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靜靜的飄,年,越來越近了。
最近,兩個小傢伙一直待在品香店裡,被孃親看得死死的,誰讓他們惹禍來着?
豆豆愛動,屋子又小,她只得把自己從凳上移到凳下,又移回去。有時把櫃架上的小瓶一一拿下,對着嘆氣,再一一擺上去:“小瓶瓶,你是和豆豆一樣的可憐哦。”
假裝沒看到洛雯兒的目光,走到桌邊,托腮看毛毛寫字,也不知怎麼就心情不順了,“啪”的就拍人家一下。
毛毛癟了嘴,紅了眼圈,卻依舊保持風度,攥着毛筆在紙上有模有樣的劃拉。
洛雯兒不知是怎麼回事,毛毛雖然一貫愛美,可是近來更嚴重了些,舉手投足都極爲注意,而且神色也越來越……
她放下正在擦拭的白瓷瓶,滿腹疑思的往桌邊看去……這些日子,他們到底在外面遇了什麼人?難道說……
還是,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多心,亦或者,是奢望?
豆豆正拿小手指在琉璃窗格上畫畫,時不時呵一口氣,讓霜花融化一些。然而故意帶出聲調,提醒洛雯兒注意她有多麼的可憐。
洛雯兒也知,總這麼拘着他們不是回事。小孩子,就是要自由自在,健康成長,可是一放出去,他們就惹禍,現在她簡直就不知道這倆孩子下一瞬能幹出什麼來。
她打算先關上他們幾日,讓他們長長記性,然後送到天香樓,再叫張順他們把自己的小孩子都帶去。後院夠大,他們可以在那裡玩耍,也不必擔心毛毛豆豆會受欺負,而且同正常的小孩子在一起,毛毛豆豆應該也能跟着正常起來。
正琢磨着,忽聽門聲一響,緊接着,雪花伴着寒氣再裹着風鈴叮叮捲進店來。
豆豆率先看到來人,眼睛一亮,嘴一張,就要出聲,然而毛毛對她使了個眼色,她便“哼”一聲,扭過頭去,繼續鼓搗霜花。
來人見倆小娃娃突然失了那日的熱情,不免微露訝異,但是下一刻……
毛毛的眼前出現一把金色的小摺扇。
那摺扇萬分精緻,只需輕輕一甩,便帶出一道絢麗流光。
豆豆正盯着發呆,手邊便多出一物。
是一隻小小的手鐲,不像銀不像金,上面鑲嵌着一圈栩栩如生的六瓣雪花。
豆豆雖是女孩子,可是平日對這些飾物並不感興趣,而且這鐲子怎麼看怎麼不如毛毛的摺扇好,她已經扁起嘴,準備扭過身去。
然而來人又拾起這隻手鐲,也不知鼓搗了什麼,一枚小米粒大小的彈珠“嗖”的彈出來,恰好擊中窗櫺上的風鈴,惹得那風鈴拼命搖擺起來。
豆豆眼睛亮了,伸手就要去拿手鐲。
“豆豆!”洛雯兒怒喝:“毛毛!”
倆人立即齊齊擡了頭,齊齊對來人甜甜一笑:“謝謝……”
見孃親在一旁運氣,急忙將“爹爹”咽回去,弱弱的叫了聲“叔叔”。
洛雯兒差點被氣死過去,她哪裡是要他們道謝?她是要他們把東西還回去!他們是故意要跟她做對還是怎麼着?
這人怎麼回事?一來就送東西,還嫌事情不夠麻煩?而且又摸準了兩個孩子的性子……毛毛愛耍帥,豆豆喜歡練武,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頓時萬分驚嚇,卻又不好跟他說什麼,只鐵青着臉走到桌邊,敲敲桌子,衝孩子瞪眼。
毛毛和豆豆急忙將東西藏好,可憐巴巴的望着來人。
這倆傢伙,他們果真心裡明白!
來人淺淺一笑:“不過是點小玩意,就當是在下跟二位賠罪。”
在下?
二位?
感情他沒把咱們當孩子。
每個小孩子都曾經希望快快長大,可是身邊的人總是把他們當做不懂事的小孩子,真讓人苦惱。所以聽聞此言,兩個小傢伙頓覺自己雄偉萬分。
洛雯兒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她明顯的覺出這個男人的危險,就從她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不,或許應該算是,重逢……
“這位公子,您說的那品香,小店能力有限,調製不出,怕是隻能令您和那位故人失望了……”
的確,要像水一樣清澈,像風一樣輕和,像夢一樣美妙,像花一樣絢麗,像雲一樣飄渺,像月一樣聖潔,像星一樣璀璨,像夜空一樣含蓄……精神病才能調得出來!
