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坐了一宿,直到顧詩若醒過來,傅雲墨纔有了反應。
見她想起來,下意識的就伸手想要扶她。
在傅雲墨碰到她的那一刻,顧詩若就觸電般的躲開了。
伸出的手徒然一僵,蒼白如雪的容顏落在他眼底,傅雲墨驀地心口一疼。
青蔥如同白玉般的手指緩緩收攏,隨後垂落在身側,薄脣蠕動,低沉的話語自脣角溢出,“我不碰你”
顧詩若微垂着頭,墨色青絲自肩上滑落,遮住了半邊精緻的臉頰,眼底灰暗毫無神采,她懨懨出聲,“那麻煩你現在就從我眼前消失,以後也不要再出現了”
“我不會幫你的,顧晴菁是死是活與我無關”長長的睫毛斂着,在沒有血色的臉上投下了一層陰影格外突兀。
聲音啞啞的,她每開口說一個字嗓子都如同撕裂般的疼,彷彿被烈火灼燒。
再疼,也已經麻木了。
當她知道傅雲墨是爲了顧晴菁來接近她的時候,她的世界就已經坍塌了。
她不是聖母,做不到旁若無事的再去救另一個女人,哪怕那是她妹妹....
呵,妹妹?
顧晴菁已經擁有了那麼多東西,無論是父親還是傅雲墨,她都擁有了,永遠都有人爲她保駕護航。
脣瓣泛着死皮,她艱難的嚥了咽,粗嘎出聲,“你們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我不想再見到你,如果你還有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就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我的家人了。”
如墨深沉的瞳孔緊鎖着顧詩若的臉,驀然眼底滑過一抹沉痛,他略帶哽咽的說,“好”
他走了,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一直垂着眼眸的顧詩若睫毛輕顫了顫,旋即,一行清淚順着臉頰落下。
捏着被子的手緊緊攥拳,因爲過度激動而顫抖,她壓抑的無聲落淚,額角青筋也因此而凸起。
她垂着頭,長髮遮擋着臉,看不清臉上神色,只是瘦弱的肩膀不時會微微抽動。
門上小窗人影一晃而過,如同海水般幽深的眼眸暗了暗。
屋內人低低的嗚咽聲如同受傷泣淚的小獸,聽着惹人憐惜,傅雲墨心口一窒。
隔着一扇門,他無聲陪伴着顧詩若。
眼底隱隱有潤溼之意,良久,他才頹廢的移開了視線。
他很想進去抱抱顧詩若,很想安慰她,可是現在他唯一能夠做的就只是離開,給她空間。
接連幾天,顧詩若都住在醫院裡,沒再見過傅雲墨,也沒有其他人來打擾,唯一的變化就是頭疼的愈發頻繁了。
視線落在護士送過來的飯菜,她毫無食慾,不僅如此,胃裡還陣陣泛酸。
酸氣直往嗓子眼衝,顧詩若捂住嘴,忙從牀上跑下來,在廁所吐得天翻地覆。
肚子裡本身就沒什麼食物,吐出來的都是酸水。
好不容易纔吐乾淨了,接了點水漱口。
擡眸,顧詩若這纔看清鏡子裡的人,不過寥寥幾日,她便急劇消瘦了下來,形如枯槁,蒼白的臉色配上猩紅的雙眸,看上去就像是來索命的冤魂女鬼。
緩了緩,覺得舒服些了,她才從廁所出來。
這是哪間醫院她很清楚,也知道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就跟她住在同一間醫院裡。
顧詩若深深吐出了口濁氣,才鼓起勇氣從病房出去。
這些天,她就呆在這裡,哪都去不了,每天都是重複的檢查。
腳步緩慢的走在醫院長廊裡,消瘦的身子骨撐起寬大的病號服,看着格外不搭調,像是一縷幽魂遊蕩在偌大的醫院。
顧詩若全然不知道,身後正有人不近不遠的跟着她。
傅雲墨跟在她身後,看她只.穿着單薄的衣服就出來了,劍眉不悅的攏起,卻無可奈何。
事實上,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就在醫院裡,她不出來的時候,傅雲墨就守在病房門口,時不時的會看看她。
看到她吃什麼吐什麼,人也變得比過去更加憔悴,他既着急又心疼。
“麻煩讓讓”
這話引得他回神,側開了身子,讓正推着病人的護士過道。
這醫院裡人來人往的穿梭,不過頃刻間,那抹纖瘦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
銳凖一滯,傅雲墨四下環望,企圖在周遭找出那抹身影。
顧詩若跟着人流進了電梯,不知不覺她就到了一樓。
在大廳中央,她看到了住院部的詳細分佈圖,視線落在血液科,她雙眸一緊,紅脣輕抿着。
鬼使神差之下,顧詩若默默記下了路線圖。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血液科住院部。
顧詩若很清楚,傅雲墨是不會讓顧晴菁住院嘈雜擁擠的病房的,所以她朝着找去的方向是VIP病房。
與樓下不同,這一層樓簡直安靜的過分了,就好像掉下一根針在地上都能夠聽得見。
幽靜的長廊,詭異寧靜,一陣穿堂風呼嘯而過,顧詩若不禁打了個寒顫,更顯得陰森。
她不清楚顧晴菁的病房在哪裡,只能夠胡亂轉悠着。
倏忽,顧詩若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白色的衣炔翻飛一角,她猛地一頓,呆愣在原地。
大腦促使着她做出了選擇,踏出了第一步,慢慢的跟在那抹身影后。
直到那人進了一間病房,她才停住了腳步。
緩緩靠近,還能夠聽到病房內兩人的對話。
病房內
姜曷臣噙着溫潤笑意,看向正在摺紙的顧晴菁,溫聲問道,“菁菁,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很不舒服?”
