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晚自習拎着包進班,拿出一張紙放在講桌上,“現在我們開始排位子,我按名次往下喊,喊到的人上來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這張新的座次表上,寫完了大家就按自己寫的位子重新坐。
“顧安東。”顧安東上去了,毫無遲疑地落筆。
“下一個,王子霖。”王子霖上去,落筆。
……
通過這次選位,我總算可以把之前看到過的名字對應到了具體的同學上了。
你們好啊。
大家以後就認識了,嗯,你們也應該認識我了吧。
我的心情從來沒這麼好過,我也從來沒嚐到過考的好帶來的這麼甜的甜頭。
“莫希。”
該我了。
吃了原來位子的虧,我一定要選個好座位!
第三排左邊起第一個電扇底下,俺來了。
但當我站在講臺上看到座次表時,我才知道,我考的是第11名,不是第一名…
那個位子的空格處已經躺上了別人的名字…
我拿筆在那張座次表上繞了一圈拖延時間,想還有哪個不錯的地方,前兩排不喜歡,最後兩排不喜歡,靠牆太悶,靠窗看黑板反光…
我已經感覺到在我旁邊的班主任隨筆繞動的目光,不能再拖了。
坐不了我在32班的位子,坐在以前阿牛的位子也行…
雖然拖拖拉拉,我還是故作淡定地下去了。
我總是不能從內到外地瀟灑一回給他們看看。
也沒來得及看搶先一步選我相中的那個位子的是誰,即,誰是我下一個同桌。
上帝爺爺,拜託這次賜我一個隨和的同桌吧。
選位工作到了尾聲,“李芷柔,你還是坐在你原來的地方嗎?”班主任問。
“嗯。”
班主任拿筆替她在原來的位子寫了名字。
且不說我倆的關係,我又算哪根蔥有資格去憐憫別人?
我不會同情她的,她更不需要。
歷史前進的軲轆與我無關。
我只需要在自己的世界裡剝開我的糖果,也滾出我的糞球。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明天大家到班就直接坐在自己的新位子吧。”班主任夾着包走出教室。
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給我媽打電話,趕快把最近的好消息告訴他們。
但放學的校園哪兒都是人,我還誤入了學校聞名的情侶小花園。有次校長到花園裡的衛生間上廁所,出來時抓住了一對初中生情侶全校通報批評,但來這幽會的情侶依然不減。畢竟實在是沒有別的隱蔽的地方了。
走着走着來到了車棚,我在車棚與圍牆之間的旮旯角找了塊石頭坐下,給我媽打電話。
“怎麼現在打電話呀,這麼晚了。”我媽在電話那頭說。
我氣不打一處來:“還說我,你們這麼久也不來看看我,甚至打個電話呢,把我當成包袱往姑姑家一塞就不管了,你們這爸媽當的也太省勁了吧…”
本來是想報喜的,誰知道我媽都不慰問我一下還問我怎麼現在打電話,你說我怎麼現在打電話?我現在就不能打電話嗎?
一激動把心裡積攢的埋怨都說出來了。
“不是怕打擾你學習嘛,我天天給你姑姑打電話問你情況的,別冤枉我。”我媽說道。
“對對,你媽在家天天唸叨你的,還給你買了很多衣服呢。”爸爸也說話了,肯定開的免提。
一聽我媽給我買衣服了我立刻人窮志短地喜笑顏開,“那你們過幾天就把衣服寄過來行嗎…你們在家怎麼樣啊,吵架沒有,還好吧?”
“好,只要你爸不吸菸就好。”
“好,只要你媽不嘮叨就好。”
“我嘮叨還不是因爲你吸菸,你看看你的牙,原來發黃,現在都變黑了。”
“大男人不都吸菸嗎,我心裡一煩就想吸,你一嘮叨我更煩…”
“好啊,你煩我是吧,你不吸菸我嘮叨什麼,你不煩誰跟誰過去!”
……
大晚上的,他們就這樣當着我的耳朵吵了起來,我好像不該打這個電話。
我把手機稍微拿遠了些。
……
“你給我出去睡!”
砰的一聲,安靜了。
“希希,你說吧,我把你爸趕出去了。”
“媽,你們吵什麼哦。”
“我吵是爲他好,越不說他他吸菸越厲害,到時候那肺都黑了,這不是糟蹋自己身體嗎?等你回來我們一起監督他,看他還不戒菸。”
“嗯嗯,媽,我也不許他睡我屋,就讓他睡客廳。”我附和着說道。
生物老師說,尼古丁會讓人分泌使人快樂的多巴胺,我爸或着急或困擾都會吸菸,我媽不在家他飯後睡前也要吸,確實該嚴肅重視這個問題了。
好你個莫老頭,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活該被我媽訓。
“不說他了,一說就來氣。我聽你姑說你這次考的不錯是嗎?”
“我正想給你們說呢,我這次考了第十一名,排位子的時候還選了個好位子,你得給我點獎勵吧。”
“是嘛,那是得獎勵了,直接給錢怎麼樣?”