當然,能說出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的本身就是個精神病,真難爲自己還絞盡腦汁的進行挑戰。
他來過不止一次了,每每她拿出認爲挑戰成功的作品,他都輕輕搖頭,然後說此品香中缺少了什麼或者哪裡感覺不對,真難爲她竟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可是既然挑剔得頭頭是道,爲什麼自己不動手?
他卻說,知道菜餚是否好吃的人,未必是個好廚子。
可是一個明明知道自己的出現只會惹人生疑更或者會爲自己帶來危險的人爲什麼要頻頻現身在別國的領土上?
軒轅尚!
那日,他走入店中,轉了身,對她淡淡一笑……
那雙如開匣之鏡的眸子立即晃花了她的眼,以至於她再一次忘記他到底是個生得何等模樣的人。
然而當他說要調一品香送給一位故人時,一股熟悉的氣息悠悠傳來,頓令她悚然一驚。
這股氣息,她曾在一個受傷的少年身上發現過。
三年前的雨夜,她爲一個受傷的少年包紮傷口。
少年的身上不僅有血腥味,還有淡淡的梅香,更有一種屬於冰雪的冷冽氣息。
這樣的氣息,她在參加斗香大會時,在無數個雪陵人的身邊感受過。
他,是雪陵人。
她看着少年蒼白的臉,手下卻半分未停。
她不明白這個少年爲何會倒在她的窗下,也不明白爲什麼會有人追殺一個少年,又是何人追殺,她只知他是個孩子,受了傷,很虛弱,是個需要她保護的孩子。
而且,一個孩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威脅。
所以,關於他的身份,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
他後來叫做小綠,是個生得很怪的少年。
她只等着他傷勢痊癒,自動離開,卻不想,那個電閃雷鳴暴雨滂沱的秋日過後,她睜開眼睛,就再也沒有看到他。
婉瑩說,小綠大約以爲她不行了,所以走了。
可是她覺得,他不是那麼狠心的孩子。那樣的情境,他衝進雨中,當是爲她尋找穩婆去了。
然而人生地不熟,或許是迷了路,或許是被人帶了走,更或許……
她是等過他一段時日的。
那陣子,在小院休養,她經常會看向門口,希望能夠看到那個怪模怪樣的少年,她還記得,他的傷還沒有好……
然而,半年過去了,所有人都忘了他,包括自己。
卻不想,三年後的夏日,他竟然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所不同的,此番,他身形高大,魁梧而不強悍,一襲清清淺淺的絲質長袍,一雙可以耀亮夜空令人於剎那間忘記一切的深眸,還有,裹着冰雪般凜冽的梅香。
樣貌可變,身形可變,然而與生俱來的氣息,永難改變。
那一刻,她不知是因爲看到那雙過於耀眼的眸子而失神,還是因爲嗅到了這股熟悉的氣息而恍惚,她只是想,原來,那種所謂的縮骨功是可以存在的,真難爲他把自己縮了那麼久,竟然還能放大到今天這個局面。而當時,他又給自己弄成了一雙綠豆眼,原來只是爲了掩蓋他身上最明顯的特徵。
可是現在,他爲什麼明晃晃的出現?除了這一身夏裝的袍子,他與她在幾年前諸侯會盟時的所見無甚不同。
軒轅尚,你來做什麼?
對了,雪陵南宮苑復辟,你功不可沒,你是過去的軒轅世子,更是現在的寧國公,你應該在雪陵的朝堂上呼風喚雨,爲什麼要來到這?
一時間,她想到的是千羽墨。
千羽墨曾經說,軒轅尚絕不簡單,在這世上,能讓千羽墨提起興致的對手,也只有一個軒轅尚。
可是,據《京城採韻》講,無涯國主依舊重病在身,那麼他,是想乘人之危嗎?
現在,丞相謝忠已死,因爲有十三公主的緣故,天朝沒有再派下丞相,英秋冉便理所當然的擔當了這一要職。無涯的朝堂,現在可謂鐵板一塊。然而不怕賊搶,就怕賊惦記,何況又是雪陵這樣的“賊”。
雪陵,曾經與無涯勢均力敵,而因爲南宮綰當政,明裡暗裡的進行了十幾年的內亂。當初,軒轅尚曾提醒千羽墨,神龍再現無涯,就是希望千羽墨移目國內,不要插手雪陵的朝政。而現在,在這位新任寧國公的帶領下,雪陵重振雄風,大膽採用無涯曾經的革新措施,朝堂一派清明。
對手的強大,無疑是對自己的威脅,何況,這怕不僅僅是個對手。
洛雯兒有些後悔,若當初便得知那個少年就是他,她還會不會……出手相救!
可是現在,他突然從天而降,是要嘲笑她當初的婦人之仁嗎?
而她,也想借機探知他的用意。然而這等精明之人,連千羽墨都要慎重對待,她又怎能輕易得逞?
可是現在,他竟又把魔爪伸向了毛毛和豆豆,他是知道了什麼?他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