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傍晚考完, 天已經很黑了。我和李芷柔一起走出考場,我的手凍得通紅,掌心不停地揉搓, 又放到嘴邊大口哈氣。
李芷柔悲喜參半, 她的手緊緊地捏着書包帶子, 急切地一會兒跑到我左側問第一題是不是選了A, 一會兒又繞到右側問我第二題是不是選了B。
她在樓梯路燈下的這副樣子這麼可愛, 怎麼會說自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晴雯呢。
我除了第一場考試暈乎乎的,其他都正常做完, 我不知道自己考得如何,畢竟考試除了你考的怎麼樣, 還有一大部分不可調節因素, 就是別人考得怎麼樣。
教學樓裡明顯比前幾天熱鬧很多, 明天是週末。
週一我又是第一個到了教室,沒有人, 我像聖誕老人一樣分發禮物。
金針菇筆給可兒,頭繩給李芷柔,藍胖子給朱寧。
哦,還有,米妮也給朱寧, 他就是個小女孩。
哈哈。
朱寧是第二個來的, 我偷偷看他, 他把書包放到桌子上, 拿着米妮看了一圈, 反應過來:“這簡直在侮辱我!”
又黑着臉回頭對我說:“肯定是你乾的好事!”
“連句謝謝也不說,白眼狼。”
“我可真謝謝你!”
“不喜歡這個還有一個呢, 喏。”我指指另一個藍胖子。
“我也不是它,它腰太粗。”
“......不要給我的。”
“不要白不要。”
下午,班主任進了教室,我看着他站在講臺上,知道成績出來了。
班主任有個習慣,爲了讓大家集中聽他訓話,一準備宣佈成績前就把其他燈都關掉,只留講臺上方一個燈。
他這是要起範兒領舞了。
“這次試卷簡單,所以分數高不要以爲自己多厲害,主要看名次。”
“我也不多說,考的好的別驕傲,考的差的......噯,考的差的也別灰心。”
最後半句話說的王中華自己都覺得有違和感,他平時只會冷嘲熱諷批評教育,可不這樣安慰人。
“算了,我都懶得再說了,成績單自己看吧,這麼大了考的怎麼樣自己都有分寸。”他把成績單給門口第一位同學,依次往下傳。
“算了,我都懶得說了......如果不是老師下學期不帶我們了,他會這麼說麼?他以前分明不這樣......”郝仁對陳熠小聲議論。
“圓圓,你把位子搬到這兒。”王中華點點了講桌旁的位子。
時隔半年,那個位子終於派上用場了,第一排的同學趕緊把放到那個位子上的書收回去。
不管老師們是誇獎唐圓圓還是教育她,我們都不會知道,因爲他們總在辦公室解決。
剛來的時候,我以爲那個座位是需要老師監督的不認真的學生去坐的,現在我才知道,那個位子就像公交車上的愛心座位,老師把你放在那裡不是想找你的茬,是爲了更好的關愛你。
如果老師還願意盡心盡力地教導你,就說明你仍得恩寵。
唐圓圓利索地收拾好東西,坐到了講桌旁邊,接着,班主任又把她領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纔拿到成績單,傳到我手裡的那一刻,朱寧也嗖得跑到我旁邊。
他的嘴巴靠近我耳朵:“你考......”
“不要說!”我喊着站起來把他推出去。
李芷柔看我太磨嘰,從我手中搶走成績單,自己看去了。
“別推別推,你第八名,又不是考的不好,噯噯,好了好了我到位了,別推了。”
就這樣,我在朱寧的嘰嘰喳喳中知道了自己的成績。
“你以後看成績單不要看我的成績!”我警告他。
“我不是看的,我是問的,我昨天讓我媽問班主任的。你不是說過,我們老師的孩子有後門~仗着家長工作的便利經常顯示優越感~”
你能想象朱寧此刻賤嗖嗖的樣子嗎?他學着我的話,還把音調上揚,輕浮的不像話。
我不理他,轉身回到了自己位子上,捏着成績單,緊緊地盯着,生怕我的名字會消散。
但我沒有想象的高興,大起大落又大起,修煉地好像可以吞噬一切的大海,雖然也濺起淺淺漣漪,但迅速歸於平靜。
“你的理科真的很好,你看看,數學139,物理98,化學95,生物,生物77,你看你語文126,英語136,如果我們現在已經分班不看文科的話,你能進前五。”
我正聽着這個畫外音客觀地幫我分析自己的成績,突然覺得不對勁,歪頭一看,朱寧幽靈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過來了,腦袋就蹭在我頭的旁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手裡的紙。
朱寧不理會我,仍然接着給我分析:“但是,你也給文科老師留點面子吧,你這政治歷史都怎麼考的,都60多60多,你也太敷衍了。”
“哪個人考的差是因爲自己不想考好啊,我文科學的很認真的,考前舌頭尖長了口腔潰瘍還扯着嗓子背政治背歷史你知道嗎?”我反駁,他說的好像我故意不好好考文科一樣。
“顧安東真不像話,不僅理科第一名文科也考第一名,他腦容量怎麼這麼大。”我看着依然處在第一位的名字望洋興嘆。
“真正成績好的人每一門都好。”
“你考了13名噯,也進步了。”我順着成績單看到朱寧的名字,難怪他今天神采飛揚,多管閒事。
李芷柔的名字也往上走了一些,甚至在唐圓圓前面。
唐圓圓退步很大,差不多和我上次下降的一樣多。
怪不得班主任又讓唐圓圓換位子又讓她去辦公室的。
“莫希,政治老師喊你。”政治課代表走過來告訴我。
“知道了。”
朱寧對我拋了個“保重”的眼神。
走向辦公室的路上,我在心裡不停默唸:“我們要把蛋糕做大…我們要把蛋糕做大…”
這句話政治老師每節課都會說,是政治老師講課的精髓。我在心裡盤算着,到辦公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這句話亮出來,以示我上課有認真聽講。
——不爭氣的是,我竟然把自己念餓了!
