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甦醒過來時,發現自己並不是安安穩穩躺在牀上的,而是縮在一個角落裡,好似被人遺忘了一般。
置身之處是一座大帳的角落,但卻不是之前的那座帳篷。這座帳篷是金頂的,很大,大到令人心中有不安的感覺。
隔着影影綽綽的帳子,流霜隱約的看到最裡面的塌上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搖閃着。流霜心中大驚,這是誰?她記得自己在睡前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然後便昏睡過去了。難道是被人掠到這裡來了?
這是哪裡?看到那大帳金閃閃的頂,流霜瞬間明瞭,這裡定是暮野的軍帳,因爲只有可汗的帳篷纔是金頂的!
一堆疑惑瞬間涌上心頭,暮野何以將她擄了過來,要知道,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醫學徒。落到他手中,不知他會如何處置她?但是,可以肯定,定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室內侍立着兩個武士,看到她醒了過來,便走上前去,架着她走向牀榻那邊。帳內有人影似乎揮了揮手,押着她的兩個身材壯悍的武士便從帳內退了出去。
流霜還沒有從驚愕中反應過來,站在牀榻邊正要開口問話,帳內忽然傳出來一個女子的嚶嚀聲。流霜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一張臉瞬間漲的通紅。
就是用腳趾頭猜,也能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要她站在這裡做什麼呢?
“下去吧!”過了一會兒,就聽得裡面傳出來一道慵懶沙啞的聲音。
一雙纖白細膩晶瑩剔透的小手掀開了帳幔,緊接着一個身穿嫣紅衫裙的女子走了出來,因爲那如鍛的長髮遮住了面目,流霜沒有看到那女子的如花容顏。
不過那女子真是大膽,身上的紗裙只有薄薄的一層,隱約透出了裡面誘人的曲線。*半敞,露在外面的肌膚也是潔白如玉細膩如脂的。潔白的肌膚和嫣紅的紗裙互相輝映,真是說不出來的*。
都說天漠過的女子生的不如南國的女子細膩如水,看來不盡然,眼前的女子不就是柔美如水嘛!
那女子整了整衣衫,脣角含笑,從流霜身邊走過,就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那女子無意瞟了流霜一眼,也就是那一眼,讓流霜的腦中瞬間空白。
那女子白皙的臉上,竟然有一朵紅豔豔的桃花。那桃花襯着白皙的玉臉,鴉黑的烏髮,竟是那樣的妖豔美麗,在這個冷意蕭索的秋日,令人不可抑制地想到明媚的春天。
桃花!紋繡的桃花!
流霜心中大驚,慌忙低下了頭,一張臉早已變得蒼白無色。
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代眉嫵,雖然她沒有看清她的模樣,但是那朵桃花流霜絕對認得,那是她親自繡上去的。
代眉嫵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百里寒的側妃嗎?怎麼會流落到暮野這裡?疑問同震驚交織在一起,令流霜呆在當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代眉嫵扭着纖細的腰肢消失良久,直到金邊的黑袍映入眸中,流霜纔回過神來。
暮野頭髮狂亂地披在腦後,深邃犀利的眸光直視着流霜,黑袍斜披在暮野的身上,露出了大片健康的麥色皮膚以及山巒一樣起伏的肌肉。
被暮野犀利冷冽的目光一望,流霜的心狂跳起來,她感到自己瞬間無所遁形,恐懼和窒息感一起襲來。她毫不懷疑,暮野要想殺他,絕對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膽子不小啊,竟敢色迷迷盯着我的女人!”暮野睥睨着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真的難以相信,東方流光何以這麼珍視這個藥童,莫不是他有什麼過人之處
“上次東方流光全軍中毒,聽說是你解得毒,是嗎?看來你的醫術不錯啊!”暮野冷冷的問道。
流霜聞言,心中念頭疾轉。看來暮野是因爲上次的解毒事件才擄了自己,大約還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絕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有可能拿自己去威脅師兄。
“確實是我解得,不過我的醫術並不高,只不過是湊巧手上有解毒的奇藥。”流霜低聲說道。
“是嗎?”暮野眯眼說道,伸手一把揪住了流霜的衣襟,像老鷹抓小雞般,將流霜領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頭俯視着流霜,一雙燦若晨星的黑眸中帶着一絲研判緊緊盯視着流霜,莫非東方流光有短袖之癖,喜歡這個柔弱的少年?那東方流光的眼光也太差了吧,看上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
不過,他想到自己昨夜初抱起他時,那柔弱令他的心竟然悸動了一瞬。
暮野眸中神色一凌,五指鬆開,流霜毫無預警地跌落在地上。
他就是有短袖之癖也不會找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何況,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流霜跌落在地上,摔得渾身生疼,她忍着沒有吭聲。
暮野低頭打量了流霜一瞬,看到她清澈如水的黑眸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他忽然對她很感興趣。倒要看看,東方流光,爲何如此珍視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
“從今日起,你就呆在本王的帳內,沒有本王的許可,你哪裡也不許去!”暮野冷聲下完了命令,便無視他,大步走了出去。
流霜趴在地上,心頭涌上來一絲畏懼,此時,她是多麼恨自己的無能啊!一想到那些傷亡的兵士,流霜心內忽然酸澀難言。如果,她有武功就好了,那就可以將這個挑起戰爭,讓無數無辜人喪命的傢伙刺殺!
