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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霜睡醒時,已經到了午後,帳內只有她一個人。
衣服已經穿戴整齊,看似什麼也沒發生。但是,渾身的酸楚都證實了昨夜並不是一場夢。而且,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似乎都還殘留着那個人的味道。他的親吻,他的撫摸,一切都清晰無比地在腦海中翻騰。
流霜木然坐在牀榻上,午後的日光透過窗子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而她的心底,卻涌上來一陣又一陣難以抑制的寒意。
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他化妝成野人救了她的命,就只是爲了做昨夜那樣的事情?如果是這樣,爲何要偏偏在昨夜那樣的情況下。她不懂,她對他的行爲不能理解,在她的心中,百里寒似乎並不是這樣的人。他說過,他只碰自己心愛的女子,雖然他對曾經對於她的傷害表示了後悔,但是,他並沒說喜歡她。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他喜歡她,也不應該在昨夜那樣的狀況下,強迫她啊。
流霜越想越惱怒,她只覺得胸臆間有一股氣正在逐漸膨脹。她要找到他,他要問個清楚,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但是,她出去找了很久,也沒見他的影子,問了好幾個人,都說看到他帶了幾個人走了。
走了?!
流霜只覺得胸臆間的那股氣無處發泄,在體內徹底爆炸了。他就那樣走了,做了那樣齷齪的事情後,就那樣逃之夭夭了。
百里寒,敢做不敢當的惡劣的男人!
她發誓,這一世再也不要見到他!她對他,是徹徹底底的死心了。
爲了平息內心的那團火,流霜鑽到醫帳裡,開始忙碌起來。一直到送走了最後一個傷兵,她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向回走去。
夜色朦朧,依稀看到帳篷口站着一個人,黑髮披散,衣衫飄揚,背影孤孤高而清傲。
流霜心中一震,莫非是百里寒,那個臭男人又回來了?她大步奔了過去,纔要張口罵他,那個背影卻緩緩轉過了身子。
月色下,那張臉有些蒼白,但是一雙眼眸卻幽深而清亮,靜靜望着她。他的脣邊,是一抹不變的溫柔優雅的笑意。不是百里寒,是師兄段輕痕。
一腔怒氣頓時堵在了心中,流霜冷冷說道:“你在這裡做什麼?”昨夜才受了傷,如今便跑了出來,他不要命了嗎?他雖然強撐着站在那裡,流霜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腳步有些虛浮。
“霜兒,出什麼事了?爲何這麼大的火氣?”段輕痕淡淡問道,心內卻十分酸楚,她是爲了那個人的離去才這樣的吧。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百里寒爲何忽然離去呢?他對霜兒那般情深,從?國追到?國。如今爲何忽然棄她而去?
“我哪裡有火氣?你走吧,我要歇息了!”流霜說罷,便要掀簾向帳內走去,但是被段輕痕卻攔住了她。
“霜兒,搬到我的帳篷去住吧。”百里寒走了,她一個女子住在這裡,極是不安全。他要保護她。
“我幹嘛要搬到你的帳篷去住?我不去!”流霜任性地說道,望着擋在她面前的段輕痕。他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帶着憂鬱和心痛的笑容,那笑容讓流霜心口一窒。
她的師兄,如果可以,她多麼想撲到他的懷裡,痛哭一場,可是,如今卻是不能了。他那寬闊的肩膀,她再也不能依靠了!
不去!段輕痕心內一痛,她拒絕的多麼決絕啊!他望向她的眼,依舊是霜兒的那雙清澈的眼眸,但是裡面卻多了一些東西,那是戒備,那是疏遠。
“好,我走!”段輕痕慘然一笑,邁步向前走去,然而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向一旁歪了過去。
流霜慌忙伸手扶住他,一股淡淡的藥香和着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心內忽然一僵,她爲何要扶住他?他是她的仇人啊!
