的劍眉映襯下,多了幾分英氣。
官雲裳嘆了口氣,墊起腳尖,抱着他的脖子,輕聲說道,“我說不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之類肉麻的話。不過,我堅信,只要我們心如磐石,便沒什麼能讓我們轉移。現在你要去謀求的,是配得上你的身份和榮耀。不可以因爲我,因爲兒女私情,妨礙了你的前程。你放心吧,即使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兒,我也會好好的。如果你不去,不只你,連我也會自責一輩子。”
“福兒,我明白了。”文允述嘆了口氣,轉頭看着江水。
“對了,還有件事。”官雲裳掏出袖裡的小盒子,小心打開,盒中是一大一小兩枚銀戒指,她輕聲說道,“這是用你給我的那錠銀子做的,所以就算是你準備的吧。”
“戒指?福兒,你不是不喜歡帶首飾的呢?”
“這個,其實。。。”官雲裳對着手指,小聲地說,“你一個人去那麼遠,你也很招人,我,我不放心了。”
“哦。”文允述將戒指帶在中指上,微笑着說道,“放心,我會和別人說,我已經娶妻。山盟海誓,以此爲證。”他幫官雲裳帶上戒指,握着她的手說道,“我這幾天就走了,你不要來送我。”
官雲裳一愣,問道,“爲什麼?”
“不想看到你哭,不然我可不忍心走。”
“嗯。”官雲裳應着,忍不住鼻子發酸。
“福兒,這霞光好美啊。”
江邊,火燒般的霞光染滿天地,那橙紅的色彩暖暖地散發着一日中最後的餘溫。紅日已落下,迎着而來的,將是無盡的黑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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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雲裳趕回家中時,天已經黑透了。小葉子在院子裡急得團團轉。官雲裳從牆邊冒出個腦袋,喚她架梯子。小葉子這才緩了口氣,喳喳叫着,“小姐,你可算回了。夫人來過好幾回了,連秋姨娘都跑來瞧熱鬧,我看是她們都猜到你不在屋裡了。”
官雲裳一下地,忙捂着她的嘴,打着手勢讓她噤聲。小葉子這才安靜了兩分鐘,等收好梯子,兩人回到房中,她又急燥地咋呼起來,“小姐,你這裝病窩在房裡的辦法也不管用啊。今天秋姨娘幾次想要闖進來,要不是夫人幫着攔着,咱們早穿幫了。”
官雲裳一邊應着,一邊忙碌地解着外衣上一排小釦子,這舊灰布衫子的佈扣子大半變形。她解了半天,也沒解下來。正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吵鬧聲。一個聒噪的聲音在門外喊着,“夫人,你別攔我,福兒又病了,我這做二孃的總該送點湯吧。”
“完了,是秋姨娘。”官雲裳也顧不上脫衣服了,她掀起被子,蹬了鞋子直接鑽了進去。眼看着門邊豔紅的紅袖子推開門簾,官雲裳忙把全身包好,只露個腦袋在外面裝虛弱狀。
“哎喲,福兒在啊。”秋姨娘身着一套扎眼的豔紅花衣裙,她一手端着瓷盅,一手牽着五歲的小兒子,搖着步子走了進來。她身後,餘氏一身淡雅的綢布裙子,與她形成鮮明對比。餘氏表情平淡,平靜的目光從牀上掃到牀下,稍稍定格了兩秒。官雲裳猛然想起,她剛脫下的鞋子還沒收好。鞋底粘的泥,一看便知她出去過。
官雲裳忙給牀邊的小葉子打了個眼色,可那傻丫頭全注意秋姨娘去了,哪還顧得上看她眼色。就睥那秋姨娘拿着瓷盅,一雙賊眼在櫃角門後瞟來瞟去,然是想找人一般。
官雲裳忙虛弱地叫道,“二孃,謝謝你了。”
“哦。”秋姨娘這才轉過頭了,臨末還不甘心的瞅了一眼帳角。似乎沒地方可以藏人了,她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官雲裳身上,“哎喲,我瞅瞅,姑娘這怎麼又病了。這小臉蛋也瘦了,再瘦下去鵝蛋也要走形了。”秋姨娘說着,一雙賊眼又瞅上被子了,好像官雲裳那褲子裡藏着人一樣,她比劃了一下,又覺着那被子太小,藏不住男人。
官雲裳翻了翻小白眼,問道,“二孃,你這是在找什麼呢?”
