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在上戰場前夕喜歡給士兵打氣:“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現在班主任站在講臺上也這麼說。
“開學不算軍訓都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你們到底幹了些什麼這一次考試就能見分曉。”
“加強班加強班加強在哪了,你們如果連普通班都考不過那才笑掉大牙呢。”
“第一次考試你得拿出氣勢,別上來就給我打敗仗,咱們班配的老師都是學科帶頭人,到時候不僅丟我的臉也丟別的老師的臉。”
這些都是我耳朵自動過濾功能失效的時候聽到的。
月考過後班主任和別的老師要去衡水中學學習,這個傳說中的神奇高中每個高中生都不陌生,本校的大多數習慣制度都是從那裡學來的。
但我覺得其實班主任完全可以不去的,他的嘴巴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了,在他的“妙語連珠”下,全班此刻一片寂靜,奮筆疾書,埋頭苦幹,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最不努力的那一個。
那時的我們都認爲,只要你勤奮刻苦,就會有好結果的。
十年後變成軟蛋草包的我,碰壁的時候,失意的時候,從裡到外徹徹底底否定自己的時候,回憶起來,連十年前那些小小的信念,都羨慕。
所以我討厭那種故事,那種主人公少年不努力,老大猶風光的故事。那種故事,是對我以前所有的信念進行徹徹底底地推翻和否定。
但身處其中,只想快點逃離,不明白這樣的日子到底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這是個死結,誰都不能逆着成長。但十年後的我看到新聞裡墮落犯事兒的少年,恨不得鑽進電視機敲他們的腦袋在他們耳朵邊大喊:“別傻啊!珍惜啊!以後沒機會了!”
“別傻啊,珍惜時間,考前抱佛腳還是很有用的!”班主任邊說邊拿粉筆在黑板上用力地點,這是他的招牌動作,不一會兒,黑板上已經滿天星了。
考前抱佛腳,想不到我現在竟然相信這種話,我以前是“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玩”口號的鼻祖。
後天考試,我現在死磕一道看着很簡單的數學題。
看着很簡單啊,明明看着很簡單的。
可答案就是不對。
我撓着後腦勺開始算第五遍。
“莫希,你該洗頭了嗎?”陳熠上廁所回來看到我抓耳撓腮的樣子。
“嗯,我自從轉到這個班就一星期洗一次了。”我看他一眼,低頭繼續算。
“咦……”陳熠坐到位子上,我沒看到他的臉,但也猜到上面寫滿了嫌棄。
“咦什麼咦,幫我看一下這題,我死活都做不對。”又一次錯了後我宣佈投降。
陳熠接過練習冊和我寫寫畫畫的草稿紙,一眼看到錯誤的步驟。
“這個,這兒不能直接這樣寫,要加個絕對值。”他拿手指指了一下。
“哎呀,對對,怎麼這樣簡單的錯誤都犯,我還檢查了好幾遍。”
“落後那麼多你以爲進步這麼容易?”陳熠剛說完這句話就露出一副後悔莫及的表情,生怕我不知道他是隨口一說。
其實隨口一說的話語纔是最能表明心思的。
“你別生氣啊,實在是你以前坐在那裡不是睡覺就是玩遊戲,我們都覺得你不愛學習,以爲你……”
沒等他說完我就爆炸了:“我們?你,還有誰?”
郝仁立刻拿書輕打陳熠的頭,憋着笑似的說:“你自己大嘴巴別拉我下水!”
“好啦,我沒生氣,我有那麼小氣嗎。”我有,並且在心裡暗搓搓地下決心這次一定要考好,讓他們這些唱衰我的人看看。
月考如期而至。
早上出門的時候,丁琪給我書包裡塞了兩條巧克力,拍着我的肩膀說:“加油,放鬆,不會的別硬做。”
“姐你別說這些老掉牙的話了,在學校聽老師說還不夠。”我把巧克力拿出來,“着急寫試卷誰還吃這個,又不餓。”
“那你等會路上買個煮雞蛋。”
“知道啦!”