可是,她卻狠不下心來將他推開,她不願去看他那雙眼睛,那雙清澄而又銳利的眼睛,讓她感到排斥,卻又感到不忍。
是的,不忍!
他的虛弱,是因爲她。看到他的虛弱,她的心底竟充斥着一絲深沉的不忍和自責。
但是,可惜的是,那一點點的不忍和自責,在那些復甦的記憶,那些最黑暗最令人心痛的記憶面前,竟是那樣的微不足道。那些記憶,就像是烙印,已經烙在了她的心上,時刻警覺着她,時時刻刻提醒着她,不要忘卻,永遠不能忘卻。
是的,永遠不能忘卻。
段輕痕緩緩站直了身子,道:“既是不願去,那你早點睡吧!”
“好!”流霜忘了他一眼,走了進去。
段輕痕站在帳門外,望着天邊一抹冷月,“將我的軍帳搬到這裡來!”他喃喃說道,像是自言自語。
靜謐的夜裡,卻有人答應了一聲,不一會,一座嶄新的軍帳便在流霜帳篷附近搭好了。
流霜本來要離開軍中,然而,每日裡看到那些重傷的傷兵,心內便有一絲不忍。這些兵將都是無辜的,本來他們可以安安穩穩幸福地生活,如今,卻在這浴血奮戰。
她想等傷兵少一些時才走,但是,傷兵的人數卻絲毫不減,是以,她的離開,便一天天拖了下來。
天漠國。
夜色深沉,暮野站在洮河岸邊,河水在月色映照下,波光盈閃。
寂靜的夜色之中,唯有他的黑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就在這裡,有一絲異聲出現,是河水“嘩啦”的聲音,接着一個人影從河水中鑽了出來。
那人渾身溼漉漉的,冷的打顫。洮河水極是洶涌,很難有人能夠遊得過來,何況又是秋涼之時,那河水極是冰涼。
那人影上了岸邊,擡頭看到眼前的暮野,慌忙跪了下來。
“什麼事,說!”暮野在東方流光的軍中佈置了一些暗探,只是東方流光防範的極是嚴密,這些暗探只是一些小嘍?,並不能真正獲悉重要的軍情。
如今,這暗探卻在深夜遊水過來,莫不是獲悉了什麼重要的軍機?
“屬下已經查清楚那夜破壞我們計劃,致使我們慘遭埋伏的人,他就是紀百草的孫子。而且,前幾日,東方流光將自己的軍帳挪了位置,本來這個不足爲怪,後來,屬下發現,那個軍帳竟和紀百草的孫子是相鄰的。”
暮野聞聲,神色一冷,這算是什麼重要軍情,也值得深夜來稟告。鷹眸一眯,冷聲問道:“還有什麼?”
“沒有了!”那人低聲說道。
暮野來回踱步,忽然一腳踢在那人身上,冷叱道:“滾回去,這算什麼軍情!”
