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只覺自己呼吸漸重,忙斂了氣息,上前道:“王上,如何處置這些人當是後宮之事,王上若是……”
“敢問淑妃,這是誰的後宮?”
“是……王上的……”
“既是孤的,孤爲何處置不得?”
淑妃語塞。
千羽墨便放下茶盞,擡了手,一副懶洋洋的模樣,看似就要招呼胡綸帶這羣人下去。
淑妃再也矜持不得,跪倒在地:“王上且慢,這些人是跟臣妾來的,若是她們……臣妾該如何向王后交代?”
“她們來擾孤的安寧,是王后御下不嚴,與你何干?”
“王上,”淑妃咬咬脣,涕淚盈盈:“王后最近身體不適,已是將後宮交與臣妾打理……
若不是千羽墨與東方凝素來矛盾深重,她真擔心這是二人聯手要給她好看……先是東方凝自千羽墨回宮就說這半年裡甚是操勞,又擔心王上安危,於是“病”了,病得合情合理,而千羽墨有被壓雪山一事,又遠途勞累,亦需休養,連每天晚上翻牌子的事都省了,搞得後宮怨聲載道,怒氣直指洛尚儀。於是她今日便“爲民請命”,一是可給洛雯兒點顏色,一是收買人心,本是一舉兩得之事,怎成想……如今東方凝賞了好大的顏面,要她協理後宮,千羽墨又說妃嬪今日鬧事都是因爲“御下不嚴”,豈非再次將矛頭指向她?而且罪名更重?
年年打雁,今年被雁啄了眼,真是……
千羽墨眯了眼:“王后將協理後宮的事務交給了你?”
見他一副恍若無知若有所思的模樣,淑妃心裡恨極了,卻也只能抽泣道:“王上大約最近‘事’忙,此事臣妾早前便說過了……”
你的事,無非是跟那個尚儀……
“哦……”千羽墨“恍然大悟”:“既是如此,這些人……”
他眉心一緊,神色頗不耐煩:“就交由淑妃處置吧……”
好像是賣了她個天大的面子,實際不就是想讓她趕緊走?而且說是交由她處置,依照這些人的“罪名”,她若是想證明自己與此事無關,必當嚴懲。可是嚴懲過後呢?後宮的人還有哪個願意親近她?表面上是將權力下放,以示恩寵,實際是欲擒故縱,挑撥離間。
自此之後,她若是想要收攏人心,需耗費更多時日和精力,還要預防東方凝的反擊,如是便沒有機會尋洛尚儀的麻煩了……
想到這,心中頓生出無限不甘與不忿,也不顧往日維持的溫和柔順,擡了頭,直直問道:“臣妾來此甚久,如何不見洛尚儀?”
語畢,目光刀子般的射向那鮫綃簾幔,自我感覺將那瑩白的帷幕打得一顫。
揪出那個女人,定她個淫亂後宮之罪。
千羽墨身爲國主,不過是多了一筆風流帳。而她,勾引國主,白日宣|淫,按律該直接亂棍打死!
“原來淑妃不是要探望孤,而是來瞧洛尚儀的,”千羽墨的脣角彎起一絲好笑:“孤代尚儀謝謝淑妃了。”
你代她?你,你們……
淑妃氣得渾身發抖,頭上那支金簪上的蝴蝶一顫一顫的碎閃,她此刻只想一把扯下那簾幔,揪出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一通臭罵,再撓花她的臉,把她的另一條腿也打瘸!
或許惡氣是出了,可是自己將來怎麼辦?她在千羽墨心中的地位……
至少,他現在還給自己留一分顏面,若當真撕破了臉,怕真的就無轉圜的餘地了,沒準他說的這句話,就等着她發瘋呢。
她不能上當!
堅決不能!
只要她在他的心中還保有一席之地,何愁不可捲土重來?
偏偏千羽墨又道:“可惜尚儀最近身子也不好,早早的歇了。若是淑妃惦着她,不妨稍後再來……”
淑妃冷笑,最近“病”的人還真不少呢。
要我來看她?
她也配?
表面卻恭順異常,還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憐:“尚儀的身子骨看着就弱不禁風,又隨王上走了這麼久,僅她一個人伺候着,怕是‘累’壞了吧?還是讓她好生歇着,臣妾便不來打擾了。稍後,臣妾命御廚送上些滋補的湯水,以表謝意。”
鼻子抽搭兩下,眼圈又紅了:“只恨臣妾當日驟病,未能隨侍身側,以至於王上蒙此大難。臣妾每每想起,都食不下咽,經常夜夢驚醒,再難入眠。即便暑熱難耐,亦是冷汗淋漓……”
簾幔內的洛雯兒翻了翻白眼……如此算不算變相的邀請呢?
