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進入夢鄉就又被他搖醒,紫色的眸子裡滿是興奮的流彩,如同熠熠發光的寶石,可是現在洛雯兒很想揍他個烏眼青……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他一邊晃動她,一邊把自己身上的物件抖落得叮噹作響:“你跟我說外面的男人若是想討姑娘都是要送彩禮的,而且反覆強調你絕不是嫌貧愛富之人,其實你心裡巴不得我送你很多很多彩禮吧。你也真是的,想要就直說嘛,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從今以後,你的就是我的,當然,我的也是你的。”
他終於把那些寶貝重新卸了下來,擺在二人中間:“我聽說,你們外面的男人都會娶很多女人,我們這邊也可以,而且女人也可以擁有許多男人,不過我只要你一個。”
他鄭重的握住她的手,眸中光彩在此刻分外安靜,卻更加明亮,幾乎灼痛了洛雯兒的眼睛:“只有你不要我,我絕對不會不要你!小雯……”
手忽然撫上她的臉:“我叫阿紫。”
突然驚愕於他此等決心的洛雯兒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很想發笑,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頓時讓她的心裡涌起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阿紫再也不會讓小雯被丟下。小雯,我永遠不會讓你難過!”
她怔怔的看着他,突然低下頭,咬住嘴脣。
阿紫卻很興奮,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只一個勁讓她挑選禮物。
“你說有個什麼情人節,男人要給女人送玫瑰。玫瑰是什麼?我想也是一種花吧?可是現在什麼花也沒開,等到開花的時候,我給你採最好看的月光霞。月光霞只盛開在月光下,只能在它開放的那一剎那纔可以採到。只要得了月光霞,就可以許下一個心願,而且這個心願一定會實現。你放心,這裡雖比不得外面,但我一定努力讓你過得和外面的女人一樣好!別不開心了,喜歡什麼?趕緊挑一個。哎呀,你該不是都想要吧?”
阿紫撓撓頭髮,有些爲難,但終下了決心:“沒關係,反正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嘛,哈哈……”
洛雯兒艱難的笑了笑:“我不需要這些,王子還是收回去吧。”
“口是心非!”他拍拍她的頭:“放心,不會讓你白拿的,反正,你也要送我一件禮物的……”
又怕她反悔,急忙叫道:“你說過,外面的人在結婚的時候是要互換戒指的。”
見她護住胸口,又笑了:“我不會要你的寶貝的,放心。”
目光重新落在那些東西上,逐一審視,口裡喃喃着:“東西太多了,你這麼瘦,都掛在身上怕是吃不消,還是我替你保管吧……”
話音未落,就聽洛雯兒撲哧一笑,他急忙辯解道:“我可不是捨不得啊。要是都一口氣送了你,以後我要拿什麼哄你開心?而且都送了你,你也不會對哪個特別有印象。我的第一個禮物,是要有紀念意義的,是要你終生難忘的……”
不知是他修長優美的手牽引了她的目光,還是她的目光指引了他的選擇。
阿紫從琳琅滿目的寶貝中單單挑了那塊水晶:“你第一眼看中的……”
他拉過她的手,將水晶放在她的掌心,又合攏她的手指,將她的手一併握在掌中:“送給你。”
不能不說,她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在講那些婚禮習俗時,她就想着如何能將這塊水晶騙到手。而今,它真真正正的握在手裡,那冰涼的觸感竟好像生出灼人的火焰,燙得她想要掙脫,想要丟開它。
“不許拒絕!”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手:“這是我的心,現在交給你了……”
你的心,你的信任,即便被拋棄,即便曾被欺騙,依然保有信任的心,就像這水晶一樣透明的心,交給了我,可是我……
她不覺攥緊了手中之物。
若是你知道我要用這個東西來做什麼,若是你知道這個東西可能會令這山谷烈焰熊熊,讓你們的努力付諸東流,更可能會給你們全族帶來滅頂之災,你還會交給我嗎?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在他的面前總會感到自慚形穢。
他生長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天地之間,大自然的鐘靈毓秀賦予他晶瑩清透的氣息,是世人所向往所讚美,卻永遠也做不到的純潔與高尚。因爲污濁的世間充滿了太多的誘惑,若想生存,便要算計,要欺騙,他們不以爲恥,反以用此等手段爭取的利益爲榮,以“成者王侯敗者寇”來安慰自己,震懾他人。
而她,一向覺得命運不公,一向感慨自己已是竭盡全力卻依然遭到欺騙與背棄,一向認爲對人對事無愧於心的她,竟要欺騙這樣一個心性純淨的人,用的還是自己最痛恨的別人對待自己的法子。
有些手段,她不是沒用過,因爲她要生存。比如在禹城,她可以站在城頭遙望敵軍在自己的小陰謀下自相殘殺。那時的她,雖覺血腥,雖也不忍,可是她不認爲那是錯的,因爲戰場無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現在……
“我這樣,算不算跟你求婚呢?”他眨眨眼,樣子調皮。
“給了我,你不後悔?”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洛雯兒語氣微顫。
他似是沒有聽出她意有所指:“有什麼可後悔的?若是我想它了,你可以隨時拿給我看嘛。”
他脣角一彎,紫眸中閃動着動人的光澤,就像陽光撫過璀璨的寶石。
向她靠近了些,有些神秘兮兮道:“我已經給了你禮物,你有什麼要送給我的?”
