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流霜尚在酣睡中,秋水絕便寒着一張臉,將她從牀榻上拽了起來。
“起來吧,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他冷冷說道,語氣裡有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冰寒。
流霜神色平靜地下了牀榻,將衣衫頭髮整理一番,淡淡地道:“走吧!”
秋水絕挑了挑眉,問道:“你不問我帶你到那裡去?”
“問了又怎樣?秋宮主難道還會帶我到什麼好地方嗎?”流霜冷聲說道。
秋水絕冷哼一聲,不再說話,用布條將流霜的眼睛緊緊矇住了,將流霜帶了出去。
眼前一片黑暗,太陽大約還沒有出來,天色尚早,鼻尖全是帶着溼意的花香。
秋水絕帶着她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住了腳步,放開了她的手。
前方的花叢中,長公主玉容神色冷凝地站在花叢中,一襲深紅色衣衫幾乎融入到花朵的顏色裡。她清冷的眸子深深凝視着秋水絕,眸中滿是擔憂與不放心。
流霜不知秋水絕何故頓住了腳步,正在疑惑,卻聽秋水絕語氣堅定的聲音傳了過來“姑姑就放心吧,秋水定會將事情辦妥的!”
姑姑?
他還有個姑姑?
玉容淡淡哼了一聲,清冷的目光在流霜身上掃了一圈,語氣冷然地對秋水絕說道:“去吧,姑姑相信你!但,還是有些擔心你的安全,帶上黃鶯一起去吧,她的武藝不錯,或許能幫上你!”
黃鶯是玉容的貼身侍女,武藝不在紫鳶赤鳳之下。秋水絕何嘗不知,姑姑要他帶上她,是存了監視的意味,她其實還是不信他,怕他一時心軟。
心軟,會嗎?
秋水絕回首望了望淡然而立的流霜,眸間掠過一絲痛意。再望向那一大片茶花,那紅豔豔的血色令他的心猛然緊縮。父親的血,孃親的血,兄弟姐妹的血,小公主的血,皇上皇后的血,那麼多羽國舊臣的血,匯成了這一大片血色的海洋,耀得他雙眼生疼。
撕裂的疼痛感在心底蔓延,他秋水絕還不是那種爲了兒女情長,置復仇大業於不顧的地步。何況,她還是仇人的女人。
脣邊扯起一抹寒意冷冽的笑,他點了點頭,道:“姑姑放心好了,秋水不會讓姑姑失望的!”
說罷,猛然轉身,手指在流霜身上疾速飛點,流霜還來不及反應,便昏了過去。
秋水絕施展輕功,攜着流霜,從茶花叢上飛掠而過。身後秋水宮的四大殺手以及黃鶯緊緊跟隨着他。
意識朦朧間,流霜感到自己似乎在騰雲駕霧,然後便是坐在馬車上顛簸。也不知過了多久,待流霜再次清醒過來時,望見眼前的雲霧繚繞的山景,冷冷笑了笑。
不一樣的懸崖,一樣的劫持,只要和秋水絕在一起,就總是在生死邊緣徘徊。上一次她有幸沒有死,不知這一次她能否倖免於難。上一次他是要用自己換墨龍,這一次,他卻要用自己來威脅師兄。
決不能讓他得逞!
流霜暗暗下了決心,若是萬不得已,她就咬舌自盡。反正身中寒毒,她也活不了多長時日了,決不能讓師兄被脅迫。
這是一處斷崖,如同刀削斧刻一般,下面雲霧繚繞,冷氣滲人,不知到底有多深。
“怎樣?這裡的風景還不錯吧!”身畔傳來秋水絕特有的冰寒嗓音。
山間雲氣瀰漫,流霜周身籠罩着淡淡的霧氣,使她整個人看上去愈加飄逸。那雙一向清澈的眼眸此時也是幽深而悽迷。
“是啊,確實不錯!倒是一個絕好的葬身之地!”流霜淡淡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道,轉身望了秋水絕一眼。
這一眼讓流霜禁不住呆了呆。
此時的秋水絕沒有帶那張鬼面具,也沒有帶那張黑色的半面,他的臉在流霜面前一覽無餘地展露出來。
這是一張顛倒衆生的臉,修長的眉,*的眼,挺直的鼻,優美的脣。黑亮的發用木簪鬆鬆固定着,一身黑袍更襯托出他的瀟灑和神秘感。
然而,這不是一張陌生的臉,這分明就是雅心居樓主的那張臉。
雅心居樓主就是秋水絕!
流霜終於明白爲何她覺得他的眼有些熟悉,爲何他那麼輕易在那夜守株待兔擒住了她,原來,她一早便住到了他的店裡,住到了狼窩裡。
流霜迎視着他冷而鋒利的目光,淡淡笑了笑道:“爲何要讓我見到你的真面目呢,難道,不怕我把雅心居的秘密泄露出去!”
