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子妍做了什麼?狗孃養的!”小郎衝到表情痛苦緊閉雙眼的子妍面前,用力的搖晃着她:“你怎麼了,醒醒,醒醒!”
“沒用的,只有我叫的醒!”
“你快叫醒他!”小郎又風一樣捲到我面前,鎖住我衣領,我被勒的咳了幾聲。
“你他媽的給我安靜!”我忍無可忍,終於爆了粗口。
小郎愣了愣,眼睛似乎都能噴出火來。
“子妍,海灘靜了,人都走完了……你要醒了,我現在開始倒計數,當我數到1時,你就會完全醒來10……我準備叫醒你……9……你逐漸開始清醒……8……你很快就會清醒過來……5……當你醒來時,你會忘記這一切……4………3……2………1,好了,你已經完完全全醒了過來!”我打了個響指。
被催眠者記不記得被催眠時的事情,完全取決於催眠師,如果催眠師不想讓她記得,她絕對記不得。我覺得這是一段很悲傷的回憶,我不想她醒來再次想到這惡夢一樣的事情。
在催眠時,如果是用正計數方式催眠病人,喚醒時,就一定要用倒計數。
子妍身體在掙扎,嘴像磨牙一樣嘟噥着模糊不清的聲音,卻沒醒過來。
我又試着倒計數了一次,仍沒醒,我有點慌了,看來這段往事給她的傷害太深了,她陷進去了,很難醒來。
如果一個人一直在催眠狀態中醒不過來,那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將會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突然想到,小郎的老大,所謂的那羣轉世人,他們會不會是被人催眠到所謂的前世狀態,然後催眠師又一直沒有喚醒他們?小郎的老大潛意識是個老婦女?現在他一直以老婦女的人格活着?如果真是這樣,催眠師的目的何在?
如果某人的潛意識足夠強大,能和表意識分庭抗禮時,那就是雙謂的精神分裂雙重人格了。
“你他媽的怎麼回事呀?都這時候了還發什麼呆!”小郎用力的推了我一把。
我擦了擦額上的汗:“現在我們遇到了一些困難,她一時醒不過來,你別催我,越催越急!”
我突然感覺我此刻像是一隻雞蛋,因爲小郎那兇悍的表情分明是想將我生吞活剝下去。不管這人有多麼不堪,他對子妍的情意倒是讓我肅然起敬。
我不會因爲自己單身就在情人節去超市用針去扎避孕套,然後一個月後幸災樂禍的躲在婦產科看笑話。我心態樂觀,三觀健康,我祝福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包括天下有情人。
我打了個響指:“還有一個辦法,最後的辦法!”
“快點!別他媽羅嗦,醒不過來老子砍死你!”
“你有打火機嗎?給我!”
“你不是抽菸嗎?沒火機?”
“忘記帶行不行?”
“你要火機幹嗎?”
“給老子!草!”真是近墨者黑,我今天說的粗話幾乎是過去二十多年的總和。
不管被催眠者陷入怎樣深的催眠狀態,人的內在都會有一個自我保護機制,如同計算機殺毒軟件的彈窗提示,在受到傷害時或聽到催眠師違反自己道德和三觀的指令時會自動彈出來喚醒身體。
催眠學歷史上曾有過一次非常著名的爭論,稱之爲南希學派和巴黎學派之爭。南溪學派認爲人在被催眠狀態下會成爲一個機器人,完全服從催眠師的指揮,甚至會做過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而巴黎學派則認爲,人們在催眠狀態中不會喪失本性做違備自己意願的事情。
現代催眠學的研究越來越傾向和認可巴黎學派的看法,相關學者認爲人內在有個自我保護機制,在任何狀態下被催眠都絕不會做出違備自己本性和道德底線的事情。例如一個虔誠的佛教徒絕不會在催眠狀態下殺生破戒吃葷腥,倘若你非命令他這麼做,他只會掙扎着醒來;倘若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子認爲婚前守住貞操是她的底線,那麼催眠師也無法命令她脫去衣服做下流動作或和他人交歡。
如果想用催眠術去命令一個人幫你殺人,那麼你就肯定要催眠窮兇極惡的人,因爲殺人並不違反他的三觀,很容易操控;但你若催眠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讓他去殺人,那幾乎就不可能實現。
想到這裡,我又是一驚,是了,這羣黑社會大佬如果真的是被催眠成這樣,那是不是催眠師想利用這羣壞人做什麼?
