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雲裳迷迷糊糊的一直沒明白是回什麼事。一羣土匪就坐在她旁邊,圍了一圈,他們身上的汗氣、血腥氣沖鼻腔,她差點沒被薰暈了過去。
當馬車快要衝到山寨時,官雲裳突然被人從車上拎了下來。不得不說,他們雖然凶神惡煞的土匪,可是對待官雲裳還是算得上溫柔的。
官雲裳從最初的害怕到回覆正常的疑惑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這次被驚嚇到的,不只她一個人。徐煉和慕容卓也是一路無話,他們千辛萬苦趕到省城,必要的銀兩卻被土匪劫了。徐煉身上的銀票,只夠全數的十分之一
他們才四個人,想搶回銀兩完全不可能。只得先入城再想辦法。徐煉一路無語,偶爾他盯着官雲裳,想問之前的情況,可是看她低頭喪氣的模樣,實在無法開口問。
五人徒步走到省城城門時,慕容卓猶豫說道,“徐先生,我還是不和你們一塊進城了。”
徐煉打量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慕容卓的微型高大。在人羣中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與大夥分開走,只是怕給他們帶來麻煩。徐煉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決定。同行若只有他徐煉一個人,他到沒什麼好害怕的,可是此趟帶着官雲裳,再加上之前遇上土匪的事很蹊蹺,徐煉不敢放鬆警惕。
官雲裳一路無話,入了省城,徐煉帶着衆人去了佟家的府邸。佟家在省城的院子,比在瀘州的還大上好幾倍,整個庭院氣派非凡,庭院間的樹木花草修剪整齊,看來是長期有人打掃。
徐煉在佟府也算是輕車熟路,一路進來,佟家的下人沒一個阻攔他們。偶爾還有人看到徐煉,與他行禮問安。官雲裳一路跟着,沒多久走到一座大屋子前面。看情況他們是要進去。官雲裳突然停下了腳步。徐煉以爲她被嚇到了,有些驚弓之鳥。於是勸道,“不用怕,這是佟公子的書房。”
官雲裳也不瞧那屋子,只是急急地說道,“我想見定風一面。”
“這。”徐煉瞧官雲裳那模樣,肯定是有重要事要和魯事定風說,徐煉想着肯定是之前遇上土匪的事。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和佟公子商量一下吧。”
“嗯。”官雲裳茫然應着,腦袋裡又想着之前的事。
佟學光見到官雲裳很有些詫異。兩人閒閒說了兩句客套話。徐學光很快發現,官雲裳有些心不在焉。他偷偷給徐煉打了個眼色,兩人眼色間商量了一下。配合着把官雲裳支開。
徐學光瞧着官雲裳一身戲服打扮,於是說道,“福兒,你先去歇息一下,換身乾淨衣服吧。”
官雲裳想着就要見到魯定風了,不收拾打扮一下也實在不合適。於是就聽了佟學光的,和丫鬟一同退下了。官雲裳纔出去,佟學光急急問道,“徐先生,銀兩籌到了嗎?”
徐煉一聽這事,不由勸了口氣說起當時情形來。“錢是湊到了,只是在平省城的門口,讓一幫土匪給劫了。”
‘怎麼會這樣?‘
‘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
佟學光聽完前後狀況,幽幽嘆了一口氣。他瞧了官雲裳一眼,沒多說什麼。徐煉像是與他有着某種默契。兩人相視打了個眼色,都沒有再提之前的事。
官雲裳有些魂不守舍的,到也沒注意這些。
佟學光和徐煉聊到最後,說起魯定風,官雲裳突然驚醒般。說了句,“什麼時候可以去見他?”
佟學光瞧了她一眼,語氣裡多了幾分安慰,“就現在去吧。銀兩的事,得和定風說說,指不定這傢伙能想不出什麼奇招來。”
“也對。”徐煉平靜問道,“佟公子,順便幫我安排一下,我想見翼王一面。”
佟學光有些猶豫,畢竟石達開是重罪的犯人,見重刑犯本就不容易,要是再被人發現徐煉的身份,那就更麻煩了。這事牽扯甚多,一不小心連佟家也可能整個搭進去,佟學光自然要考慮,值不值得爲徐煉冒這個險,“你確定?”