何必要讓她見到他的真面目呢,這讓她感覺到自己時時處在欺騙之中。
秋水絕笑了笑,道:“你就要死了,也好讓你記住我的臉,若是下輩子想報仇,別找錯了人!”他冷然轉身,向着山下望去。
之所以是讓她看到他的真面目,是爲了堅定殺她的決心。畢竟,見到鬼面秋水絕真面目的人,是沒有道理活在世上的!
朝霧漸漸散去,太陽從東方升起來了。
秋水絕眯起雙眼,望着山腳下漸漸明朗的路。
一騎藍衫飄揚,向着這裡風馳電掣奔來,時辰就要到了,東方流光登基的時辰,他卻出現在這裡。看來,這個女子在他的心目中,當真是重要的很!
流霜隨着秋水絕的視線,向着山下望去。依稀看到了飄揚的藍衫,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師兄,你來了!
可是,霜兒不能連累你!
師兄,別了,霜兒竟不能見你最後一面!
流霜的舌抵在舌尖上,正待狠狠咬了下去,忽然覺得下顎一痛,一雙手捏住了她的臉頰。隨即一張俊臉放大在她的眼前,秋水絕的黑眸中交織着冰冷和震驚,死死盯着她。
這個女子,真是烈性,寧願自盡也不願連累東方流光。若不是他見機的快,她怕是就死在這裡了,他還拿什麼威脅東方流光。
“我若是讓你子時死,你便活不過丑時。相反,我若是不讓你死,你也同樣死不了。”說罷,狠狠地點了流霜的穴道,將流霜推在了地上。
流霜的黑眸忽然黯淡了下去,好似失了生氣一般,她從來還沒有這麼絕望過。本以爲他此時的注意力是在師兄的身上,不會注意到她,可是沒想到,他還是阻止了她的自殺。如今,她該怎麼辦,她真要成爲師兄的累贅嗎?她怎能眼睜睜看着師兄爲了她失去一切?失去他的國,甚至失去他的命嗎?
秋水絕望着流霜漸漸黯淡的雙眸,內心深處忽然涌來一陣絞痛。冷眸環視一週,冷聲道:“看着她!”赤風和紫鳶答應了一聲,一左一右站在了流霜身側。
山風勁吹,秋水絕一動不動地站立在崖邊,黑袍在風中簌簌作響。渾身上下,漸漸涌起一股冷意。
“秋水,別來無恙啊!”一道溫潤清雅的聲音隨風而至,接着一個藍影飄上了斷崖。
日光似乎是隨着他的到來而至,將他包裹在淡淡的光暈裡,藍衫就好似天幕一般,純淨,澄澈,寧靜,悠遠。
“師兄。”流霜動了動嘴脣,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叫着師兄。
段輕痕一上來,深眸便鎖定了流霜,望着流霜孤寂無助的樣子,心內一陣抽痛。他展脣笑道:“霜兒,別怕,師兄定會救你的!”他的話音裡有一種令人安定的語氣。
“東方,好久不見了!”秋水絕望着藍衫飄揚的流光淡淡說着。
兩人就那樣淡淡地打着招呼,默默對視着。好似很久不見的朋友。曾經,他們確實是朋友,只是如今,卻是敵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敵人。
歲月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不過是十年的光陰,便將曾經懵懂的少年,變成了意氣風發的男子。不過,遺憾的是,也將生死之交的兄弟,變成了敵人。
流霜驚異於這兩個人竟是認識着,一時有些不相信。
段輕痕望着秋水絕冷聲道:“秋水,放了霜兒,我有話和你說!”
秋水金額冷冷一笑,道:“東方,你既然來了,就當知道我今日是要做什麼的,怎能輕易放過她!”
“秋水,我們之間的恩怨,和霜兒是沒有關係的,你不能將她牽扯進來,她是無辜的!你放了她,我們之間的賬,我們自己算,如何?”段輕痕依舊微笑道。
秋水絕道:“要放她也不難,用你自己來換她,就這麼簡單!”
段輕痕皺了皺眉,道:“秋水,我問你一句話,這前朝舊部是你集結起來的,那次在宮中,也是你刺殺我了?”
“不錯!”
“秋水,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過,難道,你不認爲此時不是起兵的時機嗎?暮野,他早就在等着?國內亂,好趁機南下。你難道要將我們的國拱手讓到暮野手中嗎?待?國平定,我會將?國還給羽國的。你要相信我!”
“你的話,誰信?你今日不就是要登基爲帝嗎?”
“我是要登基爲帝,但是我早晚也會將這個位置讓出來的!因爲...”段輕痕的雙眸向流霜望去,他猶豫着要不要將流霜的身份說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