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眸,笑:“雲彩,你爲什麼一定要把那東西塞到我的手中?現在這樣,不好嗎?”
“我不想看你這樣委屈自己,不想看你只做個幕後英雄。你是個真正的君主。一個真正的君主,應該拿回原本就屬於他的一切!”
雲彩,這麼多年了,只有你一個人這樣看待我,如此,我怎好辜負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真有那一日,我會擁有這一切帶來的一切,那時的我,還是我嗎?
然而,依舊與她細心籌謀。
她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他早已知曉,就在與她醉酒的第一次。他知道她所來自的地方有許多他沒有見識過的東西,她清醒的時候,從不訴說,卻總會流露出不屬於常人的智慧。
這個科舉,怕就是那個地方的產物。
他與她根據她提供的雛形,一點點的完善,一點點的收穫驚喜。他引着她說出許多他感興趣的東西,一同融入那個不知相隔了多少年的時空。
然而無論多麼美好的設想,若是遇了那羣世家的堅決反對,亦只是紙上談兵。
於是便定下“哭”計。
堂堂國主,一個成年人,在朝堂上痛哭,實在有失顏面。
“你也太不把我的名譽當回事了!”他憤憤然。
她只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說,他的名譽早已被自己糟蹋得不成樣子了,還差這一出?
一步步引君入甕,騙了世家的簽字畫押,雖不能保證絕對挾持,但好歹是有個限制。
然後便是暗地裡聯絡英秋冉。
這個小子,因爲他在斗香大會上的出色表現,對洛雯兒的絕對欣賞與欽佩,千羽墨自動把他列爲危險物品。事實上,但凡男性,他就覺得危險,所以自從洛雯兒進宮,他就沒讓這小傢伙在宮裡出現過,即便知道小傢伙的相思病日益嚴重。
可是這回,洛雯兒點名要見他。
千羽墨很不樂意,可是洛雯兒那眼神就好像看出他有多小氣似的。
他不是小氣,他是……不,他有絕對的魅力,怎麼會懼怕一頭小梅花鹿?
於是英秋冉立刻出現了,帶着對長公主的美好憧憬與刻骨相思。
瞧,那兩隻閃動的眼睛跳的都是桃心。
然而即便明白他的心思,千羽墨依舊嚴陣以待,誰讓他的雲彩是那麼的招人喜歡?而且把千羽雪也叫來,擺在小傢伙對面,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其實洛雯兒想到英秋冉這個人物,亦是因了斗香大會。
這個青年雖然出身世家,但心性純良,頗有正義感。膽子雖小,但關鍵時刻可以爆出驚人的勇氣。只不過凡事欠考慮,稍嫌魯莽,不過,或許恰是此刻所需的衝勁。
更何況有了長公主……有哪個男子不希望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一展雄姿?
而且,聽千羽墨說起英秋冉時,得知英若丞極寵愛這個幼子,卻又氣他懦弱,每每他有驚人之舉,英若丞那種古董性子,是說不出什麼表揚的話的,但心裡着實高興,而且現在還總是有意無意的跟人提起幼子在斗香大會上的勇敢,神色語氣不無得意。
所以,若是用這樣一個人來打動墨守成規的英若丞……
英若丞彷彿被幼子一語擊中,神色定住,唯眸光閃動,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兒子般,緩慢而仔細的打量他。
尚靖見英若丞如同入定,頓覺大事不好,因爲英若丞雖然因爲固執苛刻而遭人詬病,可也就是因爲他的嚴肅,倒讓人覺得他堅守正義,不知不覺的就以他爲風向標。
這可不行!
尚靖臉色一黑,正待繼續言明,怎奈英秋冉霍然起身:“王上,不僅秋冉不甘心再做蛀蟲,這些個世家子弟,都再不願依附於家族而渾噩度日。我們希望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前途,我們要用自己的能力來證明我們也不是無用之輩!”
話音未落,殿外已是傳來一片叫嚷之聲,像是呼應英秋冉的宣言,緊接着,一大羣人闖進殿中。
侍衛攔截不住,一任他們跪了一地。
“王上,我們要參加科舉……”
“王上,請下旨……”
“王上,我們再也不願虛度時日……”
放眼一看,皆是各世家的子弟,李、蔣、馮、英的直系旁支的非嫡長子與庶出男子皆在其中,不僅有青年、少年,就連蔣元厚四十多歲的二叔都在其中,叫得比誰都響。
朝堂頓時一通大亂。
這四姓世家的家主臉色皆青紅不定……的確,他們不贊同進行什麼科舉,然而後院起火,這不是在打他們的臉嗎?