徐煉和他相處多日,自是知道他的顧慮,官場上呆久了,都會小心翼翼,這世道里人人都道當官好,有權有勢還有紅包拿。殊不知,這一行危險重重,到比那山間的土匪活得更要小心些。他們的承受了多少富貴,同時就得承受多少壓力。徐煉早爲他想好了一切,他說道,“佟公子不用擔心,我早有保全的辦法,一但有人認出我來。我不會牽連你們,你大可說是看出我的身份,與我相交只是想查出更多餘黨下落。我這邊,也會給相應的口供,真要抓到我,指不定還能給定風拖罪,我這真正的太平軍,肯定比那個假太平軍的口供更可信。”
聽到這話,佟學光有些愣神,他對徐煉有些認識,他知道和這樣的人不用假意的客套,甚至他暗暗在想,這也不失爲一個辦法。畢竟和徐煉,他們只是剛認識的朋友,而魯定風和他,則是相識多年,從情份和利益上,情同手足的兄弟。佟學光是商人,這筆帳,他算得清楚。雖然冷血了些,可是熱血的人,通常生活在故事裡,而不是慘酷的現實中。
官雲裳卻是個不現實的人。她突然拽住徐煉的袖角,如同女兒拽着父親一般,她抖擻着說道,“不可以,先生,你不能出事。您別傻了,如果用你的命換定風的命,我們會一輩良心不安的。”
徐煉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孩子,這次的事本身是我不對。丟了救命的銀子,這個後果本來也該由我去承擔。”
“可是,銀子還能追回來啊,命丟了,認活下去的人怎麼辦?”官雲裳望着他,眼圈有些紅,她知道徐煉之前的話不是玩笑,他是真想用自己的命,去把魯定風換回來。官雲裳接受不了這樣的交換,她自語般說道,“有辦法的,肯定還有辦法的。先生,您忘了,當初我答應騙我娘時,你可是承諾過,不管如何要配她白頭到老,不能比她先去的。”
徐煉聽到這話,體內沸騰的熱血,稍稍冷卻了一些。或許那些潛伏的想法,剛剛被觸發了。他畢竟曾是翼王麾下的一份子,如今首領有難,他又做了過失之事,難免有些捨生取義的想法。只是官雲裳的話提醒了他,他還有一分承諾,不管成就哪一方,他都難免自私。難怪人們常說情義兩難全,真要到這種時候,誰有能真正選對呢?
“佟公子,我請幫我安排吧。”徐煉堅定的說了這話,看樣子,他還是放不下。
官雲裳看着他,還想再勸。
徐煉擺了擺手,打住了她的話,“福兒,別怕,我有分寸,你去見定風吧。這些日子。他也吃了不少苦,唉,這世事的因果,真是無法言述啊。”
佟學光也嘆,“那位石先生確實是個英雄。”
佟學光只是順着開感慨而言,到並沒有勸徐煉追隨英雄去犧牲。可是他這時,這樣的話偏偏起到了這樣的效果。徐煉也有些茫然,目色中偶爾迷惑,偶爾又顯得那般決然。官雲裳不知該如何再去勸他,只說道,“先生,你所堅持的大義是什麼?你真就此無畏犧牲,會帶給你什麼,帶給你那些兄弟什麼,又帶給我娘,帶給我們些什麼?你死了,證明不了所謂的大義,你那些兄弟們也得不到任何的鼓勵安慰,甚至他們也不需要。在我娘或是我們,只會是一輩子傷痛的記憶。”
官雲裳不想再勸,她知道,從歷史記錄,以及她所見所聞看來,太平天國的起義,並不是什麼高尚的革命運動。它只是一個愛慕權利的人,通過些欺騙手段,蠱惑一些人與他們一同反抗當朝政府。她是個對政冶毫無興趣的人。她知道什麼東西,一但於權利聯繫起來,就容易變得骯髒,而爲這些本質骯髒的虛名去死,就顯得愚蠢了。
徐煉猶自發呆着,官雲裳對佟學光說道,“先去見定風吧。”
兩人望了徐煉一眼,一齊出了書房。官雲裳在佟學光的安排下,跟着丫鬟下去,換了身乾淨的衣裳,許久不見魯定風,她不想以如今這髒亂狼狽的模樣示他。
等她收拾停當,佟學光也做好了安排,兩人乘着馬車去了省城裡的大牢。佟學光偶爾盯着官雲裳,眼神時暗時亮。
官雲裳想着要見魯定風了,心裡正激動着,許久才注意到佟學光的眼神異常,她小聲問道,“佟大哥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佟學光擡了一下圓框眼鏡,瞧了她一眼,這才說道,“福兒你雖說不上國色天香,但總有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神彩,聽說曾有傳聞,你非常人,我都忍不住要信了。”
官雲裳苦笑嘆氣,“我到希望自己非一般常人,能有能天之能,那樣,也就不用看到這麼多人受苦受難了。”
佟學光眼片一閃,笑了笑說道,“不錯,到有菩薩心腸。”
官雲裳心急着見魯定風,到也沒精神與他接話。於是一路無語,暗森朝氣的牢房轉眼也到了。
官雲裳跟着佟學光,一路聞着撲鼻的屍氣,總算走到牢房深處。那裡,面色蒼白的魯定風正神精質般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