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節課是體育課, 第三節自習。
離下節體育課還有幾分鐘,大家準備去操場。生物課代表急急忙忙跑回班宣佈:“大家別下去了,班主任說這節上生物課, 第三節課等通知。”
這架勢, 好像連第三節自習課也要霸佔的樣子, 而同學們都一副認命狀, 這要在32班, 我早就“慫恿”體育課代表帶頭抗議了。
上課鈴響起,朱寧在鈴聲中喊我:“莫希。”
想着早上他讀我那句話,沒好氣地說:“放。”
“放什麼?”
“放.屁。”
朱寧稍稍反應了一下, 在鈴聲中教育我說:“莫希你一個女孩子天天說放.屁放.屁的像什麼樣子,什麼屎.尿.屁的, 能不能文雅一點?”
“不能。”
“關鍵是你這口頭禪傳染, 我昨天在家做題沒做出來罵了句狗屎, 翻答案說答案放屁,被我媽聽到了差點打我。”
“關我屁事。”
這時班主任推門而入, 邊往裡走邊說:“上課前不要關門,老師來給你們講課不打開門歡迎還把門關上,老師會怎麼想?”
可是,哪個老師想那麼多。
前排有人小聲說了句:“風吹的。”
班主任停頓一下,接着說:“風吹的你們就不知道拿板凳抵一下?”
前面的人不吭聲了。
“咱班有多餘的板凳嗎?”我問秦可兒, 上帝爺爺作證, 這是單純的疑問句, 但聲音——太大了。
我這頭野豬還是沒能做成一隻家養的豬。
對不起, 我是故意的。
不不, 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王老師,我爲添亂而生。
“拿我的, 去辦公室拿我的椅子!”王中華生氣了。
全班鴉雀無聲。
我是大傻子,誰再說話誰就是二傻子。
“有些同學不要以爲自己這次考的好進步多一點就以爲無敵了,只會嘴上厲害接話茬有什麼用,你不進步馬上就會被時間淘汰。”
老師苦口婆心確實也不容易,要教給你知識現在還要教你做人,我一度有些後悔自己沒控制住音量讓老師面子上掛不住。
他接着說道:“那句古文怎麼說,滅秦者秦也,非六國也。秦始皇當面統一六國多麼厲害,最後秦朝不也荒廢在自己手中嗎。只要你不擺正態度,荒廢時間,很快就會落後。”
朱寧噗嗤一聲笑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班主任沒在意,繼續侃侃而談:“秦始皇當年再厲害有什麼用,你讓秦始皇從墓裡活過來東山再起?”
這番教導說的有理有據,旁徵博引,無懈可擊,只是朱寧怎麼回事,從剛纔就在笑,現在更是把書打開立起來,躲在裡面笑。
他的臉笑的通紅,給我遞來一個紙條,三個字:“秦屎黃”。
秦始皇真的氣的要從墓裡活過來了……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爲什麼告訴我,我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我笑的發抖。
其實心裡快哭了,我知道班主任從剛纔就在盯着我,我已經上了他的黑名單。
“莫希!”果然是禍躲不過,“站起來。”
我站起來。
“笑什麼!”
笑什麼?
我該把紙條給您看嗎?
“我說的話很好笑嗎?”
哈哈哈哈哈…
我又沒忍住咧了下嘴。
“出去!”
媽媽以前說過,罰學生不要讓他出去罰站,要不一節課都聽不到了,懲罰的目的也沒有達到,可以讓他站到班級最後。
我很識時務地說:“老師我錯了。”
“出去站着!”
……
可是朱寧也笑了,爲什麼不罰他?我瞥眼看朱寧,他正正襟危坐,低頭預習這節課要講的新章節。
靠!
“要和老師作對到底是吧,快點出去!”
