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習……
她倏地奔至窗邊,一下子推開窗子……
一道寒光霎時劃破夜幕,呼嘯而來……
情形之險,速度之快,幾乎讓人躲閃不及。
然而一聲輕響,似有什麼東西擊中寒光。
那寒光來勢煞是剛猛凌厲,那點撞擊只是令它微偏了方向,擦過洛雯兒的臉旁,於陰冷中劃出一線熾熱。
只聽一聲幾不可聞的碎響,幾根青絲霎時飄然落地。
一切發生得太快,盡在無法交睫的一瞬。
洛雯兒只來得及用眼睛發現這瞬間的驚險,大腦意識到躲避的同時還想象着那道寒光該是要重重釘在屋內的哪根柱子上吧,卻已見寒光一收,緊接着人好像被一股大力狠狠推了一下。
她在倒地的瞬間,窗扇亦驟然合攏,外面兵器相擊之聲陡然增大,卻似突來的暴雨,噼噼啪啪的亂作一陣後,忽然雨住雲消。
她呆坐在地,一時的不可置信,緊接着猛然站起,撲到窗前……
“莫習……”
門聲響。
“洛掌櫃……”
她幾乎是一步跑到門邊。
侍衛頭領面無表情的打量了她一眼,垂下眸子,轉身便走。
“大人……”
侍衛頭領停住腳步,微偏了頭。
“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侍衛頭領聲音淡淡:“洛掌櫃安然無恙便好,不必多問。”
言畢又要走。
“等等……”洛雯兒咬了咬脣,仍忍不住問:“方纔……有無傷亡?”
莫習,千萬不要是莫習,千萬不能有事……
“在下說過,洛掌櫃只需安然無恙,其餘不必多問。”
“可是……”洛雯兒盯住他,思忖半晌:“萬一傷了自己人……”
侍衛頭領奇怪的看向她:“洛掌櫃不必多慮。在下奉命保護洛掌櫃,但凡損傷,亦是爲王上盡忠。”
洛雯兒攥緊掌心……這個人,怎麼就聽不明白話?
當然,也是她沒有把話說明白,可是她要怎麼將可能會有人深更半夜的出現在窗外的深意表達清楚?要人如何作想?
二人瞪眼瞪了半天,洛雯兒索性下了決心:“你只需告訴我,方纔有沒有碰到什麼人,那人有沒有受傷,或者……”
“洛掌櫃只需……”
“我不想聽這個!”她突然暴怒:“既是來保護我,總該讓我知道究竟,萬一我因此提心吊膽,寢食難安,結果精神不濟,神思恍惚,甚至因此出了意外,你怎麼負責?你這又算什麼保護?”
侍衛頭領被這一串連珠炮打得頭暈,目瞪口呆的看着洛雯兒,不明白方纔還是一個文雅嬌俏的女子怎麼突然就變作了凶神惡煞,他保護她還保護錯了?否則她怎麼會捏緊了拳頭身子前傾梗着脖子如同一隻鬥架的小公雞?
他一向是在宮內巡守,那裡的女人即便是殺人亦是一副溫柔和順的模樣,還從未見過哪個女人會像她這等……這等……
他一時想不起合適的詞,卻見對方依舊眉目猙獰,不由心中一凜,頓時脫口而出道:“適才有二人來犯,但不知爲何,卻相互爭鬥,未及我等出手,已是雙雙離去。”
洛雯兒聽得迷糊。
難道這二人不是奉的同一人的命?然而若是想解決她,理應先合力進攻,爲何會自相殘殺?莫非……
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頓時心驚肉跳。
聽這個侍衛頭領的意思,二人的武功顯然是高出他們許多,而若其中一人是莫習……
定是莫習!否則當時是誰用掌風推了她一下,讓她避開了危險?而他現在竟是不知所蹤……
侍衛頭領見她的臉色驀地變白,以爲是聽不得這種血腥之事,暗道,女人就是女人,好奇心這麼強,可到底被嚇到了不是?
於是重提信心,器宇軒昂道:“洛掌櫃請放心,在下奉王命保護洛掌櫃,定當竭盡所能,肝腦塗地!時辰不早,請洛掌櫃……”
“他們中有沒有一個穿白衣服的人?”
侍衛頭領一怔,睇向她抓住自己袖子的手。
還是頭回有女人這般對他表示親熱,這做生意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也難怪,若是如別個一般,怎參加得了斗香大會?
不過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但凡夜襲,誰會穿白的東西招人眼目?
可是那隻隔着衣物的小手依舊讓他心頭一燙,頓時熱情洋溢:“回洛掌櫃,皆是黑衣人。”
洛雯兒收回手,轉瞬又覺不對……衣服的顏色怎能決定身份?
“他們有沒有人受傷?”