“我今天有考試,包子帶到學校吃。”我對早點大伯說。
“考試的時候怎麼能吃呢?”大伯不解。
“不是考試的時候吃,我帶到班裡吃還能節約時間再看看書。”
“哦哦,你這麼努力,這次會考好的。”
“但願吧,嘿嘿。”
我按照考號找到座位,在一樓,周圍都是陌生人,他們之間反而很熟絡似的。
直到周翔走過來。
“唉?你也在這個考場?”我驚奇地有些誇張。
“對啊,考號是按照名次排的,我們入校名次又差不多。”他指了指那邊有說有笑的同學,“你看,那兒都是我們班33班的,我們成績都一樣。”
“哦,你們新33班關係還挺好的啊。”
“嗯,還好吧,班級不都這樣嗎。”
不都這樣,最起碼2班加上我這個人後就不這樣了。
又或許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沒什麼不同。
監考老師抱着試卷進來,周翔說“好好考”,坐回位子上,衝我擠擠眼。
ok,好好考。
我嚴格按照科學的標準的老師口中的做題順序和技巧,老老實實做完了“重要”科目。
第一天的場次考完,拖着除了眼睛其餘器官都已睡着的身軀回到姑姑家,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洗漱上牀睡覺。
誰知道客廳裡燈火通明,姑姑姑父坐在沙發上,對面坐着三個人。
看上去是一對夫妻和一個六七歲小男孩,小男孩像鴕鳥一樣地把頭低到胸口處,不時哼哧着鼻涕。
姑姑姑父都在教育局工作,沙發旁的地板上堆着大包小包的禮物,不用猜也知道這是怎樣的情形,我識趣地把書包輕輕放下,溜進衛生間。
我沒關上衛生間的門,拿出牙刷擠了牙膏放進嘴裡。
“丁局長,你看我說的這事兒行嗎?”那個媽媽問。
“你們不用這樣,該怎麼着就按照規定怎麼……”
“你看這孩子!多不讓人省心!沒事兒玩火幹嘛!”那位媽媽不等姑父說完,就氣的把孩子拎出來,說一句話揍一下。
我悄悄伸出頭,那個小男孩還是低着頭,不知道我回來之前以前被拎出來在姑姑姑父面前假模假樣地揍幾頓了。
“別打孩子,別打。”姑姑站起來拉開那位媽媽。
我連忙把頭縮回來,看着牆上的鏡子,繼續刷牙。
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只是那個哼哧着鼻涕一言不發的小男孩在想什麼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開始明白了很多事情,明明都是那麼小的小人兒,有一天突然發現原來這世上是有階級劃分的,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是錢,自己的父母不是那麼萬能,也會向別人低頭,大人的世界也有等級之分,不同的等級對應着不同的權.力。
漱口,打開水龍頭洗臉,外面的聲音我都聽不到了。
走進臥室,丁琪也在模擬考試,估計書房離客廳很近,外面的聲音打擾到她了。
“姐,你什麼時候考研啊?”
“一月初。”
“還有三個月多。”我掰着手指頭算。
“嗯。”她輕皺眉頭,我好像打擾她了。
我靜悄悄地爬上牀,乖乖地看自己的書,明天考政治歷史地理。
重要科目,即語數英理化生,包括地理,至於政治歷史,看課表的排課就知道它們在學校的地位了。
但還是要認真準備,畢竟也是算入總分計算排名的。
等到第二天考政治歷史的時候,我才發現陳熠說的真對,進步哪是那麼容易的,雖然考前扯了嗓子背了個天昏地暗,但看着試卷後面的論述題題目,雖然感覺都很眼熟,仍然無從下手,眼前纔是天昏地暗。
偷偷瞥了周翔一眼,他還在認真寫着,他周圍的人也在不停筆地寫着。
爲什麼大家都這麼認真,一起墮落一起放鬆一下不好嗎?
我也拿起筆逼着自己盡力去寫,我是被逼的,我人生中大多數時候都是被身邊這些好學生好同事逼着前進。
這幾天熬夜複習沒睡好,我苦苦掙扎到最後一題就去找周公敘舊了。
原來我也不是在哪都能睡的很香,剛睡着就在夢中被絆了一跤,驚恐之餘腦袋徹底清醒了,老師提醒還有十五分鐘,我翻開歷史試卷開始檢查。
三個選擇題,我發現自己錯了,並且自我感覺很明顯地錯了,眼疾手快地改了答案。
老師走到跟前收試卷的時候我在心裡暗暗慶幸。
我可真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