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未閤眼,左思右想,胡思亂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夜坐到天亮,腿坐麻了,正要起身走動走動喝口水,便見濛濛的天色下,杜辰淵正往家走。
我開了門站在門口等他,杜辰淵看見我的剎那,眸子亮了起來。原本略顯疲憊的身姿便也片刻就輕鬆精神了許多。如此看來,我還是杜辰淵的一劑良藥呢。
“我回來了!”四個字,像是他遵守着的我的承諾。他站在階梯下,微仰着頭,清瘦了許多的面頰上是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我笑着朝他走近,雙手攬上了他的脖子,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連我自己都很驚訝,這樣親密的動作竟然這般輕易就做了出來。
杜辰淵輕輕擁了擁我,在我鼻子上輕捏了一下,沉聲問:“等久了?”
我用力點頭,的確是,整個漫長的夜,不只是等待那樣簡單,我還在胡思亂想着把他帶走的人會是誰?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阻止他回家。“好在你回來了,等多久都沒關係。”
杜辰淵微微動容,站在濛濛的天色下,雙手捧着我的臉仔細端祥:“嗯,長大了。”
我哭笑不得,跟着他進屋。杜辰淵去洗了澡,因爲背上不能進水,我替他擦了。他拉過我,在牀沿坐下:“出去的時候說有話要說?”
我咬了咬脣,像現在我們這樣,又何必還去在乎是否真正的給過確定答案?
“那我先說吧。”杜辰淵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道:“我離開帝一了!”
我愣了愣,昨天看他和溫桁說話,似乎也沒有立即退出的打算。
“看你這樣子,怕我離開帝一就養不起你麼?”杜辰淵笑了起來,手捏了捏我的臉頰。
我還沒反應過來,卻是下意識的接了話:“誰要你養?”
杜辰淵變了變臉色,我忙又道:“好歹現在女性也是半邊天了,我可以工作。你負責言依依就好了。”
“哈哈……”杜辰淵這次笑得越發大聲,我急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想傷口裂開麼?”
杜辰淵止了笑,舌尖在我手心裡輕舔了一下,我癢得立即收了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杜辰淵套了件寬鬆的衣服,接着剛剛的那個話題:“你工作的話,需不需要我給你安排?”
安排?瞧瞧,多大的口氣。
我輕瞟了他一眼:“都離開帝一了,你還說大話。”
杜辰淵穿好衣服,拉我入懷,指尖點在我的額尖上:“嫌棄我?看我怎麼收拾你。”雖然後背受了傷,手臂的力氣卻相當大,緊緊的扣住我的腰,讓我動彈不得。
“我只是實話實說。還不讓人說實話,有天理嗎?”我笑着掙扎,卻不敢太過用力,生怕扯了他的傷口,整個身子便嵌在他寬厚的懷抱裡,以極其曖昧親密的姿勢。
耳垂被輕咬了一下,杜辰淵的氣息噴拂過我的耳測,便覺一股電流竄過,我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想到他說的那句怎麼收拾你,登時心如鹿撞。
“杜辰淵,你注意下你的行爲,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脣被他堵住,一點一點的輕咬過我的脣瓣,杜辰淵略顯嘶啞的聲音道:“現在天色濛濛,不見白日,正是收拾你的大好時機!”
我喘着氣,意亂情迷,倒還記着他的傷口:“你要傷口再度裂開麼?明天不能抱依依,她若問你原因,看你怎麼說得出口?”
杜辰淵停了動作,卻仍不肯鬆開我,緊緊的扣住我的腰,下頜抵在我的頭頂:“別擔心,要給你安排工作還是可以的,至少祈望你呆過,熟一些,對吧?”
我倒是忘了,他離開帝一,還有祈望工作室和樂與地產。所以說,他離開帝一,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你耍我?”我瞪他,杜辰淵朝我做了個鬼臉,拉了我的手道:“不困麼?一夜沒睡,過來陪我躺一會兒。”
我看着他笨拙的樣子,指了指他的後背道:“這個樣子,你確定你能躺?”