我磨磨蹭蹭地出去,臨走前使勁踩了朱寧一腳。
最沒出息的是我的臉在發燙,現在肯定紅成猴屁股了。
我討厭這樣不爭氣的自己,我明明最善於打腫臉充胖子,就算再落魄也要擺出驕傲的姿態。
我站在門口。
我正體驗着媽媽口中不要讓學生做的體罰。
不禁悲從中來,鼻子發酸,眼眶發熱,秦始皇再也取悅不了我。
我站在班門口。
是秋天的下午了,太陽比夏天的時候更懶些,快要收工下山了。
機緣巧合,我站在外面看到了天空盡頭的夕陽,秋季的天上空空的,煞白,什麼都沒有,一望無際,太陽收斂起最後的光芒,天邊赤紅。
紅色和白色形成對比,柔和又鮮明,像是印象派的畫。
不知道多久沒擡頭看看天空,我被這夕陽震撼到。
而班裡的人們卻辜負了。
不知誰更幸運。
上衣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應該是短信。
“你老實站一會,班主任過十幾分鍾會把你叫回來的。”
陌生號碼。
一定不會是朱寧那個膽小鬼,他不會冒風險給我發短信;也會不是陳熠,他不帶手機;更不會是顧安東,他還沒有關心我到這個程度。
是秦可兒嗎?
還是李芷柔?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猜到李芷柔,她明明一點也不喜歡我。
“謝謝,但我纔不會老實站着。”
回完短信,我把這個陌生號碼備註成“好心人”,又把手機放回口袋。
呼……深呼一口氣,把腦門上的劉海撥向兩邊。
我不會乖乖站着的。
我往裡面挪了挪,直到聽到王中華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才放心從前門溜到後門,途徑一大片窗戶,有幾個同學驚奇地看着我。
我到了後門,看王中華還沒有轉身趁機從後門進班,輕手輕腳地坐在李芷柔旁邊,我原來的位子上。
隱藏在此,還是原來的安全感。
人家常說,安全感很稀有,需要自己去努力爭取。
可我常常能體會到安全感這三個字。
在穿着媽媽給買的鵝黃色毛衣的時候。
在不帶眼鏡也要裝進盒子裡掛在脖子上的時候。
在頭髮稍稍長長一點能遮到耳朵和臉的時候。
在坐在這個擁有天然屏障的熟悉角落的時候。
李芷柔被我嚇了一跳,我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等她反應過來,給我遞了張草稿紙還有一支筆讓我記筆記。
她在稿紙上寫了三個字:做得好。
我看了看她,她依然板着臉。
這時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好心人。
“你別亂跑。”
我已經亂跑了。
我在後面掃了一眼全班,看誰拿着手機,沒有發現目標。
“你看外面的天。”我回。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神經質地發這些。
但天空應該會理解每一個人。
陳熠察覺到了動靜轉過頭,驚訝地合不攏嘴,指着前門,用氣息說:“你不是…”
他迅速理解了,無奈地衝我笑了一下。
接着是郝仁發現我。
他們倆腰挺的更直,坐的更高,兩個人還往中間靠了靠。
我心裡突然特別感動。
夠義氣。
這個位子真的比我之前以爲的更可愛,我以前竟然拼盡全力要擺脫它,不禁理解了“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那句話。
如果在這兒坐到下課,這事兒就翻篇了,走出教室的班主任會被走廊上涌出的學生推向前,來不及看我是不是還在那站着。
但是那個好心人算的太準,過了十幾分鐘王中華果然看向門口說:“莫希,進來吧。”
……
“咦?”王中華走到門口找了找,又氣沖沖地回到講臺上。
“這個莫希,一會誰看到她讓她到我辦公室,這次必須請家長了。”
請家長?
不行,絕對肯定堅決一定不行。
“老師,我在這兒。”我邊舉手邊站起來,“老師,我剛纔站了一會覺得頭暈,剛進來坐下您就喊我了。”
特殊情況要啓動特殊功能,我也是女生,我也是會裝柔弱的。
不能再硬碰硬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否則我沒有好果子吃。
我接着演虛弱,眯着眼,好像眼皮都沒有勁兒睜開的樣子:“這幾天身體一直不舒服。”
那啥?我都說到這兒了再要懲罰我簡直沒有良心了。
“好了好了坐下吧。”王中華也懶得跟我計較。
“你一個人耽誤全班多長時間。”但他還是要說一句讓人不痛快的話。
我坐下了,不知是喜是悲,是倒黴還是僥倖,總之朱寧,你這個幼兒園兒童媽寶男不僅長得娘還娘們唧唧的賤人,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