“好好好。”我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對了,爸爸給我辦的銀.行卡丟了,我又重新拿姑姑的身份證辦了一張,明天把卡號發給你,你就把獎勵的錢打在新的卡上,千萬別打舊卡哦。”
“好,我明天下班給你打,多吃點好的,也可以和同學一起去玩。”
“嗯。”
我沒有告訴媽媽,我現在還沒有可以一起玩的同學。
掛了電話後我心情激動地走到車棚裡找車回家,沒想到看到朱寧和顧安東跨坐在自己的自行車上,一個玩手機,一個低頭用腳擺弄腳踏。
那我剛纔報喜的電話他們都聽到了嗎。
管你們呢,我開了車鎖麻溜地騎出去,晚上的風有點大,吹得外套往腰兩邊擺動。
“莫希,你怎麼回事,上次在食堂踩我的腳,這次又騎車撞到我,你給我下來!”
來到2班,我從沒有瀟灑過,從沒有。
“陳熠你,你怎麼不看下車啊。”我從自行車上下來,“不疼吧,我騎的不快。”
“你說疼不疼我撞你一下試試,不行不行,撞到波棱蓋了,上次打球傷到過還沒好呢…哎呦…”
“你可別訛我,信不信我踢一腳試試傷到什麼程度了。”我把車子停住,弓着腰用手輕輕按他的膝蓋,其實我很溫柔的,雖然說出的話不像。
“你試試,你踢啊。”他擡着下巴。
別激我,如果有人激我,就是讓我跳樓我也會去跳。
我擡起腿就是一腳。
“啊!”
他那條腿一軟,一隻胳膊摟住我的脖子支撐着站立。
朱寧和顧安東滑車過來,不知道是來看熱鬧還是要過來聲討我。
“陳熠,你看你,讓你訛人家女同學,等你等了幾十分鐘現在還得給你送回家。”顧安東拿過他的另一隻胳膊攙着。
“安安…”陳熠重心從我身上挪到顧安東身上,帶着矯揉的哭腔說,“她不是女的…”
朱寧從我脖子上拿掉陳熠的另一隻胳膊攙住,小聲埋怨我:“陳熠上週打球真的磕到膝蓋了,你怎麼真踢啊。”
“小寧,你快跟她說說我上次傷的多重…”
“我…”我自知理虧,不知道該說什麼,轉向陳熠,“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我知道附近有個診所關門晚,走,我騎車帶着你。”
“我不去,你要是想賠償的話,先去車棚把我的自行車推出來,灰色的那個。”他指着不遠處的車棚,裡面已經沒幾輛車了。
我不想去,要不就去看醫生,要不我就走了,推出車他又沒法騎。但我還是乖乖把車推出來,因爲朱寧和顧安東都在看着呢。
“你騎車在前面拉着我,我在後面騎省勁。”他邊說話邊顫顫巍巍地把自己車後座上綁的繩解開,系在我的後座和他的車把手中間。
這傢伙車子後面還綁着這麼長的繩,拉貨嗎。
“你別折騰了,咱們快去看醫生吧。”我真的怕他有什麼後遺症從此賴上我。
“沒事,就這樣騎回家歇歇就行了,我不是想給你省錢嘛,到了醫院有你的花錢的呢。”
“她媽馬上要給她打錢了,她有錢。”朱寧插話道。
靠,還真的聽到我打電話了。
“你們真磨蹭,快點上車載我回家。”陳熠不耐煩地打斷我們,“哦,疼…”
陳熠前面那句話說的太利索了,我剛想懷疑他腿到底有沒有事,但聽到他喊疼我立刻聽話上車。
今夜的天空異常高遠,繁星點點,明天會是個大晴天。
“真好啊,莫希,是不?”陳熠在後面喊我。
“不好!”
我在前面騎着,但我吃力的時候,也感覺到陳熠在蹬。
顧安東騎在陳熠旁邊。
朱寧在我右手側,不時告訴我該往哪騎。
我想起自己剛纔和媽媽打電話的時候還爲自己沒有朋友而難過。
現在已經有可以送回家的朋友了。
“拐拐拐,這兒往裡拐。”
最後一個路口差點騎過頭,慌亂中朱寧急忙伸出手控住我的把手,糾正了方向。
秋夜微涼,他手心的溫熱傳到手背上,我的心也感覺被一層薄薄的果凍狀東西包圍了,是暖的。
這麼多些日子,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異樣的溫暖。
但他是不小心握住我的手的。
上帝爺爺作證,我不會當回事。
真的,如果這樣的事也要放在心裡,太掉我春江路老大的架了。
我在初中不知道見過多少小混混談戀愛,好歹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
“很好嘛莫希,我還有這待遇,謝啦。”陳熠在家門口的路燈下對我笑。
我才該謝謝你,陳熠。
“你回家好好歇歇,把以前的藥再拿來敷,一定讓阿姨看看有事兒沒。”我沒怎麼關心過人,但不經意中說出的話讓自己一驚,原來只需要離家兩個月,我已經成了一個小大人了。
“沒事兒,我逗你玩的,打球傷的是另一條腿,還沒有被人這樣載回家,好玩吧。”陳熠說完已經推着車子進去了。
“你,你等着明天一定找你算賬!”剛纔的感激頓時化爲泡影,我覺得自己像極了一隻猴子,還是沒栓繩自己就很聽話的那種。
顧安東也住在這個小區,他走前安慰我:“陳熠就是愛玩,我都被耍了。”
我騎出小區來到大馬路,但這是哪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