暮野似乎是很忙,白日裡總是不見人影,但是,流霜卻出不去,因爲他派了侍衛看護她。大約也是怕段輕痕前來救他,所以才讓他睡在了他的帳內吧。
他只是扔了一牀氈被給流霜,也沒有牀榻,好在金帳內都是氈毯鋪地的,每日裡,流霜就縮在金帳的角落裡歇息。這些似乎都可以忍受。
這日夜。
暮野一身金邊黑袍慵懶的坐在几案前,桌上擺滿了美酒佳餚。
大帳內的中央擺着一隻四足的巨大火撐,裡面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不一會,一個身穿紅色紗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她的紅色衫裙上,綴滿了閃閃的亮片,映着火光一閃一閃,爲她平添了一股妖冶之美。烏髮高挽,露出了潔白美麗的面容,臉上那朵桃花在火光映照下,愈發嬌豔。
坐在角落裡的流霜這次看清了她的面目,正是代眉嫵無疑!
流霜心中有些酸澀,對於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女子,她是恨得。但是,看到她落到如此光景,心中還是也有些同情她。
音樂聲起,代眉嫵便款擺腰肢,輕點足尖,在木葉面前緩緩起舞。
她舞動的身影既俏麗輕盈又極具*性,那柔波般的眼神滿含情意地凝視着暮野。口中隨着舞步,還輕輕的唱着一首小調。
那是一句江南的小調,本就極是好聽,再配合了她的嬌軟甜膩的嗓音,不禁令人極是神往。
流霜望着代眉嫵,他忽然覺得這個女子變了。之前不管她如何傷害她,但是,流霜心裡清楚,她是喜歡百里寒的。如今,卻爲何自輕自賤。而且,她是怎麼到了天漠國的?難不成是和自己一樣被擄來的?
流霜微微搖頭,覺得事情決不是那樣簡單。
代眉嫵舞的越來越酣,那誘人的曼妙身影令在場的男子意亂情迷。流霜轉首望向暮野,雖然暮野此時的樣子也有些恍惚迷離,但是流霜還是不經意地發現,他眼底的那一抹銳色。
暮野,果然是一個危險的人,就是如此境況之下,他依舊沒有失了清醒。
一曲舞畢,暮野微笑着道:“嫵媚,過來,爲本王斟酒!”
代眉嫵扭着纖細的腰肢走了過去,嬌聲道:“可汗,嫵媚來這裡時,帶來了我們江南的好酒,請可汗品嚐!”
?國。
夜漸深,風漸冷,月色從街道兩邊傾瀉過來,照着寂寞的小巷。這是流霜所開的醫館所在的小巷,小巷猶在,醫館卻已經關門。
百里寒走在姣白的夜色裡,他那一身淡白色的衣衫和月色混在一起,飄飄蕩蕩,極是糾結。自從回到?國,他便時常來這裡閒逛,霜兒的醫館,霜兒所住的聽風苑,包括青姆山,只要是霜兒曾經到過的地方,都是他常常光顧的地方。
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只有到她生活過的地方,去感受她的氣息。
他那一頭長髮飄拂在風裡,就像一線突如其來的白色流瀑。
是的,白色流瀑!
自從回到了?國,他頭上的白髮便一根根多了起來,不知是因爲寒毒還是因爲相思,到了今日,那一頭黑髮已經成爲一頭霜色。不過,他並不在乎,這世上,還有誰在乎他。
巷口有幾個人正在說話,百里寒沒有在意,他緩緩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