“早知今日,臣妾當時無論如何,哪怕拼得一死,亦要守在王上身邊……”
患難見真情。那個洛尚儀怕不就是趁機使盡渾身解數,才弄得千羽墨對她另眼相看,若是換了自己……
“淑妃真是言重了。淑妃對孤的心意,孤省得……”
“王上……”淑妃眼圈一燙,這回流的可是真情實意的淚水了。
鮫綃的好處就在於外面的人往裡看,什麼也看不見,裡面的人卻是能將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於是洛雯兒便看到千羽墨扶起了淑妃,淑妃虛弱無力的靠在他懷裡,連抽帶泣,好不可憐。
千羽墨將她往門口送去,也只送了幾步,就把她交給隨侍的宮女。
即便知道他是敷衍,即便知道他不過是想盡早的打發這羣人走,可心裡仍是不舒服。
於是見他轉了身,便急忙倒在紅木榻上……裝睡。
千羽墨撩開帷幔,看到的就是某人背對着自己“睡”在榻邊。
可是眉緊鎖,脣緊抿,小臉繃得緊緊的,哪是一副熟睡模樣?
不禁失笑,蹲在榻邊,故意做出要親她的架勢。
果真,她的臉往一邊別去,眉皺得更緊。
他便不再客氣,索性直接躺到紅木榻的裡側。
木榻比較窄,於是伸手摟過她……
“放開我!”
“怎麼,吃醋了?”他伏到她耳邊吹氣。
她悶了一會,方甕聲甕氣道:“沒有!”
“那……這是在做什麼?”
千羽墨打量她將自己護衛得嚴嚴實實拒絕一切交流的姿勢。
其實她是生氣的。自從他把自己穿戴整齊,又將她推入簾幔不許“見人”,她就開始難受。
她被迫躲在這,好像是躲避原配來捉偷情的小三。
然而她深知千羽墨凡事考慮周詳,定不會讓她受此尷尬。而且外面的交涉,一字不漏的落在耳中。她不禁驚歎於千羽墨的步步爲營,竟是將早有預謀的淑妃打得潰不成軍。
是早有所料,還是臨場發揮?
是急中生智,還是習以爲常?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見證他的智謀。
這樣一個男人,可以在國際之間運籌帷幄,統領大局,即便在小小的後宮,亦可掌控每一絲利害,給對手留有餘地,亦不乏警告,更是保護了她……
一時之間,心底泛起無數複雜。
她只說陪着他,跟他在一起,卻不想給他帶來的是沉重的負擔。且不論淑妃的步步緊逼,就是她初初入宮,他爲她所做的一切小心謹慎,殫精極慮……
只可惜,她當時只在怨他,竟是故作不知。而今,他一方面要維護着朝堂的平穩,兼顧天下局勢,一方面要操縱着生意的運轉,還要分出精力來照顧她……
“我只是覺得,你很辛苦……”她垂了眸子,心裡卻有一個決定漸漸明晰。
千羽墨一怔,脣角旋即漫開溫軟……他的雲彩,果真是最瞭解他的人。這樣一個聰慧體貼的女子,讓他如何能不傾心以對?
“那你還不慰勞一下我的辛苦?”
脣湊上去,卻貼在了她的掌心上。
睜眼,對上她的嚴肅:“怎麼?”
“我今後不會讓你再這樣辛苦!”
的確,正如他所言,一隻羊若想在狼羣裡生存,就要比狼更狡猾,更兇殘。雖然她或許做不到那麼無情,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少要學會保護自己,免除他的後顧之憂。他身爲一國之主,本就不應糾纏於後宮的繁雜瑣事。
“不過,要給我時間!”
他的眼睛彎了彎。
的確,方纔特意演了那一出,就是想讓她有樣學樣。既然跟他回到這個籠子,就要學會在這個籠子裡生存的法則。
他不是不想保護她,不是不能保護她,然而,人總會有疏忽之際。
若是千羽翼沒有疏忽,她怎能被人追殺離開翼王府?
若是自己沒有疏忽,紫煙怎會……
紫煙就是被他呵護得毫無還擊之力,毫無警戒之心。所以,他不能讓她步紫煙的後塵!
她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翅膀,以自己的姿態飛翔。
只是現在,他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
開始解她衣襟上的絲帶……
手被她“啪”的打開。
他立刻面露委屈:“雲彩,我現在很‘辛苦’……”
“我現在很生氣!”
的確,想到被藏起不能“見人”,想到他方纔與淑妃的“親暱”,她就……
“那你要怎樣?”他貼了過來,拿某處蹭了蹭她。
他不明白,他們已是共經生死,同歷風波,世上再沒有誰比她更瞭解他,亦沒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她,他覺得他們就像是生在一起的兩棵樹,任是什麼都不能把他們分開。可是爲什麼不可以更進一步,是因爲……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