還有,這個小小的英秋冉,看不出來啊,兔子樣的人兒竟然還挺有號召力。他是怎麼聯繫了這麼一大批人?他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這小子,挺有心計啊!
再看英若丞,雖然依舊彷彿發怔,可是那閃動的眼神,抖動的鬍鬚,分明是對兒子的勇敢無限讚賞。
不過細想來,好像讓自己家族的人蔘加這個什麼科舉然後出來做官也沒什麼不好,大家都行動起來,還怕家族不壯大,不發財?而且換個角度考慮,眼下英秋冉當是已經打動了他那頑固的老爹,就算老頭子不發話,千羽墨在這種情況下自是要下旨,老頭子還敢抗旨不遵嗎?當然,他就是就坡下驢。他倒是“下”了,他們卻“騎”着,這不是把發達的機會讓給別人嗎?他們是不是瘋了?
面面相覷後,皆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千羽墨……王上,讓我們也“下驢”吧!
然而在這樣緊張的時刻,還有人能夠注意關注尚靖的臉色……因爲除了四大世家,其餘世家的子弟也在其中,單單就尚家,無一人前來。
這究竟是該說尚靖治家有方,還是英秋冉的疏忽,亦或者……是尚夫人管理得法,以至於不僅尚靖膝下無有一子,更至於他家族裡的男丁都或死或病,難以爲繼?
因爲家主是需要有人繼承的,然而若現任家主沒有子嗣,就要從家族裡選出男丁,來延續家族的發展。
而尚夫人,又怎麼能讓自己攥了多年的寶貝落在他人之手?
一時之間,衆人有些看不清尚靖臉上變幻的神色……憤怒?悲哀?傷心?絕望?恐懼?
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尚靖一定會更堅決的反對實行科舉,否則,尚家一定會一落千丈。
縱然此刻有丞相的護佑,縱然他如今被衆人馬首是瞻,然而誰能敵得過時間?尚家無繼,衰敗已是定局。
於是衆人甚至開始暢想在沒有尚家的朝堂上,自己該是如何的春風得意,畢竟不管是否諂媚於尚靖,誰又受得了總是屈居於人下,看人的臉色來左右自己?
那邊,英若丞的樣子大概是想要親自請旨了,李佼、馮樑和蔣元厚自然要跟隨,因爲總忤逆上意也不好,而且這個上意,還挺讓人歡心。
見到情勢愈發有利於己方,千羽墨與洛雯兒交換了下眼色……果真,若是隻讓平民參加科舉,這些世家定是有所顧忌,而且他們本就瞧不起平民,即便將來同是在朝爲官怕也矛盾重重,那些平民的官員亦不好施展,況且他們一開始便要極力反對呢。而讓他們也參與其中,讓他們也得了利,他們又要如何叫喊呢?
尤其是這麼一來,尚靖便是飄搖在風雨中的孤樹,即便有丞相在背後撐腰,又能如何?
看着千羽墨的冷笑,洛雯兒知道,這些世家中,千羽墨最痛恨的便是尚靖表面光風霽月,背地裡卻扇陰風,點鬼火,鼓動朝臣跟他作對,攬權弄權,更協助天朝掌控無涯。
而自己……
尚可頤對她的陰狠毒辣,此仇不可不報!
於是,尚靖微弱的反抗淹沒在羣情振奮中,而且千羽墨又因爲衆人的愛國之心報國之志而一時“感動”,當場頒下一道聖旨……一改世家世代只專管一部的舊規,待世家子弟科舉得中,可任選部門加入,進行磨練。當然,要經過本部尚書考覈認定,方可吸納。
此舉又引起軒然大波。
世家把持各部近兩百年,早已根深蒂固,雖說各部爲國家服務,然而在他們眼中,已成了自己的私有之物。當然,攥着寶貝,卻還要覬覦別人的好東西,還總覺得那邊山上的草比這邊長得茂盛,所以早就想向別的部伸手了。
可是拿歸拿,自己的東西卻不允許別人碰。結果這麼多年矛盾下來,還是各守各業。
而今忽然可以光明正大動別人的東西,而自己的寶貝亦要被他人染指,這……
不過他們很快發現此利大於弊,而且尚靖……哈哈,尚家還有什麼?禮部還不可着他們往裡塞人?
尚靖自是覺察到衆人的野心,且發現不用等他過世,尚家的基業就要被瓜分了,氣得差點吐血。
且現在衆人這麼興奮,有哪個會去管他的憤慨?馮樑還故作大方的歡迎他安排人進刑部,李佼則信誓旦旦,言尚尚書儘管吩咐,他一定把人手安置得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