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殘陽的餘光從窗子裡瀉入,白色的羊脂玉碎片反射着幽冷的紅光,好似一道道利刃,刺痛了百里寒的眼。
他如同被雷擊了一般怔立着,思緒徹底凝止了。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過來流霜話裡的意思。
她是說愛他了嗎?
瞬間,胸口好似被一種強大而陌生的力量擊中了,而他,並不知那是什麼。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喜悅好似潮水一般淹沒了他,那喜悅是如此真實,那喜悅又是如此純粹,不摻雜任何雜質,這麼多年,他似乎第一次體味到這種純粹的喜悅。
他的神情素來漠然沉靜,生平第一次,他俊美的臉上,有深沉濃厚的情愫在翻卷糾纏,令他的臉看上去是那樣動人。就好像一向戴在臉上的面具忽然破裂,露出了真實的容顏一般。
但,喜悅的感覺只保留了一瞬間,便被巨大的悲仿沖淡了。
她還說了什麼?情斷!
他擡眸望向流霜,她靜靜站在屋內,夕陽的殘輝自她背後射進屋內,她就那麼靜靜站在一束光裡,清麗妖嬈的笑容已然從她脣邊消失,此刻, 她的神情高貴冷漠又疏離。
方纔的笑容就像是曇花一現,那樣絕美,卻又那樣短暫,似乎只是人們看到的一個幻影。而這一抹幻影,卻深深地刻在了每個人的心中。
百里寒看到流霜那漠然疏離的神色時,心頭猛然一滯。隱隱感到,有什麼東西,就像這隻杯子一樣,也被根根擲在了塵埃裡,摔得粉身碎骨,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又是一波悽緊的疼痛,流霜緊緊閉上眼晴,咬牙忍着,挺立着不倒下。她從袖中抽出一塊白色錦帕,細細擦拭着脣角的鮮紅。白色錦帕瞬間便被染成了殷紅色。
“小姐,解藥!”紅藕淚流滿面地將解藥遞到了流霜手中。
青蔥玉手接過了藥碗,一飲而下。藥效很快起了作用,胸臆間的疼痛漸漸消失,流霜的神志恢復了清明。青白的玉臉也漸漸恢復了白皙。
“王爺,流霜的毒已經解了,你可以放心讓代妃解毒了。”她淡淡說道,雖然和百里寒相對而立,但是視線的焦距卻幽幽越過他,落向窗扉處流瀉進來的夕陽餘暉。
一種從未體味過的失落,悄悄襲上了心頭,令他忽然煩亂的很。
他轉首對輕衣和纖衣,道:“送王妃回聽風苑。”
“是!”輕衣和纖衣慌忙走上前來。看來,王爺是不會怪罪王妃了。緊硼的心絃終於放鬆了。方纔,她們真是爲王妃捏着一把汗。偏生又不敢上前勸,以王爺的脾氣,越是有人勸阻,怕是愈加惱怒的,愈對王妃不利的。
花嬌早已取了解藥,一勺勺餵給了代眉嫵。
毒藥雖解,陷害成功,代眉嫵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
王爺那麼輕易就放了那個女人離去?害了他的龍種,競然就此不追究嗎?原以爲百里寒會盛怒之下,休了那個女人或者將她打入地牢,卻不想就此不了了之了。
眼見的百里寒的視線深深她糾纏着流霜,代眉嫵低低呻吟了兩聲,百里寒卻沒有聽到。代眉嫵再次咬牙高聲呻吟了兩聲,百里寒終於有所感覺地回首望去。
“王爺,我的孩子沒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王爺,你爲何要救我!”代眉嫵淚如雨而下,神情極是悽楚。
百里寒愣了愣,似乎這次憶起室內還有她。
他援步走了過來,坐到牀榻上,皺了皺眉,低聲安慰道:“你好好歇息,此時不宜悲傷過度!”說罷,他的眼不由自主地追隨着那抹素衣倩影。
流霜淡然而笑,轉身走向屋外,輕衣和纖衣、紅藕緊緊跟隨着她。
擡頭望天,卻見夕和晚照,如同一道潰爛的傷口,流淌着殷紅的血,染紅了這個世界。