侍衛頭領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有所疏忽,以致刺客進來做了手腳,否則她怎會這般古怪?有哪個被人意圖加害的人會關心刺客的死活?不過也沒準是希望刺客兩敗俱傷,一了百了。
於是鬆了口氣:“手下已於附近查看,無傷亡與血跡。”
心裡卻想,的確應該加強守備,以防萬一。
洛雯兒放了心,旋即又提起……此處沒有,不代表別處……
然而侍衛頭領已沒工夫等她翻來覆去,因爲他必須抓緊佈防,以備不測。
洛雯兒就看着他匆匆下了樓,只覺心裡七上八下,沒個着落。
突然痛恨這個時空沒有手機,否則,是不是打個電話便可知道究竟?雖說是三日後開賽,是爲了讓他們養精蓄銳,如今看來明顯是想借此做手腳。也不知段玉舟那邊怎樣了……
轉而又想,方纔的刺客會不會是……
馬上又怪自己多心,段玉舟怎會……
不過是個刺客,卻弄得草木皆兵,想來怕也不只是自己不好過。若是繼續下去,估計未等開賽,便已是心力交瘁。
望着空蕩蕩的樓梯,心思又轉移到莫習身上,方纔的來人,到底是不是……
合上門,卻是來到窗前,目光無意識的落在被黑夜填補的窗格上,然後被一道極細的當是極鋒利的劍氣所致的劃痕牽引。
指方落在其上,此前那幕驚險便如電閃火花般的劃目而過。
思維定在自耳邊飄落的幾根青絲之上。
她不自覺的撫上鬢角,又沿着記憶低了頭,尋找斷髮……
這是什麼?
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紙,上書二字。
她眼角一跳,雖然第一眼便認出那筆跡,卻仍急忙拾起,目光緊緊盯在那兩個字上,看了許久……
無事。
許久,她像是默唸那紙上的字,又像是自言自語般低低嘆了句。
然而脣角卻在緩緩翹起,衝着漆黑的,看不清前路的窗格,嫣嫣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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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斗香大會的最後一日,考量的是創香的最高境界……突破原有的限制,開創新的用香之境。
若入選的都是雪陵人,這一環節多是省了,因爲一般情況,這場比賽就屬於表演賽,在近年有別國參賽者出現的賽場上,也只有雪陵人一枝獨秀。可是今年,竟是決出了三個人,還不相伯仲,使得這場比賽分外有看頭。
而此前給參賽者休息的三日,一是用來養精蓄銳,一是用來備今日之賽。
此番,場中照例擺放了六隻玉櫃。
碩大莊正的玉櫃將三位參賽者顯得格外單薄,氣氛也較幾日前冷清了許多,卻更感肅重。
當然,參賽者也未必一定要選用官方備下的原料。往年,這些場上的原料在此局中多是擺設,因爲這一局重點是突現用香的宗旨,而且所創之物必須前無古人,並有利身心,纔是獲勝,所以並不阻止參賽者別出心裁。
可經歷了百多場的斗香大會,該發明創造的,似乎早已被髮掘殆盡,所以衆人都帶着幾分懷疑,幾分好奇,幾分觀望之心,來圍觀這最後一局。
藍天上,白雲飄飄。
廣場中,衣袂翩翩。
清風,拂過四圍低矮的冰牆,捲起霧氣,幽幽嫋嫋,又是一番仙境。
然而,這是沒有硝煙的戰場,這是不見刀光劍影卻更加充滿懸念與殺機的博弈。
毫無意外的,雪陵在這一局中又擎出了鵝梨帳中香。
按理,當是在上一局便使出這殺手鐗,不知爲何拖到現在。洛雯兒猜測可能穆蓮生認爲“圓夢”乃自己的得意之作,定可出奇制勝,依他那般驕傲又故作淡然的性子,當是如此。然而事出意外,所以此番他擡出這件必勝法寶,便是爲保“香王”之位。
雖然鵝梨帳中香已是流傳了近千年,算不得是新鮮物件,關鍵是此香每次出現,都會有着一點點的不同,卻又很難尋出是哪裡不同,所以亦不算是違規。
同一瓶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覺,甚至不同的時間亦會有不同的香氣。這兩點,現在許多新制的香也可具備,然而卻不曾得其精髓,也便是鵝梨帳中香最神奇的一點……它不似別的合香,頭香、中韻逐次散過,只留尾香綿長,而是不斷變換,呈現多種香氣,甚至飽含了自古至今著名香品的氣息,且留香持久,竟至數月。
有此一瓶香,便等於徜徉於香的海洋,瀏覽並欣賞有關香的歷史,便等於擁有了世間萬香。
而且此香甚至好像能感覺到人的心情,根據情緒進行變幻,彷彿戀人陪伴身側,所以又有“仙香”之稱。
於是斗香大會經常會流傳這樣一句……“此香一出,無與爭鋒”,來贊它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