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
燙……
辣……
窒息……
這便是洛雯兒此刻的全部感受。
夏末的夜是微涼的,也是潮溼的,可是她卻覺得胸膛裡有一團火在燃燒,將她烤乾,將胸腔裡的一切都焚得一乾二淨,只剩下空,空……
然而還有一個念頭……她要去告訴那個人,讓他趕緊離開,否則……
端寧殿的人正在商量如何消滅他,什麼“三絕之地”,什麼“神龍禁術”,她統統聽不懂,她只知道,他們要殺了他,殺了他……
這個男人,曾讓她惱,曾讓她怒,亦曾讓她愛,如是便也讓她痛。她忘不了昔日的相處,那歷經刀山血海的同舟共濟,那數次捨生忘死的相救,那笨拙而又直白的情話,那灑落耳邊的軟語溫存……
她忘不了,即便他真正成了妖也忘不了!
的確,她是打算割斷過往了,因爲他毀了他們之間的誓言,他心裡有了別的女人,可是,當聽說他要被秘密|處決時,她的心是那麼的痛,就好像被生生挖掉了一塊。
那一刻,眼前閃現的是那迅速被金砂吞沒的手,那面臨生離死別的熱吻,那賜予了她生命的最後一託,那以爲已經失去了他的恐懼與茫然……
要她如何忘記?如何忘記?
她抹了把流下的淚,躍至另一個屋頂,飛奔。
更何況,他真的如雲峰所說的那般恐怖嗎?
雲峰的敘述,有一個極大的漏洞……那麼多將士都死了,都中了蠱,爲什麼他還活着?如此健康的活着?
這不奇怪嗎?
千羽翼雖醉心戰事,可是並非傻子,又如何不知雲峰心中有異?既是如此,爲何單單留下他?留下他跟千羽墨告密?
而若他所言是假,他又有什麼目的?
挑撥兄弟不和?
是誰支使?
借刀殺人?
因爲千羽翼奪人所愛?
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是她不敢想,不敢相信,又無法迴避的可能,那麼就是……他不過是在演一場戲,在某人授意下進行的一場戲。因爲那個人一直視千羽翼爲勁敵,不僅是因了王位,還有……她。
他們不過是想讓她相信,千羽翼變壞了,讓她徹底忘記他。
可是她真有這麼重要嗎?值得如此費心費力?
不過千羽墨……他的確是個好演員,他不是假扮莫習欺騙自己三年之久嗎?就是平日,他不是也用各種小手段來哄她上當嗎?
在向陽村的時候,他剛剛從昏迷中醒來便假裝失憶,意圖攜她遠遁山野;在繆香殿,他即便身中春藥,即便知道她就在門外,依舊可以對南宮綰虛情假意。他不僅騙過了她,亦騙過了深不可測陰險狠毒的南宮綰!
他身爲國主,明明睿智神明,卻偏偏要裝荒誕昏聵,不僅瞞過了世家,也矇混了天下人。他身爲國主,卻還是一個成功的爲人所忌憚的商人,除了寥寥數人,還有誰知道他竟然有着雙重的身份?
他着實不簡單,他狡猾,他縝密,他詭計多端,他是千羽翼口中深不可測的狐狸,千羽翼鬥不過他,他們都鬥不過他。可是……
若說演戲,月璃櫻也是在演戲嗎?她的性格,剛直明烈,又怎麼會做這種事?而且她臉上的傷,斷了的左臂……如何做得了假?
是她誤會了千羽墨嗎?
的確,經歷了生死與共,關鍵時刻,他亦可以承受所有的滅頂之災,只爲讓她活着,那朝夕相對的點點細微,那耳鬢廝磨的喁喁私語,又如何做得了假?而且他們相識五載,相知五載,相契五載,她如何不瞭解他?又如何要懷疑他?
可是現在,她只能相信一個人,只能相信一個人啊!
她不知自己現在所做的是對是錯,但是她必須這麼去做!
她無法去考慮後果,她只知,她若是遲疑,若是逃避,只能後悔!
若是如此,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而且,一切因她而起,她必須,必須……
就當她是回報他,就當她是爲了不想看到兄弟鬩牆的慘劇,就當她是爲過去做個了斷……從今以後,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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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是如此漫長,以至於她彷彿飛奔了許久。
這條路是如此短暫,以至於再穿過一叢茂密的枝葉,便看到翼王府就在眼前。
一路疾行,不斷灌進體內的風激得她一陣陣嗆咳。
洛雯兒捂住嘴,努力壓下那咳聲。
齒間泛起甜腥,有星星點點的溫熱落在掌心。
她來不及去看,只一縱身,輕輕落在高牆上。
和五年前的翼王府一樣,東牆這邊不設守衛,可是黑虎……早已不在了。
她喘息片刻,凝神,回想記憶中的路徑,躍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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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她走上哪條路,它們都會將她帶往綺夢居。
是了,那是她當年鉤織夢想以爲會化爲現實的地方,每每黃昏,他都會帶着她在府中散步,而最後,終是要回到這裡。
這是他與她纏綿悱惻的地方,是她第一次將自己交給一個男人的地方,是充滿了無數旖旎與浪漫的地方,是她被最後帶離的地方。
要她如何忘記?
可是,他會在這嗎?他會帶着那個妖女……住在這?住在他專門爲她佈置的婚房,住在記載了刻骨銘心軟語低喃的綺夢居?
她遙望窗口的黑暗。
又看向四方。
與所有靜默的房屋一樣,唯在屋外掛着紗燈,而裡面,一片漆黑。
畢竟,夜已深了。
她猶豫,然後慢慢靠近。
人對着有過過往的事物總是會一種熟悉與親切的感覺,但凡重見,總會忍不住去回味一番。
而且,她應該是最後一次來到這了……從今以後,再不相見。
她已走到燈光之下,黑色的夜行衣與地上的黑影連成一線,隨着她的移動變幻曲折,頗爲詭異。
她爲究竟是推門而入,還是躍上屋頂,拆下幾片瓦落進屋中而搖擺不定。
然而這種搖擺只是片刻,因爲隨着她的接近,自屋內傳出一種聲音,細碎而曖昧,熟悉又陌生,卻是連綿不斷的飄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