我是一個想象力特別豐富的人,就在接過小郎打火機的瞬間又胡思亂想這麼多,小郎不停的在背後推搡我,我這才緩緩的走向子妍。
我的辦法就是用打火機燒子妍,讓她感覺到疼痛,從而觸發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而醒來。
我彎腰,用打火機燒子妍的手指,由於燒的不是自己的手指,所以有些百無聊賴。無聊中用餘光掃到小郎,小郎滿臉的關切神情,望眼欲穿,眼睛都快從眼眶中掉出來了。我又暗歎了一聲,這個小畜生雖道德敗壞至極,但是對子妍怎麼看都是情深意重,真是一段讓人唏噓萬千的虐戀。
“啊!”的一聲尖叫,子妍在疼痛中驚醒了。
“我睡了一覺?”子妍抓着頭髮,扁着嘴,就像剛從惡夢中醒來的樣子。
“對,睡了一覺,你看到前世沒有?”
“我沒有!好象做了個惡夢!很累!”
“你這催眠師手藝不行!”小郎咯吱咯吱的嚼着口香糖,神態輕鬆了很多。
我絲毫不介意小郎的說法,也強壓着心中對他的厭惡感,乾笑着說:“你沒有進去8病區吧?不要小看這裡的保安,要知道很多精神病人力大無窮,隨時可能逃走,這兒的防備不亞於監獄!”
“我要救我老大出去!他不是神經,一定是被你們亂吃藥弄成這樣!”
“是嘛!祝你成功!”
“待老子回去召集幾十個兄弟,平了你們精神病院!”小郎拍着桌子對我大吼大叫,好象是我把他老大關進去似的。
我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心上,我從小愛交朋友,常廝混街頭,形形色色的小混混也見過不少,他們有個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愛吹牛!
不管小郎如何對我不屑,子妍倒是對我尊敬有加,一直客客氣氣,走出辦公室還對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來醫院快半個月,接待了數十個病人,每個病人都有不平凡的故事,我不會特別記住誰。但與他們分別幾天後,我腦海卻時常浮現子妍的模樣,尤其是她笑起來時嘴角的那對很別緻的小酒窩,別人的酒窩都長在臉蛋上,她卻和明星許晴一樣特別,酒窩長在嘴角上。
不過我不認爲那是什麼不一樣的情愫,我想我只是太過寂寞了,雌蒼蠅飛進來都能讓我脫褲子開擼。
我仍一直有意無意的關注着8號病區,想方設法的接近那裡的病人,可效果甚微。
這幾天,精神病院風平浪靜,我沒有等到小郎所謂的帶兄弟平了精神病院,我也慶幸我幸好沒向領導彙報這件事,如果真彙報了,那也顯得太不成熟了,竟然相信了一個小流氓的無聊恐嚇。
小郎離開後的第四天,我剛走進辦公室,子妍就滿面淚痕的衝了進來:“小郎死了!”
“啊?”我第一反應是小混混的最後歸宿肯定是被仇家砍死,他死了不奇怪;第二反應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隨後又心裡一甜,自作多情的想,子妍把我當朋友了?
“他是自殺!”
“怎麼回事?你說說看。”我轉動着鋼筆,從小指轉到大姆指,再從大姆指轉到小指。
“昨天晚上七點,我在陽臺洗衣服,他在屋裡看電視,突然我聽見屋子裡傳來嘭嘭嘭的沉悶聲音,開始我以爲是他在打沙袋。他常和人打架,健身和練拳是他每天的必備功課。後來感覺聲音不對,像是西瓜砸到牆上一樣,我回屋一看。我見小郎正在用頭撞牆,他血流滿面,臉上卻帶着奇怪的笑容,一次比一次更用力的撞,我拉不動他,對他大聲說話他也不理我。我立刻出門叫鄰居,想讓鄰居來幫忙拉開他,等我回屋,他已經睡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後來報警,法醫鑑定後,表示已經死亡。從人變成屍體,他臉上一直掛着奇怪的笑容。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的笑容,就像……就像另一個人一樣……”
我用力的拍了拍腦袋,很費解,這真有點匪夷所思了,這很像一個精神病人自殘自虐的做法,可他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或見過什麼奇怪的人?”
“他一直忙着召集兄弟,說找到老大了,然後說什麼想辦法營救老大出院,其他一切正常。”
“哦!那他撞牆之前有沒有進來過什麼人或者接過什麼電話?”
“好象是接過一個電話,但沒聽見小郎說一句話,好象一直是在聽。他的電話在我身邊,最後的一個已接來電,是個沒有存名字的陌生號碼。”
子妍遞過手機,我眼睛一瞟,頓時如墜冰天雪地之中,遍地生寒,他媽的怎麼會是我辦公室的電話?晚上七點我已經離開辦公室了,誰用我辦公室座機打的電話?他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