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站住腳步,認真望住她:“我會把這方圓百里的山夷爲平地!”
她眼波一閃,低了頭,繼續向前走去。
“其實今天是否應該有這場火,對你而言是個選擇。而是否遺忘心中的內疚,依然是個選擇。”
洛雯兒腳步一滯,卻沒有停下。
“如果你一直對着牆前進,永遠也走不出去,只有轉了頭,纔是另一片天地。”
擡眸望天。
夜空繁星點點,浩渺無邊。
“永遠待在屋子裡,又怎能見識到這樣廣闊的夜空?”
“可是……”
“人生總是會面臨各種選擇,可有的時候,你只能有一個選擇。”
將她扶上馬,自己坐在她的身後,輕挽馬繮。
“很早以前,我和一些人同幾個師傅學功夫。那時每過一個月,師傅就會把我們放到狼羣中。那些狼足有十日沒有進食了,見到我們,眼睛都是綠的。爲了生存,我們只得同狼搏鬥。那時,我們最小的七歲,最大的十歲。那時,我們都知道一個道理,要想生存,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她不覺握住他控繮的腕子……他身上那些疤痕該不會就是從那時積累而來的吧?
一個孩子,面對一羣餓狼,這是怎樣的一種殘忍與考驗?
“每次都有人死,受傷更是常事,但是我們發現,只要有人死了,那些狼就不會瘋狂進攻活着的人……”
心下一緊。
“後來,有的人爲了生存,就先殺掉身邊的人……”
握住他腕子的手不由緩緩收緊,可千羽翼好似渾然不覺。
“究竟是殺一羣狼容易,還是殺一個人容易?好像從來沒有人思考過,只是當時哪種方法最有效,就選哪種。”
千羽翼,你也曾爲了生存殺掉自己的夥伴嗎?
“後來,狼羣已經無法阻止我們了,我們便被放入一個神秘的通道,那裡處處機關,只有衝出來,纔有生存的希望。”
“你爲什麼要選擇這種生活?”她終於忍不住發問。
“也是爲了生存。”他簡單回答:“由先前的十五人,經過重重關卡,到最後的五人,而最終的一關,是讓我們自相殘殺,因爲只有一個人有走出暗道的權力。”
雖然已知結果,心卻愈發收緊。
“當時,其中有一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在一起六年,曾經並肩斬殺無數惡狼,他亦曾爲了救我,被狼撕掉一大塊皮肉。我們經常在一起切磋,他知我所想,我知他所思,所以在那一刻,我們根本無需對視,便同時出手,向那三人進攻。”
“我們是那麼的默契……”嘶啞的嗓音透着無限幽涼。
她忽然下了馬。
“幹什麼去?”
解下馬上隨帶的皮囊,跑到溪邊,灌了水,遞給他。
他的眼中閃着動人的光澤,好像將溪水的波光全部收進了眼底。
一仰頭,灌了好幾口水。
拉她上馬,趁她不留神便吻在那粉脣上……清甜的溪水便緩緩流入她的口中。
再用力親了親她,使勁抱住,也不管馬了,直接丟開繮繩。
“默契的兩個人抵得上十個高手,所以我們很快就解決了他們。”短暫的沉默:“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他放下劍,說不想和我廝殺,希望能想個兩個人一起出去的辦法。我也放下劍……可就在這時,他那把已經離手的劍忽然飛回手中……”
一道劍光閃過,化作那道橫貫了左胸到右腹的傷疤。
“可是他的胸口卻多了一柄劍,我的劍,從前胸直穿透後背。”
不知是誰抱緊了誰,是誰的肌理在輕微作響。
“六年的相處,不可謂不瞭解,正因爲了解,所以纔有了這個結局。最後,我問他是否怨我。他搖搖頭,閉上眼。因爲他知道,如果換成我,我也會是這個答案。而那道幾乎致命的傷疤,便是我賠給他的命吧。”
“那你會不會難過?愧疚……”
“會。”他很乾脆的答道:“但我不會裹足不前。他把剩餘的生命化作這些看不到卻很沉重的東西讓我背上,我就要更好的活下去,做他與我曾經都想做的事。”
“雯雯,”擡起她的臉,認真望住她的眼睛:“別困在那些情緒裡,如果你不肯放開,爲什麼要想着離開這?你既然決定了,就應該努力承受這一切。而且,你或許可以這樣想……”
放開她,讓她放眼四周。
羣山起伏,環繞着這一片土地,他們就彷彿被放在搖籃裡,安寧又平和,讓人忍不住要沉睡其中。然而當看到那綿延至遠處的山脈,卻不由自主的心生嚮往,再遙望深邃廣闊的夜空,更生出一種渺小卑微之感。
“沒有任何一處地域會真正的與世隔絕。雯雯,你說,這裡可能永遠是一片淨土嗎?”
洛雯兒沒有應聲,目光落在遠處的田地上。
與世隔絕或許是一種安全的保證,可是當時間滾滾向前,他們卻只能閉關自守的停留在過去。外面的人的確只會“算計”,“騙人”,可歷史就在這種算計與欺騙中不斷前進,而當新時代的人攻克了他們的封鎖,當嶄新的從未見過的力量呈現在眼前,他們即將面對的會是什麼?
“可是……他們去了哪?會不會有危險?”
千羽翼抱住她,讓她的頭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輕拍着她的腦袋道:“你忘了,他們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若當真不肯前進,遲早會自取滅亡。”
是啊,她又忘了。上帝從不忽略每一個細節的創造,當他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必定會爲你打開一扇窗。
她望向田地間歡騰的溪流,它們已將映在水中的星光滌盪成一條條光帶。
現在是春天,萬物萌發,或許果真如千羽翼所言,要不了幾日,這裡依然是一片蔥綠。
“千羽翼……”
“嗯。”
“我發現有時你也挺好的。”
忍不住笑,又皺起眉……什麼是“有時”,這是在誇他還是在批評他?
“很……善解人意……”
原來,他並非不知道她爲什麼不開心,而他已經緊張奔波了三日三夜,竟還帶她來到這裡,重溫了那段定是讓他痛苦不堪亦是努力想要遺忘的記憶,只爲解開她的心結。
雖是輕描淡寫,卻已讓她感覺到濃濃的血腥,重重的噩夢。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活?那一道道傷疤究竟記載着怎樣的經歷?讓他只知向前,從不退後,然而卻爲了她,駐足回首……
心下一顫,彷彿那歡騰的溪流攜着條條光帶躍入心湖。
她偏了頭,飛快的在他臉上吻了下。
這下可惹了大禍。
他的懷抱猛然一震,捧住她的臉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