顧晴菁專注的摺紙,聽到了他的問話後,捏着彩紙的手一頓,她頗爲失落的小聲開口道,“雲墨哥哥都很久沒有來看過我了,他是不是工作很忙啊?”
“嗯,傅先生工作繁忙,不能夠時常陪伴在你身邊。”姜曷臣雖然嘴角帶笑,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顧晴菁緊了緊捏着彩紙的手,輕聲問道,“雲墨哥哥是在陪着我姐姐吧?他是不是已經不要我了?”
她擡眸,仰着頭看向姜曷臣,小臉上難掩落寞。
良久,姜曷臣纔有所動作,他緩緩蹲下身,與她齊平,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帽子,如同鄰家大哥哥般的淺笑道,“怎麼會呢?傅先生他接近你姐姐也是爲了救你,你要相信他,不要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知道嗎?”
聞言,顧晴菁小臉垮了下來,耷拉着腦袋,“我知道他是爲了救我纔會去接近我姐姐,我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可是我害怕他會被姐姐搶走...”
姜曷臣眸色愈發深邃,隔着鏡片揹着光,令人無法琢磨到他心中所思,他只是淺淺一笑,安撫着說,“你姐姐她搶不走傅先生,菁菁,你要相信一個男人可以守着你十幾年,說明他對你是真心的,他很愛你。”
....
其他的話,顧詩若都聽不清了。
她以爲不會疼的,可是再聽到了類似的話語以後,她還是會很難過,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匕首在她的心臟裡絞動着,刮肉削骨的疼,壓抑的她快喘不過氣來。
傅雲墨和顧晴菁在一起十幾年,難怪他寧願委屈自己也要救活顧晴菁,難怪他肯爲了給顧晴菁出氣而來刻意接近她...
原來所有的人都知道傅雲墨和顧晴菁之間的關係,所有的人都知道傅雲墨深愛顧晴菁,只有她不知道,只有她跟個傻子一樣,以爲自己還有機會可以走到他心底。
他不是沒有真心啊!只不過他的心,早在遇見顧晴菁的時候,就已經全部交給她了,現在留下來的只是一具可以說話可以走動的軀殼。
顧詩若要拿什麼來填補早就不存在的東西?無論怎麼補,都抵不過他們十幾年的相依相偎,抵不過他們這長久以來的朝夕相處。
她拖着沉重的身體離開,躲進了樓梯間,她蹲坐着蜷縮着雙腿。
雙眸空洞無神的看着藍白條紋相間的病號服,只是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落。
到頭來,顧詩若還是沒有看到顧晴菁的樣子,只是這都不重要了,因爲她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
短暫的萍水相逢跟日久生情相守陪伴相比較,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不戰而敗,她連爲了孩子想要搏一回的資格都沒有。
無聲落淚,顧詩若像是個失去了靈魂的精緻洋娃娃,呆呆的環着雙腿坐在樓梯邊沿。
心臟破了個洞,現在洞口越來越大,她有心想要填補都補不回一棱半角。
“擦擦吧”清冽如微風般清朗的聲音自樓梯間響起,眼前出現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手裡正拿着一張餐巾紙。
顧詩若淚眼婆娑的擡起眼眸去看向對方,越是想看清就越是看不清。
倏地,似是聽到了一聲輕嘆,緊接着那人蹲了下來,捏着紙巾一角,伸出了手,自然的幫她擦掉臉上未乾的淚痕。
正因爲如此,顧詩若纔看清楚了來人是誰。
即使不看也知道來的人是姜曷臣,因爲他一靠近,顧詩若就聞到了他身上長久帶着的淡淡消毒水味道。
她制住了姜曷臣的手,接過了他手裡的餐巾紙,啞聲道,“謝謝,我自己來。”
期間,姜曷臣就一直維持着這麼曲着一條腿半蹲着的姿勢,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顧詩若微低着頭胡亂擦掉臉上的淚花,聲線粗噶,“姜醫生,你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是嗎?”
“嗯?”尾音略上揚,似是在詢問她又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她沒有再做聲了,姜曷臣雙眸平靜的看了她很久,突然,他轉了個身,坐在了顧詩若身側。
沉沉而語道,“你如果是在問傅先生和菁菁的事情,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是的,我早就知道了,因爲我是菁菁的主治醫生,也很清楚傅先生會找上你,是因爲你和菁菁的骨髓匹配成功,他想要救菁菁,所以才需要你。”
多麼諷刺的話,因爲要救她的妹妹,所以才需要她。
是啊,她對傅雲墨而言,除了這麼一點綿薄的利用價值以外,還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呢?
在顧晴菁重病期間,傅雲墨都不離不棄,想來,他是真的很愛她的妹妹。
顧晴菁真的比她幸福多了,總會有人這麼無條件的護着她,並且爲她付出一切,而自己呢?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附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