“沒,沒什麼。”她小聲說着,“奇怪了,藏哪了?沒藏人大白天的爲啥子不讓進呢?”她這聲量怕是故意讓官雲裳聽到。
官雲裳無奈地再翻白眼,裝是燒迷了,她濃着聲音問道,“二孃,你來幹嘛的?”
秋姨娘這纔想起自己的初衷,忙把瓷盅遞給小葉子,“給,我是我剛做的四喜丸子,瞧她這瘦得沒二兩肉的,也該吃點補補了。免得到時嫁到夫家,生不出兒子。”
“你——”官雲裳正想跟她嗆聲,就聽她身後,餘氏平淡說道,“秋姨娘,你要送完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讓福兒早點休息。她這身子經不起耗。”餘氏那平靜的氣場就像是有感染力一般讓大家都靜了下來。秋姨娘訕訕揮了揮手正要離去,就見她那胖嘟嘟的兒子,掙開她的手往那盅湯衝了過去。
小葉子正聽着話,沒防到那孩子一揮手把盅奪了去,幾個大人瞪眼愣在那兒,就見那胖孩子迫不及待的打開蓋子,咕咕往嘴裡倒,那湯也燙,那孩子燙得鼻涕眼淚一齊流了出來。
秋姨娘劈手將瓷盅奪了過來,拍着孩子的後腦大罵道,“個死孩子,回去沒得你吃的啊。跟要飯的一樣,在這搶什麼搶。”
那胖娃又被燙又被打,委屈的哇一聲哭了出來。秋姨娘也不哄,又是一陣打。官雲裳看他可憐,本想起來勸,一想起自己一身灰衣裳,忙縮回去,伸着脖子對小葉子說,“去把我的小食盒拿來。”
小葉子瞅了那胖孩子一眼,有些不願意,不過拗不過主子吩咐,這纔不情不願的把小食盒拿了過來。官雲裳說道,“把裡面的糖果,拿給二寶吃吧。”
胖胖的二寶一聽有吃的,小眼還掛着眼珠呢,就瞅到食盒上去了。那小盒子是餘家老舅公送的,是說是紅木做的,很值些錢。秋姨娘也是識貨的,一見那盒子兩眼放出光來。她將瓷盅隨處一擱,奪過食盒笑眯眯地就說,“二寶,你姐姐真好。來,咱回屋吃。”
小葉子急了,跟上去說道,“秋姨娘,盒子。”
秋姨娘一回頭,眼裡嗖嗖放出兩道冷光,“放心,吃完還你。對了,把那瓷盅洗了還給我。”說完她牽着兒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小葉子氣得直跺腳,餘氏平靜說道,“算了,別跟她一般見識了。以後找機會拿回來就是了。這秋姨娘也是,好好的孩子給他餓成那樣。”
官雲裳早被這姨娘雷習慣了,聽母親這麼說,她問道,“那麼胖,怎麼還餓着了。”
“就是因爲太胖太憨了。秋姨娘以爲餓着幾下就會聰明些。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也就那樣了。”餘氏嘆着氣,將女兒的鞋子擺好放到牀踏上。還好剛纔秋姨娘的注意力全在上面,要是低頭看一眼,指不定又要去官長安那裡閒話。
官雲裳看了,忙跳起來說,“我自己來吧。”她一起身,想起身上的衣服穿了幫,可想退回去,已經晚了。
餘氏看着她的衣服,又嘆了口氣,“你啊,真不像是我生的。”
官雲裳抱着孃親撒起嬌來,“娘,我要不是您生的,還能從石頭裡蹦出來啊。”
“唉,指不定你真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