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飲酒品茶要用好的器皿,這樣方能凸顯杯中之物的珍貴,但凡自恃修養深厚的調香師在選助手的時候,也是慎之又慎,尤其是雪陵這樣有傳統家學的世家。想來是穆蓮生想請這位灰衣人來做助手,卻不知何故沒有成功,倒是落在了丁易之的手裡。
洛雯兒覺得自己若是這位灰衣人,此刻定是尷尬非常。這就跟賣東西似的,前面一個勁繃着價,把買主嚇跑了,結果卻以更低的價錢賣給了別人,因爲無論怎麼看,穆蓮生的“賣相”都要比丁易之強上許多,到時,他豈非也跟着光彩?
她不由額外關注了那位灰衣人幾眼,但見他身形高大,卻不魁梧誇張,而且行動間頗有風度,亦是氣定神閒,卻非穆蓮生的超塵之氣,而是一種篤定,一種不容忽視不容違抗不容挪移的堅定,如巍巍青山,蒼翠間自有風骨。
如此,雖一襲灰衣,卻是奪了所有人的風采。
且看方纔那恰到好處的一禮,不卑不亢,不閃不避,彷彿一切在手,遊刃有餘,無所畏懼。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如琴絃深處的奏鳴,還帶着迴響,更添穩重之氣。
這的確是個人物,難怪穆蓮生要心生不甘。
洛雯兒心想。
恰在此時,就在她打算收回目光之際,那灰衣人仿似無意,卻是霍然擡了眸子。
方纔,她不過是看了個大概,而且此人一直或是側身,或是垂頭仿似欣賞什麼物件,所以不見真顏。而此刻,他就那般看過來,頓令洛雯兒躲閃不及。
那不過是一張極平凡的臉,然而一雙眸子極爲攝目。掀睫之際,仿若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令人有目眩之感。可是細看去,又斂了凌光,重新歸於漠然之態。
不過可能是因爲那光芒過於耀目,竟讓人無法看清那究竟是怎樣一雙眸子。可是奇怪的是,即便他垂了眸,她卻覺得他依然在看着這邊,就好像近日時常出現在身後的一雙目光……不是如芒在背,卻是如影隨形。
只不過,那雙目光此刻轉到了前面。
是他?
怎會?
因爲……爲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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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幔內,有人緩緩欠起了身子,魅惑的脣角亦同樣緩慢的勾起一絲弧度。
一個聲音,緩而輕,似是帶着不可置信,又似是早有預料,如同自言自語般游出脣畔。
“他,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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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制香還是調香,首先是要綜合考慮這味香的用途、香型、品位等因素,再根據這些基本的要求選擇香料。
中藥講究君、臣、佐、輔進行配伍,調香亦如是。只有四者各適其位,才能使不同香料盡展其性。而配伍基本都是按五運六氣、五行生剋、天干地支的推演而確定君、臣、佐、輔的用料。且因爲用法不同,製作便各有其理,亦各有其法。
更有一些特殊的香,不僅對用料、炮製、配伍有嚴格要求,而且其配料、和料、出香等過程亦須按節氣、日期、時辰進行,才能達到特定的效果。
此番考量的是調香,便省了炮製的時間,但是用料與配伍便是考究嚴格,因此更需仔細。
觀賽者只見場中的選手各個神色端凝,目不斜視,偶爾與助手低語,助手便端着托盤,行走於六只玉櫃前,按需取料。
整個承陽廣場一片安靜,只聽得見場中衣袂被風吹起的窸窣之聲,以及偶爾掠過的飛鳥撒下一兩聲嘀哩。
婉瑩今天一反常態的沒有露出昏然欲睡的表情,而是抿着嘴,認真的聽她的話,每一字都不漏下,然後認真去做,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誠然,她們過關斬將,終於走到這裡,距離勝利僅有一步之遙,定是要分外謹慎小心。
婉瑩正在極爲細緻的按照她的要求比對玉匣上的名字,然後拉開,仔細稱量。眼睛盯着秤桿上細密的刻度,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三郎的命運,如今也在她的手中。
洛雯兒收回目光,凝神於手中的瓷盒,正打算放入一味香料,便覺得那雙目光又飄了過來。
然而擡了頭,卻見那灰衣人正在稱量香料,看似隨意,倒也透着仔細,然後將香料交給丁易之,便立在身後,似是在看他如何研磨,又似是在出神。
雖只是輔助之人,卻更似成了真正的主角,彷彿整個承陽廣場,這萬千之衆,皆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當是雪陵人,可是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她收回神思,重新落到瓷盒上,於是又覺得那雙目光飄了過來。
並非令人不舒服,只是這樣被人關注着,總是不自在。
她忍了一會,驀地擡了眸子,出其不意的直接睇向那人。
那人依舊負手而立,好像饒有興致的在看丁易之操作,對於她的突如其來,很是不以爲意。
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本來,還以爲是雪陵特意用此人來擾亂她的心志,亦暗自納悶自己有這麼重要麼?而今想來,擾亂心志的,倒恰是自己本人。
她暗暗的吐了口氣,寧神定志,再不三心二意,拾了婉瑩取回的香料,嗅了嗅,對婉瑩讚賞的點點頭。
那雙目光再移了過來,她的眉心只是一緊,便將之拋諸腦後。
此際,天高雲淡,晴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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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乃西柚、甜檸檬、青苹、哈蜜瓜、肉桂、芒果、菠蘿、黑醋栗;中韻是橙花、木蘭花、夜來香、茉莉|花、鈴蘭花;尾香爲紫檀木、雪松木、鳶尾草、蜜|桃、草莓、椰子、琥珀、麝香。就像花果一樣,既清新又甜美,還有爽朗怡人之氣,正適合夏季使用。用此香者,仿若置身於高貴優雅、浪漫甜蜜、不拘一格且又有自我風采的開闊之境,即便是夢中,亦可享受美好幸福之感。所以學生將此香命名爲‘薰風南來’。”
丁易之恭恭敬敬奉上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