那人跳到了水中,又遊了回去。
暮野站在岸邊,脣邊忽然溢起一抹冷笑。他早就對破壞了他那夜計劃的人很感興趣。如今,東方流光竟然挪了軍帳前去保護他。這讓他心中好勝心起。
既然你要保護那個人,那麼我就偏要將他擄來。
已經到了深秋,帳篷外處處都是蟲鳴聲,在深夜裡斷斷續續叫着,吵得流霜難以入睡。
她煩躁地翻了一個身,看到屋內隱約有一個人影,流霜嚇的就要大聲喊叫,忽然腰間一麻,睡穴被點,她昏了過去。
暮野緩步走到牀榻前,低頭望着這個面色土黃的少年,就是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子害得他慘敗的?真令人難以置信。他俯身將他抱了起來,那難以想象的溫軟,令他心頭忽然一滯。
暮野輕嗤一聲,心想,這?國的男子竟然這麼瘦弱,哪裡及得上他們天漠國男子的高大峻拔。如果,?國的男子各個如這個少年這樣,那麼這仗他們就不用打了。
他想了想,忽然將流霜反過來背在了背上,在帳篷上劃了長長一刀,從縫隙裡鑽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已是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時刻,他算準了這個時候,是警覺力最弱的時候,是以在這個時候出手。負着流霜,在草地上飛躍而過。
忽然,黑暗之中,一個黑影飄身阻住了他的去路。
暮野神色一冷,沒想到還有暗衛在保護着這個人,看來這個少年的價值倒是高的出乎他的意料。
阻住暮野的人是藥叉,他和藥鋤本來是保護段輕痕的,如今被段輕痕派了來保護流霜。他沒想到,還真有人前來劫持流霜,待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樣,心中大驚。正要大聲呼喊,一把劍帶着雷霆之勢向他襲來,是暮野帶來的侍衛。
暮野害怕人多反而打草驚蛇,是以只帶了兩個侍衛前來,其他的都候在洮河岸邊。趁着兩人打鬥的功夫,他和另一個侍衛飛身躍走。
打鬥聲一起,藥鋤便聽到了,他一邊撮脣發出嘯聲,一邊追了過去。酣眠中的段輕痕心中一驚,來不及披上外衫,便從帳內躍出。嘯聲將巡夜的驚了起來,衆人都向着暮野飛躍而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但是,誰也不及段輕痕的輕功,衆人只看到一個白影如同閃電一般飛掠而過,不一會便消失在眼前。
越來越多的士兵將暮野圍了起來,但是因爲暮野背上負着流霜,還無人敢射箭。暮野一邊朗笑着,一邊出手如電,手中彎刀劃過,便有一排兵將躺倒在地上。
他飛身躍着,眼前忽然一閃,段輕痕阻住了他的去路。
暮野倒是沒想到段輕痕這麼快便追了上來,望着衣衫不整的段輕痕,他輕輕笑了笑,愈發知道自己此時抓了一個寶了。
“東方流光,讓你的兵士讓開,不然,我的手可是不聽使喚的。萬一,被你們一嚇,失了手,可就不好了!”暮野冷聲說道,將流霜放了下來,手中彎刀架在了流霜的脖子上。
段輕痕的臉一下子白了,他實在沒想到,暮野竟然親自出馬,前來劫持流霜。心中又驚又怒,望着暮野手中的彎刀,只覺得心口處一陣絞痛。
“暮野,你將他放下來,我便放你走。否則,今夜你逃不出我們軍營。”段輕痕故作鎮定地說道,決不能讓暮野看出霜兒的重要性。
暮野放聲大笑道:“放下他?不,我只會殺了他,然後再和東方殿下一拼高低。”說着,手中一用力,月光下,一抹鮮紅從流霜脖頸上流了下來、
“慢!你走吧!”段輕痕大聲喝道,手一揮,那些士兵讓開了一條路。
暮野朗聲一笑,負着流霜,頭也不回地向河中的船上躍了過去,身後無數個拿着弓箭的士兵,卻沒有一個人敢射他。因爲他的背上,負着流霜。
段輕痕心中一急,臉色愈發蒼白。他也飛身向己方船身上躍了過去,王策和史琅見狀,也飛身躍到船上。
“殿下,不可再追了!”王策急道。說不定這是暮野的一個計策,黑夜之中,前面有什麼埋伏也說不定。
段輕痕臉色慘白,他望着漸行漸遠的船,臉色白的可怕,雙手緊緊窩成了拳。他知道追上去也沒有用,因爲暮野的手中有着流霜。
他黑眸一眯,一拳擊在了船舷之上,鮮血從拳頭上慢慢滲了出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因爲那點痛,和心中的痛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既然暮野能夠潛入軍營,前來擄走流霜,那麼他也可以潛入敵營,再將流霜救回來。幸好,暮野此時還不知流霜的真正身份,應當不會對流霜怎樣。
天色漸漸亮了,但是,段輕痕卻感到他的天黑了。
作者題外話:爲蝦米沒有留言呢?沒動力發文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