杜辰淵上了牀,側着躺了朝我招手。
我臉又熱了起來,雖然之前他在住院的時候也曾抱着我躺着,可和此時的狀況似乎不太一樣,彼時他跟我裝可憐,時不時說這裡不舒服那裡不舒服,而今天,他並沒有用這招,只是朝我招手。
面對着他側躺時彎出來的那個懷抱,我竟然抗拒不了它的吸引力,緩緩的靠近,脫了鞋偎了進去。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我們將重新開啓新的生活,而這一切,將和這個男人一起,這樣想着便覺得異常心安與幸福。
杜辰淵離開帝一的消息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畢竟他在帝一的這六年多來,帝一的業績一直很好,尤其還開拓了好幾個別的市場。
但奇怪的是,帝一集團的發言人卻並不承認杜辰淵已經離開了帝一,只對外發表聲明稱,杜辰淵身體抱恙,將會離職休養一段時間。
面對這樣的報道,杜辰淵不置可否,卻是真正的清閒下來,大多時候,他就陪着言依依和我逛逛商場,去公園走走之類,偶爾會去容卿家裡坐坐,偶爾約宋橋和容卿一家來家裡打牌。
他過的就是退休後的生活,我如是笑話他。杜辰淵倒是全盤接收,笑着說,他這是用六年的時間換了下半輩子的清閒,最主要是還佳人在懷,值得。
不在帝一的杜辰淵很愛貧,和他以前冷酷的形象大相徑庭,但我們家裡,時時都能聽見歡聲笑語。
有時是杜辰淵逗言依依,有時是言依依追着容煒跑,有時是宋橋被杜辰淵耳提面命,宋橋也時常跟我抱怨:“嫂子,你說以前吧,辰哥忙着帝一,沒有空閒來過問祈望和樂與的事,可現在他都不在帝一了,還當甩手掌櫃,就有點不厚道了吧?”
我應着他就是就是,一面道:“我回頭好好說說杜辰淵,好歹得給你找女朋友的時間啊。”
宋橋一聽,立馬道:“啊,沒關係沒關係,嫂子,就讓辰哥在家多陪陪你們吧。”
還真是翻臉比翻書快。杜辰淵在一邊朝我豎起大拇指:“有進步!”
希蒙給我打電話,說是秦扇想見我最後一面。聽到“最後”兩個字,我的眼淚瞬間就滑落下來,我們之間的友情,那些一起走過的青蔥歲月都一一的浮現腦海。
杜辰淵擁着我,看見我的淚,又一次手足無措。
他送我去的醫院。許是迴光返照,秦扇的氣色好了挺多。只是說話仍有氣無力,希蒙說她已經昏迷很長時間了,醫生讓安排後事。
這一刻的希蒙,倒是顯得很鎮定,很淡然。我隱隱有着擔憂,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道:“別太擔心,我答應過她會好好活下去的。”
秦扇不想躺在病牀上,她喜歡花香,我推她走在醫院裡,三角梅正在開放。
“心心,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秦扇臨終要對我說什麼,我完全沒有預料,而更加沒有預料到的是,她會這麼快就離開我們。
我蹲在她的輪椅前,秦扇道:“也許這個請求會讓你爲難,但是,我想不出別的更適合的人。”
我愣了愣,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正要拒絕,秦扇制止我:“不求你對他怎麼樣?只時時幫我看着他,提點着他就可以了。”
秦扇也不放心希蒙!
“他一忙起來,會忘記吃飯;他的胃不太好,需要好好調養;他在國外的那年,受過傷,一到變天,關節會難受……”秦扇事無鉅細,說的都是希蒙。很久以前,我以爲自己是最愛希蒙的那個,卻原來,秦扇纔是一直把對他的喜歡、關注和愛都放在心底的那個人。
我流着淚記着,握着秦扇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許是說了太多的話,她的精神很虛弱,我把她推回病房,秦扇說想和希蒙呆一會兒。想到這也許是見她的最後一面,我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失魂落魄的走進電梯,便見佳佳正巧前來體檢,也是一臉的心事重重。這是頭一次見她先生,兩人正在討論着胎兒溶血癥的問題。
我對溶血癥不太瞭解,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插不上話,只能安慰了幾句。
一天的情緒都不太好,晚上就聽說秦扇走了,便又一次哭得肝腸寸斷。
秦扇的後事,杜辰淵一直陪着我。有好幾次我都怔怔的坐在她的遺像前面發呆,聽見她在喊我,一回神卻只剩了她的照片。
我想這輩子,也許再也難以找到像秦扇這樣能陪着我一起笑鬧,對我推心置腹,把我的快樂和幸福看得比自己的還重的人了。
扇子,你這一世的深情,我該怎麼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