回到聽風苑時,已是幕色深重,太陽已經徹底沉沒下去,月亮和星星卻還沒有出來。晝夜之交是如處的自然,但是,一段感情的放下卻不是那麼容易。
“紅藕,我要撫琴。”這個時候,她需要用琴音來發泄心底的脆弱。
紅藕流着淚將七絃琴擺了出來,流霜換了一身素淨的白衣,坐在琴前,開始彈奏。
琴聲是斷斷續續,不成曲調的,只走隨着她的心情在演奏。低婉輕緩,如泣如訴,如冰泉幽咽,如落花殘絮。
月亮終於出來了,掛在天邊,那樣清幽,那樣皎潔。
月光如水,籠罩着流霜,好似洗盡了書華,使她看上去愈發出塵脫俗,明淨宛若琉璃。
低迴婉轉、幽澀悽迷的琴音終於過去,琴聲變得激揚起來,悠悠揚揚,清越平和,嫋嫋不絕,動人心絃。
紅藕那顆吊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心地沉落到胸中,小姐終於挺了過去。她就知道,這世上是沒有什麼能將小姐打倒的。回身到室內端了一杯茶,就見小姐的身影忽然顫抖了起來,連帶的琴音也斷斷續續,不成曲調。
紅藕的心,剎那間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是小姐的寒毒發作了?怎麼可能,不是,今年才發作過嗎?手中的杯子在無知無覺中滑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碎片橫飛,茶水漫流。
“小姐!你。你流血了!”紅藕的聲音斷斷續續,好似從遙遠的未可知的地方傳來。
“流血!哪裡?”迷濛中,她隨着紅藕驚恐痛絕的眼神低頭望去。身上的白裙不知何時已經染成了紅色。
心裡“咯噔”一聲,腦中有瞬間的清明。
她用顫抖的右手,扶上纖細的左腕,感知着那似緩似急的脈搏跳動,果然啊,她悲傷的閉上了眼睛。是日子太短了,她這個醫者竟沒發覺到。
一個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來到,又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離去。
一種巨大的悲愴襲來,令她剛剛復甦的心再次死去。
孩子,孃親對不起你。
她低喃着說道。
“王妃的毒不是解了嗎?爲何會這樣?”輕衣的聲音在身後沉痛的響起“難道,是小產?”
輕衣的話,徹底點醒了憤怒的紅藕,她忽然站起身來,轉身向院外跑去。此時她的腦中,倒是理智,小姐不能再等了,今夜,就要段公子進府。
雪苑裡,燭火搖曳,代眉嫵躺在牀榻上,偷眼瞧着百里寒。
他靜靜凝立在窗前,夜風襲來,月牙白的衣衫飄飄蕩蕩,撩撥着代眉嫵失落驚恐的神經。他已經維持着這個動作很長時間了,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臉衝着窗外,好似在冥想着什麼,又好似根本就沒有想,只是在無意識的出神。
這種怔怔失魂的樣子,對於一向深沉淡漠的他而言,實在是罕見。代眉嫵的心,一件空落落的失落,今夜的計謀,到底是成就了他和自己,還是成就了他和白流霜。她說不清楚,她也不敢去想。
她的視線,移到了他緊握着的手。
他的手中,拿着一方錦帕,裡面包裹着那個羊脂玉杯子的殘片。
方纔,他親自蹲在地下,一片一片撿起來的。
她曾喚丫鬟幫他去撿,卻被他冷聲拒絕了。
當時,他極其專注的撿拾着,那神情,好似在撿拾着世間最珍貴的寶貝。一片一片,一片也不肯放過。
待所有的碎片撿拾完,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已經被扎的鮮血琳漓。可是,他卻連眉也不曾皺一下,就那樣站在窗前凝立着。
wWW▪ⓣⓣⓚⓐⓝ▪c o
他到底還打算立多久?代眉嫵狂躁的心在叫囂,但是,她卻根本不敢去打擾他。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快很急。