洛雯兒有些爲難。
他給與她的,不是一塊水晶,而是最爲珍貴的信任,而她……她有什麼可以配得上他的信任?
她攥住了頸間的玉墜,手緊了又緊,就要摘下來……
“瞧你那小氣樣?”他一把打開她的手,臉突然湊了上來:“我說的是這個……”
他閉了眼,在捲翹的長睫合攏的瞬間,眸底有水波般的溫柔一閃即逝。那麼快,快得洛雯兒根本來不及察覺,便看到他撅起了如上帝之筆細心勾描的脣。
他就那麼靜靜的待着,等着她送給他一個珍貴的禮物。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親親他,無關男女之情,他在她眼中,就像一個有點被寵壞了的卻是聰明懂事的小男孩,是那麼調皮,那麼可愛。
可是她不能。
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靠近都是褻瀆了他,就連此刻的存在都是一種污濁,她從沒有發現自己竟是如此討厭。
阿紫等了半天,眼尾的光彩漸漸收攏。
他睜開眼,有些幽怨的看她,撅着的嘴由期待改爲委屈。
“小氣鬼!”他抱怨,撲倒在牀上,把臉蒙在枕頭裡,悶聲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洛雯兒默默的坐了一會,起身離開。
等她走到門口,又聽他敲着牀板喊道:“就這一天,只這一天不想看到你!”
她回了頭,正見他把腦袋探出來看她。
見被發現,急忙又躲回去,做生氣狀。
她脣角彎了彎,又恢復沉靜,向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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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是濛濛的亮了,這幢巍峨的宮殿佇立在漸漸明亮起來的天光中,收斂了夜間的神秘,露出威嚴與莊重。
當第一縷陽光破雲而出,如天際射來的箭芒般點在殿頂的圖騰上,那團火焰頓如被點燃般爆出奪目的光芒。
族人紛紛聚攏在殿外,撫胸行禮,極盡虔誠。
或許對某一事物的過度崇拜是一種落後與愚昧,卻也因爲這種崇拜保持了人們純淨的天性。
這裡是一片淨土,若是有朝一日被外力踐踏,又將如何?
她握緊了手中水晶,那原本冰涼的觸感此刻已變得溫熱,在沁出的薄汗中輕微作響。
昨日那兩個族人走上前來,一改此前的傲慢,微施了禮,便在前方引路。
此番沒有坐羊車,只一路緩行,洛雯兒第一次懷着一種平和的心境打量周遭的一切。
羣山環繞,連綿遠方。無論是山上還是腳下,草木皆已泛出翠綠,卻在朝陽下蒙上了一層淡金,地毯一般鋪在起伏的路面上。鳥兒的啁啾和着溪水潺潺在清晨的淺霧流嵐中穿梭,帶來潮溼與清新,那是春的氣息。
遠處的田地裡,人們已經開始春耕,歡聲笑語盪漾在這個微冷的清晨,彷彿是穿過淡霧的一線線陽光,透着絲絲柔暖。
不能不說,這裡與書中描繪的世外桃源相差無幾,這裡的居民亦是一羣善良的人,他們雖時常進行威嚇,卻連鞭子都不忍心抽在人身上,可是因爲“採補”之說,外面的人對這裡既懼怕又憎惡,只想避而遠之。
然而現在,她又心存疑問。
若當真會因爲“採補”而很快死亡,那麼阿紫的母親爲什麼能在生了七個孩子後離開此地?可若“採補”一說純屬荒謬,爲什麼除了他們這些被抓來的外人,看不到一個鴛鴦族以外的人?
究竟是誰騙了誰?究竟哪一句纔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