通過這件事我明白了,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我徹底對自己投降,遂停止默唸,拎着兩個拳頭進了辦公室。
班主任坐在門旁邊,我第一眼就看到唐圓圓坐在班主任對面,促膝長談。
政治老師坐在另一側,垂眼吹了吹剛倒的熱茶,輕嘬一口。
我被這個中年男性特有的動作和表情一震,才猛然想到他已經不是打籃球的大男孩了,雖然他總在課堂上講述他馳騁球場的故事。
陳熠說自從老師上次打球眼睛縫了好幾針後,他已經不再打球了。
後來我聽到筷子兄弟填詞的老男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政治老師。
“莫希,過來過來。”老師喊我。
我回過神,走到他跟前。
“莫希,你看了成績沒有,偏科很嚴重啊。”政治老師笑眯眯看着我。
我心裡一點都不緊張,反而覺得很溫馨,甚至妥帖得有點想哭,怎麼說,老師彎彎的周圍有些皺紋的眼睛像爺爺的笑眼,這種感覺就像爺爺在喊我去吃餅乾。
“我也不知道怎麼考這麼差…”
“高二還有會考呢,也很重要。就算打算選理科也不能把文科考的太不好看,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對老師有意見呢。”他又笑了起來。
“嗯。”我使勁點頭。
朱寧說,我吃軟不吃硬。
他說的對。
回到班裡,朱寧等着看我垂頭喪氣的笑話,沒能如願,喊陳熠出去玩。
“陳熠,走走走,上個月爲了考試一直坐在板凳上屁股都壓平了,打球去。”
陳熠哈哈大笑:“怎麼,你還想要翹臀嗎?”
“去不去?”
“大冷天打籃球,球場肯定沒有人。”
“誰說沒有,1班的有幾個人無論颳風下雨都在球場,天冷正好暖和暖和,一身骨頭架子都僵硬了。”
而後兩個人勾肩搭背從後門走出去。
朱寧是真的很開心。
別看郝仁個子大,但喜靜不喜動,他就是男版的李芷柔。
難怪李芷柔喜歡他。
我坐在位子上,把數次政治成績列在筆記本後面,做出折線圖,打算實時觀測分數動態。
不一會兒唐圓圓從辦公室回來,我的眼神下意識得看向洪紅,她一個人坐在原來的位子上,同桌的位子上空空的,背影有些落寞。
大半個小時之前,班主任還在辦公室嚴肅地對唐圓圓說:“以後不要和洪紅一起玩了,她成績不好還不求上進,只會影響你。”
唐圓圓愣住了一下,又微微點了點頭。
我在聆聽政治老師的教導之餘,八卦的心止不住,偷聽到這些。
但洪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也只是一個沒有小心思的愛玩的小女生而已。
我想起那次大合唱時,洪紅聽說33班的指揮很帥,還有粉絲羣,在我們班唱完落座時不顧班主任異樣的眼光拉着唐圓圓去後臺圍觀那位大帥哥——周翔。
我恍惚中看到洪紅的眼睛發光。
太多天真爛漫的女孩像她這樣,喜歡打扮,喜歡帥氣的男生,喜歡f4,甚至喜歡h4。
人家說青春是無憂無慮的,洪紅就是證明。
或許有一天,她會感覺到唐圓圓的疏遠,有一天她也會意識到自己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了——那些她曾經喜愛的東西。
而現在,我坐在後面看到她撕開一包乾脆面,走向講桌旁的唐圓圓,遞給了她一張剛拆開的魔法士乾脆面裡面的卡片。
或許她們約定一起集齊卡片去兌換大獎的。
我低下頭,繼續分析我的政治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