終於有人要打破這沉默的壓抑了。
“什麼事?”急促的腳步猛然頓住,花嬌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要見王爺!”紅藕冷眼瞧着眼前的丫鬟,冷聲說道。
“王爺和代妃已經歇息了,有事明日再說吧!”花嬌漠然說道。
“王妃寒毒發作,若是出了意外,你能擔待的起嗎?就算王妃有罪,也輪不到你來行刑。”氣惱之下,紅藕一巴掌甩了過去。花嬌沒料到紅藕會動粗,一時沒防備,臉上被甩了一巴掌,紅藕的力道很大,花嬌白皙的臉上瞬間腫起了一個掌印。
張佐李佑從暗處閃身出現,沉聲對紅藕道:“你別急,我們這就稟告王爺。”
兩人正要進去回報,房門咣噹一下由裡打開了,百里寒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求王爺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寒毒發作,只有段輕痕御醫能救她。求王爺派人到宮裡請。”紅藕在廊下哭泣着跪了下來。此時,她知道在百里寒面前決不能莽撞的。或許只有這樣,或許能求得那個無情的王爺心軟。
張樁李佑心裡瞬間一陣悲涼,今夜,真是多事之秋。
百里寒一把從地上提起紅藕、聲音嘶啞的問道:“你說什麼?”
紅藕的徹底被嚇傻了,他驚恐的瞧着百里寒的臉:再次說道:“我家小姐寒毒發作,就快死去了,請王爺一定要救我家小姐啊!”
紅藕的話沒說完,便覺得自己的身子一輕,沉沉落在地上。而百里寒,卻已經如疾風般奔了出去,瞬間,消失不見。
夜色中,就只聽的他冷寒的聲音飄了過來,:“去請御醫!”
流霜蜷縮着躺在牀榻上,只覺得體內的痛楚好似浪潮,一波纔去,一波又來。她劇烈掙扎着,顫抖着。她不知道這樣的痛楚還要受多久。
待一波疼痛過去,她試圖拿筆寫一個藥方,好讓丫鬟去熬藥,她需要止痛。可是,顫抖的手根本就握不住筆。
輕衣將耳朵貼在她的脣畔,只聽流霜顫抖的聲音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出。一個個藥草的名宇從她脣間吐了出來,是那樣艱難。
還沒有說完,房門*,百里寒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在掃到牀榻上的流霜時,瞳孔瞬間緊縮。驚俱好似一根鋒利的針,猛的穿透了他的心。
這種心痛和驚懼,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的手,溫柔的撫上流霜冷汗漣漣的額,那種顫抖和溼黏的感覺讓他的心瞬間緊縮。他的額上浙浙胃出冷汗,心底深處浮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的眼,在觸到流霜身下的殷紅時,不禁例抽了一口氣。
他轉身望句纖衣幽冷的目光,寒意凜人:“這是怎麼回事?
纖衣在百里寒銳利的眸光下微微顫抖道:“王爺,方纔的毒引發了王妃體內的寒毒,寒毒發作,致使王妃小產了!”
“小產?” 怎麼又是小產?
等等,小產。她怎麼會懷孕,是誰的孩子。
他猛然轉身,握住流霜柔若無骨的手,嘶聲道:“說,是誰的孩子!”
輕衣和纖衣驚詫的攔住了百里寒,王爺,果然忘記了那夜的事情。
“王爺,是您的孩子。娶側妃那夜,您是和王妃在一起的,我和纖衣,還有張佐李佑;我們都是親眼所見的啊!”
這句話就像是炸彈,將百里寒炸得頭昏腦漲。
娶側記那夜,他不是睡在雪苑的嗎?
他微微閉眼,一些殘破的片段忽然涌上心頭。
一片霧氣濛濛中,她的淚,她的掙扎,她的無助,她拿金針刺他的背,都一一在腦中模模糊糊的閃現。各種記憶的碎片飄忽着,旋轉着,浙轉請晰。
是她!
他怎麼會錯的那麼離譜。
作者題外話:親們,求長評哇,接下來的故事會更精彩的!本文絕不加VIP~~~